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酷吏阳球

　　　　冬月，日有食。太尉陈球罢，光禄大夫桥玄为太尉。刘备等一干人坐了近二个月的牢后，终于还是被放了出来。

　　他们终究没有能够挽回宋皇后的命运。皇帝也许早就想废后了，王甫等人的构陷只不过是给了他行动的一个借口而已。宋后无辜被废，忧愤而死，其父及兄弟等皆被诛。血淋淋的教训告诉刘备，政治，就是这样的残酷无情。有怜宋后家族无辜的人，出钱出力，把他们一家子归葬在老家祖坟。

　　刘备得知这个消息后，沉默了半天。卢敏和刘恪很敏锐的发现了刘备的改变，气质逐渐深沉，不再那么锋锐逼人了。刘备开始喜怒不形于色，卢植看在眼里，不知道是忧是喜。有城府是好事，但对于年青的刘备而言，有点太残酷了。

　　这一番牢狱之灾，竟然让刘备名标四海，已经俨然是大汉帝国一等一的品德高洁之士。帝都和天下繁华处，皆传颂着他的《正气歌》，都在赞叹着他的气节和热血耿直。刘备知道，从此之后，或许有人会怀疑他的学问和能力，却再也不会有人怀疑他的人品道德了。这是一个很值得让人兴奋的事，可是不知道怎么，刘备就是高兴不起来。

　　鲜卑在檀石槐的英明领导下，一天天的壮大。冬季草原草木枯萎，牛羊冻死的时候，他便率部不停的侵扰汉境，在边境抄掠，只要是能抢起的，一样也不会放下。抢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了。就这样还养不活人口渐多的部众，他又把主意打到了倭人的身上。史载檀石槐见乌侯秦水广从数百里，水停不流，其中有鱼，不能得之。闻倭人善网捕，于是东击倭人国，得千余家，徙置秦水上，令捕鱼以助粮食。这个野蛮的家伙，乃是有史明载的东渡日本第一人。

　　冬，十二月，群臣再度上书，杨彪更是奏章中直言王甫指使门生贪污官府财物七千余万钱，皇帝阅后震怒，诏命收王甫下诏狱，命廷尉审之。

　　刘备没有理会这些事，他正在忙着帮忙操办大舅兄卢敏的婚礼。卢植经过此番惊吓，或许是觉得是要给卢敏找房媳妇管着，不能让他瞎折腾了；又或者想着马上要嫁女，这做哥哥的不成亲，女儿怎么嫁？于是，卢植为子卢敏求好友杨彪长女为妻。

　　迎亲当日，刘备做为伴郎，也忙了个脚底朝天。杨彪知道卢植廉苦，生怕女儿过得不好，嫁妆给得是极足，良田豪宅奴仆绸缎，应有尽有。刘备心中暗自咂舌，这累世公卿的豪门气魄就是不一样，简直就是顶级土豪，卢敏抱了大腿一步登天了。只希望以后不要妻管严才好。

　　卢府大宴宾客，与卢杨两家相善的士大夫接踵而至。太学一班共患难的家伙也来了，吆五喝六的，撸着衣袖猛灌卢敏。这种好日子，长辈们都对这种失礼行为视而不见，许多人更是在兴致勃勃的围观。要不是刘备刘恪兄弟俩战斗力惊人，卢敏早趴下了，今晚肯定得让新妇独守空房。

　　卢敏大婚后，刘备便与刘恪返家过年。刘恪为左署郎，还要告个事假。因为正旦（春节）朝廷只给官员放假三天。不过他们这种名义上的侍从，务虚不务实，朝廷管得不是很严格，虽无明文规定，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了七天假。京师中的儿郎那是得意得紧，可像刘恪这样外州的，依然得告假。不然时间就不够。

　　这一个春节，刘备在家过得很开心，因为他的名声已经传遍北地，他一返家，便有无数人前来邀请其赴宴。而之前欲辟用刘备的太守向刘备保证，今年就会向幽州刺史和朝廷举荐刘备为孝廉。全族人闻讯都很高兴，族长太公不顾在病中，更是咧着早已没牙的嘴一个劲的笑。刘备看着好生担忧，生怕太公一口气没上来笑死过去，他可就是罪人了。最最喜悦的还是刘母，她只觉儿子已经有了大出息，她已经不负亡夫，便是立时死去也无憾了。

　　孝廉不孝廉的刘备不太在意，他被众臣许为才情品德世之无双，难道他还怕没得官做？当然，太守的一番好意，他还是心领了。

　　公孙瓒因为上次率数十骑击退数百鲜卑，为州郡所赞，因功迁为涿令。刘备也彻底放下心来，不管公孙瓒能在涿县待多久，只要他在一天，自己的族人便少不了照顾，这也算是后顾无忧了。

　　这一日，刘备率了张飞、简雍在城中闲逛，简雍家中太过溺爱，已经越长越圆，渐渐成为一个小胖子了。刘备和张飞在前虎虎生风，他却一走一喘。把刘备和张飞笑得不行。

　　刘备道：“简大郎，你现在就这样，长大了该如何是好？”他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又大又胖的超级胖子，一走全身肥肉便颤动不停。想想史上以风姿闻世的简宪和会变成一个胖子，他就忍不住笑，超级期待起来。

　　简雍父亲长期在外为官，母亲管不住他，爷爷奶奶拼命宠着，他又好吃甜食，一来二去就成这样了，他喘呼呼的道：“玄德兄长，我也不想这样呀，呼呼，呼呼！”

　　刘备正容道：“简大郎，你这样可不行，以后变成一个大胖子，将来媳妇都找不到。谁家女郎会喜欢一个大胖子呀！”

　　简雍就愁眉苦脸的：“那如何是好呀！”显然很纠结，又想要媳妇，又舍不得吃食。

　　刘备道：“很简单啊，你以后跟着张大郎，多锻炼身体，你看看他多壮实，小老虎似的。”张飞在旁边张开臂膀，很配合的做了个我很壮的动作。

　　这两人是他铁打的班底，刘备每次返家，都会与他们相聚，以免冷落了友人。当然，现在张飞和简雍在家中大人的教诲下，早已视刘备为自己的人生偶像了。现如今的涿郡地面上，只要说起刘玄德，谁不伸出个大拇指给他点个赞？

　　刘备知道坐牢有风险，但真没想到好处竟也如此明显。

　　二月底，皇帝见王甫案久无定论，以阳球通律令，于是命阳球为司隶校尉，准备审案。阳球正准备磨拳擦掌大干一场的时候，有人来报，太尉桥玄家出事了。原来太尉桥玄之子幼子在家门口独自游玩，被三个歹徒给绑架了，然后歹人入舍登楼，告诉桥玄，要儿子的命，拿钱来换，不然就要撕票。三公之子出事，阳球不敢怠慢，忙与河南尹、洛阳令等一票官员率了卫士前来营救。但因为匪徒有人质在手，不敢轻动。这时桥玄也闻讯回来了。

　　匪徒有人质在手，很嚣张，桥玄却依然很硬气，须发皆张，怒道：“奸人无状，玄岂以一子之命而纵****乎！”然后令阳球进兵，结果是玉石俱焚，儿子死了，匪徒也死了。桥玄心痛得不得了，却强自镇定，往朝中谢罪请辞太尉之位，汉时不准无故杀子，否则便要论罪。桥玄虽然事出有因，也是不行。桥玄最后又上奏：“凡有劫质，皆并杀之，不得赎以财宝，开张奸路。”这家伙，自己儿子死了，也要让天下所有从此干绑架的人没有活路。只要劫持人质的，人质和贼一并给杀了，不许赎人，免得助长贼人的气焰。真狠！皇帝不知道是心疼这老头还是怎的，居然给同意了。诏书一下，天下大哗，绑匪闻之，纷纷痛骂一番之后转行。

　　刘备听说了这事，先是叹息这时候就有专门盯着高官的绑匪出现，后来又被桥玄的强硬手段所震惊。这个铁血太尉，竟以自家爱子的死，来杜绝天下同类事件的出现。真是铁骨铮铮！

　　太中大夫段熲终于如愿以偿，在桥玄请辞后，被拜为太尉。不过，这位戎马一生的名将并不知道，这将是他人生荣耀的顶点，最后的辉煌。

　　四月，阳球亲自审讯王甫，五毒备极。王甫实在熬不过，便胡乱招认。阳球既审其实，又以奸虐弄权，煽动内外的罪名，收王甫的同党中常侍淳于登、袁赦、刘毅，庞训等一大票党羽。一一审讯之后，以诸人奸猾纵恣，罪当灭族上报于皇帝。

　　王甫之子王萌、王吉见阳球每日折磨父亲，便对阳球说：“父子当伏诛，少以楚毒假借老父。”我们父子该死，能不能别这么折磨我爹了？

　　阳球冷笑：“若罪恶无状，死不减责，乃欲求假借邪？”你们罪恶滔天，死都不能免责，居然还想少点折磨？

　　王萌听了就跳脚大骂：“尔前奉事吾父子如奴，奴敢反汝主乎！今日困吾，行自及也！”你这个二五仔，反骨仔，以前在我们面前像个奴隶一样，现在居然敢这样折磨我们。今天我们有这样的下场，你也快了！

　　阳球恼羞成怒，以土窒王萌口，把父子三人乱棍打死。然后陈尸于夏城门，张榜告曰：“贼臣王甫。”然后阳球就去抄家去了。

　　阳球这一抄家，抄出一大堆东西，恨屋及乌的他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上表奏曰太尉段熲陷附佞幸，宜并诛戮。也合该段熲倒霉，当年在凉州，为了粮饷不被断绝，不得不与阉宦周旋，而在太尉位置的争夺上，宦官们也是出了力的。这被阳球发现了，岂能松口？段熲戎马一生，不愿受辱于酷吏之手，先一步饮鸠自杀了。至此，威震边地的凉州三明，皇甫规和段熲先后离世，只有张奂一人，于家中教授弟子。不过，他也垂垂老矣，他们的时代，结束了。

　　刘备得知王甫伏诛，无喜无悲，王甫的结局早已注定。身为天子家奴，表面上看上去权势滔天，其实不过是狗仗人势而已。天子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可以让他从天堂堕入地狱。他若知道收敛，不惹得四海皆敌，或许还能安度晚年。可惜他不懂。闻得阳球逼死段太尉，刘备也是暗暗皱眉。像阳球这样的酷吏多了，也非朝廷之福。不过这种酷吏，上下五千年，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印象中，阳球的灭顶之灾，似乎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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