第1章 N01
难捱
文/鹊鹊啊
[如果心动是动词,那一定声势浩大而澎湃]
六月中,暴雨冲刷后的嘉城,潮湿闷热,天光厚重。
桦川高中突遇停电,学生们挤满走廊,办公室内都能听见叽叽喳喳的喧闹声。
黄老师一边摇扇一边翻档案,笑得眼睛眯起,“好啊好啊,程尔同学的成绩真不错。”
手里这份档案当真漂亮,绩点优秀,amc12晋级aime,usamo资格,微观经济5分,物理c等等,除此外还有兴趣比赛的奖项,完完全全是一份申请国外名校的履历表。
少女耷着眼,安静地盯着地面,一束光线停落在她颈侧。
纤薄的身体藏在白色校服里,少女微微低着颈,短发窝在肩上,拢住又白又薄的肌肤,光线照过来,身形弱得几近透明。
只是额头贴着的纱布稍显存在感。
汪姨在旁谦虚附和:“我们家小尔成绩一直很好,会钢琴大提琴画画,还有桥牌。以后可能要麻烦黄老师费心了。”
黄彬打开保温杯,吹了口气喂到嘴边,慢吞吞说:“程尔同学各方面都这么优秀,能从德森转到我们班,实在是我一大幸事。只不过,我们学校条件比不上德森,毕竟人家是贵族学校,但是我们学校的教学质量嘛,那是嘉城有目共睹的,程尔同学耽误了一段时间,得尽快融入并且投入学习。”
“一定的。”汪姨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至于打架斗殴嘛。”黄彬故意拖长调子,视线飘到程尔身上,他是怎么也看不出,面前这个恬静沉默的少女,会在宿舍打架。
这也是德森的优等生转到桦川的原因。
汪姨脸色一凝,局促解释:“黄老师,我们小尔平时很乖的。您也知道她父亲出了点事情,听不得别人说她家坏话,孩子一时冲动,本心不坏。”
怕是黄彬拿这件事情推拒,汪姨轻轻扯了下程尔,“小尔,你给黄老师表个态。”
窗户半开着,夏蝉攀上窗外的梧桐树嘶鸣起来,嘹亮又高亢。
热浪翻涌。
又闷又躁。
“报告——”
蓦地一道男生打断对话,视线齐齐转向门口,一位男生站在门口,挠头,嬉皮笑脸:“老班,骁哥没来。”
称呼也不正经。
黄彬的好脸色一下就垮了,不客气训道:“什么骁哥不骁哥的,你是学生还是混子?贺让骁怎么又没有来?”
男生站没站相,回道:“我上哪儿知道啊,多半他爸妈在家开火他没跟你请假啊,老班,以后叫骁……欸,贺让骁的来办公室这种事能不能别老找我做?”
他掏了掏耳朵,大言不惭:“我也要学习的,很忙啊。”
黄彬瞪圆了眼睛,就差冲上去拧耳朵,“不找你找谁?你学习忙,学习忙,你数学考45?”
说着他翻出试卷扬了扬,男生见势不妙,哎呀一声,“老班,你怎么还人身攻击。”
说完,视线忽然转到程尔身上,黑眸放光,“哇,老班,这是我们班新同学吗?”
黄彬的话在门口转了几个弯,“你让贺让骁到办公室来找我。”
“……”
男生早跑没影了。
经过这么一搅和,黄彬想要个听话优等生的心思更强烈,很快就办下转学手续。
办好手续,汪姨就要离开学校,她拉着程尔的手,眼里含泪:“真的不住我家?”
汪姨常年干活,手粗糙,但掌心细腻温暖,从小牵着程尔长大。
程尔不想麻烦她,“汪姨,我放假去看你。”
“你哪里受得了这种苦。”汪姨眼角泛泪,“你好好学习,不要想太多,你爸的事情跟你没关系,要是再有人找你麻烦,你就打电话给我。”
她是程尔家的阿姨,程尔五岁时她就到家里干活,这些年陪伴她的时间,比程淮山陪她还多,把程尔当女儿一样看待。
程尔乖乖点头,“好。”
“你放周末就来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汪姨伸手理了理程尔的头发,“你凡事要小心,就算别人嚼舌根子,你也不要强出头遭人欺负,知道了吗?”
程尔点头,汪姨又叮嘱她记得去医院换药,程尔一一应下。送汪姨到门口,看她一步三回头地往校外走,心里不是滋味,赶紧背过身,深吸了几口气,少女眼角弥漫雾气。
这是她第一次来桦川高中,比德森小,也比德森老旧,紧密排布的教学楼,晒到褪色的塑胶跑道,迷你篮球场,处处彰显着局促和寒酸。
这样的学校自然不会有兴趣教室,没有国际班没有小语种甚至是没有营养食堂。
从德森到桦川,也昭示着往后的生活会一落千丈。
她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女,吃穿住行也不会再有人伺候。
前十几年的优越生活,就是大梦一场。
梦醒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程尔往教学楼走,抬头透过老旧天井看了看天,又恢复灰蒙蒙,积云层层叠叠堆在天边,空气潮湿黏腻,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闷得让人绝望。
“程尔——”黄彬招手叫她,“走走走,我带你去班里。”
长廊连接教学楼和办公楼,往下经过一个连廊台阶,墙上光荣栏里面贴着大红喜报,依稀有些褪色斑驳,字迹不全仍能辨认是数学比赛获奖公示。
程尔沉默一路,临进教室请求黄彬:“黄老师,能不能替我的成绩保密。”
黄彬欣慰点头,这也是他所操心的,若是程尔太过显眼,不利于融入集体。
此时课间,教室里热闹一片。
前排的学生有在写作业,有的趴在高高摞起来的书后面睡觉,奇怪的是讲桌旁的一张课桌,堆满凌乱的试卷,像是有人坐又像是没有。
后排就要热闹许多,教室后门敞开,男生后仰倚着墙有说有笑,手里抓着书转来转去。
风从后门吹进来,轻轻卷动桌上的试卷,飘在地上也没人捡。
不知道是谁好心喊了句老班来了,程尔看见一只脚无情踩过试卷,飞快离开,试卷上留下一道黑痕。
“都把书给我放下去。”黄彬站在讲台上,指着前排几个堆成山的课桌,“再让我看到谁把书堆桌上,我就给全扔了。”
“老班啊,不放课桌上,根本没地方放啊。”学生们也无奈。
“我太了解你们了,书堆成山,就以为老师看不见你们在下面干什么?”黄彬哂笑,“你们是来学习的,不是来给自己堆坟的。”
学生们麻溜地把书山搬到地上堵住过道。
黄彬用粉笔擦敲了敲讲桌,“都安静,想必有些人已经早通风报信了,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
黄彬扭身叫程尔:“程尔,你来做个自我介绍。”
程尔原地没动,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不自在,在黄彬的坚持下,走上讲台鞠躬:“同学们好,我叫程尔。”
她的声音很小,有些温吞。
说完,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
黄彬没在意,视线逡巡,目光落在讲台边,眉头皱得老高,指了指教室后排的空位,“你先随便坐,等开班会时再调。”
程尔点点头,抱着课本去往倒数第二排空着的位置。
黄彬欲言又止,点点手,示意她坐下。
又踢了踢讲桌边的vip座位。
“——让贺让骁把他的狗窝收拾干净。”
教室里鸦雀无声,黄彬从窗外飘过,忽地后门传来他嚷嚷声,靠门坐着的男生被他拎起来,“书是拿来转的?喜欢转就给我站着转一天。”
男生无缘无故被罚了站,黄彬一走,教室里瞬间炸开锅,后面几个男生冲罚站的男生嬉皮笑脸,逗得他卷起来书乱扔。
“嘶”程尔感觉后背一痛,回头对上男生歉意的笑容,“对不起啊,失手了。”
程尔没说什么,拾起课本放到桌角,听见男生低声议论:
“听说是私立学校转来的富家女”
“德森那么好,转来我们桦川做什么?”
“我听说打架转来的——”
“我靠,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乖乖女呢,又冷又凶——”
其实也不是凶,程尔面相看起来很乖,但她沉默寡言,双眸又黑,随便一撇都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冷淡。
家里出事这一个月,各种议论不绝于耳,她垂下眼睫,当做没听见。
“欸,程尔,你别理他们。”前座女生靠在她桌沿上,“不过,你胆子好大啊。”
程尔不明白她口中的胆子大指的是什么,稍稍抬起黑眸,“什么?”
女生点点程尔的课桌,“你坐了学神的位置。”
“谁?”
“贺让骁。”
又是他。
这个名字存在感太强了,她今天反复听见。
“这位置是空着的。”她以为有什么不妥。
女生:“他之前坐这儿,上周喜提雅座。”
“为什么?”程尔下意识问。
女生笑着说:“网吧包夜,老班逮了,被特殊照顾了。”
女生说:“老师得盯着学神,懂吧。”
出于好心,女生又像新同学科普:“学神是桦川对贺让骁公认的称呼,常年霸榜年纪第一不说,他参加数学比赛拿的奖公告栏都不够贴。高一下期末考试,他烧到39度还考了第二名,恐怖吧?”
程尔点点头,是挺恐怖的。
“总之,成绩好长得帅,上帝追着给他送饭吃。”
程尔抿抿唇,环视教室寻找叫贺让骁的人,下一秒她听见女生神秘兮兮,“你最好别惹贺让骁。”
“他很吓人?”
“也不是。”女生压低声:“就是跟他关系好的女生太多了,你要惹上他,容易被误伤。听说他最近隔壁班花好了。
“他人呢?”程尔自动将贺让骁划到天之骄子那一类。
女生说:“没来,他不来是常事。有时候是去办公室了,有时候单纯不想来,老黄又把他当宝贝宠着,学神的世界我们不懂。”
又不服管还像个浪荡子,风评不大好的样子。
程尔点点头,抱着课本挪到了旁边空位,女生托腮笑着,“他们说你是德森的,你为什么会转到桦川来啊?”
没等到程尔回答,任课老师抱着书本进了教室。
桦川和德森的教学进度不同,教学方式不同,英文课没有外教,也没小组互动,显得刻板枯燥。
程尔不太适应,全部心思都用在熟悉学习方式上。
只是学累了,抬头时不经意瞥见讲桌旁的空座位,好像从第一节课开始,贺让骁就没出现过。
他好像也根本不关心位置有没有被占。
学神真任性。
桦川高中是划片区学校,不需要寄宿,中午和晚上都可以出校,晚上九点一十放学。
放了学,程尔背着双肩包,抱着学习资料慢吞吞往校外走。
几个漂亮女生堵在教室门口,十几岁的少女爱出众,她们将桦川的黑白色校服上衣改成了短款,乍一看不觉着,当一抬手,少女纤细的腰线若隐若现,处处都是心机。
“他今天怎么没来找你啊?什么时候带他一起玩啊?”
“贺让骁走了吗怎么还不出来。”
“来了吧,我看见来了,你和贺让骁进展到哪儿了?”
“哎呀,你们不害臊。”
女孩们嘻嘻哈哈,你追我赶,程尔加快脚步摆脱她们。
春荫路这片是老城区,环境脏乱差,与以前的别墅没办法比,但胜在租金便宜,汪姨帮她租到这边,要债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夜晚,街道四周商铺关门早,昏暗的路灯照着潮湿的街道,蝉鸣将歇热风滚滚,空气中漂浮着恶心的涩腥气。
胃里面翻搅着难受,程尔忍着不适去买了水和泡面。以前德森有营养食堂,家里有汪姨,这些速食她碰都不会碰。今时不同往日,从云端跌落尘泥,她所剩的钱不多,不允许她大手大脚。
老旧的单元楼,声控灯时灵时不灵。她穿过黑暗的一楼,微弱的光从楼上倾泻,一股刺激的油漆味扑面而来,混合着热风,气味浓烈到堵住口鼻。
程尔下意识捂鼻,加快脚步往上,紧接着倚着灰白墙壁的少年闯入她的视线。
松紧设计的袖子扣着少年清瘦手腕,冷白皮,手背青筋脉络明显,他捏着手机旁若无人地打字,嘴里轻“啧”一声,按着手机送到唇边,
“草,我家又被泼油漆了。”
倨傲痞气偏清冷质感的声线莫名蛊人。
少年高瘦挺拔,骨架优越,黑色的冲锋衣慵懒地套在他宽阔薄削的肩背上。一从暗淡的光线从头顶洒下,垂落的眼睫在鼻翼刷下两道阴影,大概是穿了一身黑,线条流畅利落,浑身透着一股不好惹的冷感。
楼梯间空气不流通,加上刺鼻难卷进呼吸里,程尔感到窒息。
少年却浑然不觉,竖起衣领笼住下巴,埋着头,碎发挡住精致眉眼,像一个天然隔热体。
不知怎么的,程尔不忍心打扰。
少年没有注意到程尔。
他散漫地倚着墙,一点点影子从墙壁拖到地上,随着他动作晃动,手里捏着一颗糖果把玩。
程尔很少见到一个将散漫和冷痞结合很好的人,气质恣意干净,像夜晚的风,轻轻撩拨。
“你问我我问谁?我门又没做亏心事。”
“泼你试试?”
少年旁侧的门板上泼满绿色的油漆,刺鼻的味道一阵阵袭来,绿色油漆滴滴答答蜿蜒到少年黑色球鞋边。
程尔前段时间经历过,要账的人混进别墅区,将一桶通红的油漆泼洒贴门上。
刺鼻的味道如出一辙。
“不去,崩了我也不管,我不想年纪轻轻猝死。”
少年很忙,前一条消息“嗖”地一声发出去,他又按下一条。
全然不知程尔对这一幕感到“亲切”。
“你猫怀孕关我屁——”
话音戛然而止。
“事——”
伴随呛人的尾音,少年撩起眼皮,满含恶意地盯着她。
他的眼角单薄锐利,黑眸清亮,嘴唇也薄,凌厉下颚抬起,睨着人时又极富有攻击性,眼神在问你谁?
程尔被盯着不自在,刚准备回答,被突兀响起的铃声打断。
少年按下接听,垂眼懒懒敷衍几句,嘴角悬着淡淡的笑,手指漫无目的地挤压着糖。
突然,发出小小“砰”的爆破声,糖纸破开一道口。
长指一顿,再抬头。
程尔依旧站在原地看热闹似的,双眸乌黑,表情寡淡,额头贴着纱布,竟然有种诡异的好看。眼神直白不加掩饰,既没有害怕也没有不好意思。
哪来的好奇宝宝。
少年哂了一声,再转过脸来,薄唇牵动,故意凶神恶煞:
“看什么看?没见过渣男劈腿被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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