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风波又起
皇帝开口又道:“不知玄德能否让朕飞天否?上林苑中诸物,任卿取之!”
刘备听了,心下便打了一个突,陛下啊,你这是要我死啊?不管皇帝是想自己去飞天还是让他刘备去飞天,刘备都不打算干这事了。带着天子去干这事,成功了自己也逃脱不了佞臣的帽子。失败了,皇帝从天上掉下来摔成肉饼了,那还说什么,等着夷灭三族吧。这事无论怎样都没好处,刘备哪里肯依。
群臣一听大急,正欲劝谏,便见刘备出列,一本正经的禀道:“陛下,臣之前以器载躯,行滑翔之事,止欲证明圣人格物致知之言非虚。此后臣早已不再行此险事。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岂敢有所损毁之?且臣以此物证圣人之言,乃是实践求道,若沉迷于此器物,岂非玩物丧志,舍本逐末乎?陛下乃天下至尊,四海共主,岂能行此险事?小臣岂能让陛下在史家留下恶名?此事万万不可!”
一席话堵得皇帝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沉默。众臣心中爽快,觉得刘备说得太对了,便纷纷出言赞同。皇帝没法,他也不能绑着刘备说快点带朕去飞,真要用强,搞不好就要出事。皇帝再爱玩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于是只好不了了之。
从却非门出来之后,刘备这个芝麻官儿先行到刘宽身边,谢过刘宽今天举荐之情。不是他插话,皇帝性子一上来,指不定让他去干嘛呢。刘宽笑道:“玄德无需相谢,日后好生报效朝廷便是!”以他的身份,说这句话那是一点都不突兀。说完之后,便乘车离去。刘备静待原地,以目送之。他要是知道刘宽死后的谥号也是昭烈,不知道是何表情?
回到家中,被卢植喊入书房中好生一阵戒勉。卢植也很欣慰,以刘备的表现,将来封侯拜相指日可待,这样自己的女儿也算是有福了。于是卢植最后诫道:“玄德,你名声在外,却仍需谦虚谨慎,勿得骄纵刚愎!切记!”名声来之不易,但失去却更快。一定要爱惜羽毛才行。
刘备恭身领命,出了书房,便见大舅哥卢敏一脸笑容的向他道贺。至此,刘备刘恪两兄弟,已经都有了官身。只有卢敏一人,仍然在太学中厮混。刘备却是知道,他这个大舅兄,早就被多次征辟过了,他只是因为家中兄弟少,卢植跟前无人服侍而拒绝了。宁肯跟在卢植身边为父亲鞍前马后,却也不肯出仕,一身才学却又淡泊名利,真君子也。
兄弟俩正笑闹间,外面风波又生。
郎中审忠见阳球威震京师,阉宦日夜惊怖,以为形势好转,便欲为陈蕃、窦武等人翻案,上书皇帝曰:“……陛下即位之初,未能万机,皇太后念在抚育,权时摄政……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考其党与,志清朝政。华容侯朱瑀知事觉露,祸及其身,遂兴造逆谋,作乱王室,撞蹋省闼,执夺玺绶,迫胁陛下,聚会群臣,离间骨肉母子之恩……群公卿士杜口吞声,莫敢有言。州郡牧守承顺风旨,辟召选举,释贤取愚,故虫蝗为之生,夷寇为之起。天意愤盈,积十余年。故频岁日食于上,地震于下,所以谴戒人主,欲令觉悟,诛锄无状……故王甫父子应时馘截,路人仕女莫不称善……臣为郎十五年,皆耳目闻见。瑀之所为,诚皇天所不复赦。愿陛下留漏刻之听,裁省臣表,扫灭丑类,以答天怒……”
可惜他还是误判了形势。当年宫廷政变,王甫、朱瑀、曹节都是即得利益者,一个个封侯拜爵,亲族皆出为高官,早已结成一个团伙,又岂是你审忠一个奏章能攻击到的?曹节此时领了尚书令,见了这奏章,想也没想,给压下来了。压根就不给皇帝看。你能奈我何?
说一下建宁元年那件影响深远的事。当今天子登基后,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密谋诛宦,并为党人翻案。当时针对的目标就是王甫和曹节。本来这事还挺隐密的,结果因为抓了一个人,事情便急转直下。
当时抓的那个人便是长乐尚书郑飒,抓他只是想从他嘴中问出王、曹等人的罪责而已。谁曾想,把在一旁看戏的长乐五官史朱瑀给吓住了。以为要对付的是他。因为当时天子未亲政,政事由长乐宫窦太后处理。朱瑀作为长乐宫大太监,见有奏章弹劾长乐宫群吏,以为陈窦等人要针对长乐宫,于是又惊又怒,道:“中官放纵者,自可诛耳,我曹何罪,而当尽见族灭?”
于是造谣说陈蕃窦武要太后废帝,欲谋大逆。然后向王甫、曹节等人通风报信,并发血誓喝血酒要诛除陈蕃窦武。这些个阉宦也是狗胆包天,便劫持了皇帝和太后,然后矫诏说陈蕃窦武谋反,让王甫为黄门令,带羽林诸监军士攻杀陈窦等,并夷其族。在此次事件中身死族灭的还有尚书令尹勋、侍中刘瑜、屯骑校尉冯述等人。
而一班阉人,居然以保驾之功一个个的封官,曹节迁长乐卫尉,封育阳侯;王甫迁中常侍,黄门令;朱瑀封都乡侯,食邑一千五百户,后来又改封华容侯,增食邑;其余还有十数人封关内侯。从此凶竖得志,而士大夫皆丧其气。这班阉人还坑了名将张奂,当时张奂刚从凉州凯旋而还,压根就不知道京师这摊子事。而曹节矫制使张奂和少府周靖率五校兵围杀大将军窦武,张奂因功迁少府,拜大司农,以功封侯。后来真相大白,张奂知道自己为阉人所利用,气了个半死,立马上书请辞,封还印绶,回家养老去了。
前几年,窦太后驾崩,王甫等人想起窦武差点儿把自己给剁了,仍然深恨不已。便以衣车载太后尸,置城南市舍数日。可见宦官之凶焰炽烈。这还不算完,还不肯以太后之礼下葬,只肯以贵人之礼入殡。好在皇帝虽然信任宦官,却不是个傻子,当时就反对:“太后亲立朕躬……岂宜以贵人终乎?”于是以太后之礼举丧。
曹节等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不让窦太后和先帝合葬。当时莫不敢言的大臣顿时就愤怒了,礼是何等重要!阉人岂敢胡来?当时的廷尉陈球和太尉李咸怒发冲冠,为之激辨,最后还是皇帝拍了板:“窦氏虽为不道,而太后有德于朕,不宜降黜。”于是窦太后方得与桓帝合葬宣陵。
可见宦官对陈蕃、窦武等人是有多痛恨。哪怕是他们都已经身死族灭了,曹节等人到现在仍然恨未消,怒未平。如今你一个小小的郎中便想为当年之事翻案,想也休想。
审忠一个奏折,却也让曹节心中一动,想道,自从建宁以来,还以为天下无人敢惹我等中官,想不到如今诸官又蠢蠢欲动了。看来还是要采取主动,不能掉以轻心。已经死里逃生过一回了,劫后余生的感觉,我可不想再来一回。
于是曹节对着王甫的坟哭了一阵,然后入宫对皇帝说:“阳球故酷暴吏。前三府奏当免官,以九江微功,复见擢用。愆过之人,好为妄作,不宜使在司隶,以骋毒虐。”
皇帝一听便准了,行,别哭了,乖,不让他当司隶校尉了,你们看着办吧。于是曹节等议拜阳球为卫尉。阳球在外一听到消息,便知不好。卫尉虽然是九卿之一,但比起司隶校尉来,算个屁啊。
司隶校尉,旧号卧虎,后来的董卓称之为雄职。与尚书令,御史中丞在朝会上有专门的坐位,被称为三独坐。又监察京师,京师七郡皆在其掌控,独为一州。所以京师又称司隶校尉部。(东汉十二州又一部,通称十三州。)
且司隶校尉有自己的武装部队,一共一千多人。其权势比起后世的什么锦衣卫、东厂西厂之流,大得多了。后来的袁绍、曹操、诸葛亮、张飞等都曾任过此职,可想而知,这个职位是有多么重要和尊贵了。
所以阳球一见自己被罢司隶校尉,而迁卫尉,便知不妙。完了,这是要秋后算账了?开始慌了。正欲想办法扭转,而又有使来相催,说尚书令召拜让他快去受命。阳球没法子,只好去求见皇帝,哭拜道:“臣无清高之行,横蒙鹰犬之任。前虽纠诛王甫、段颎,盖简落狐狸,未足宣示天下。愿假臣一月,必令豺狼鸱枭,各服其辜。”头都叩破了,血流不止。
曹节就在一旁边冷笑,还想给你一月时间?做梦吧,一天都不能给你了,不然我等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看着阳球叩头不止,苦苦哀求,曹节心里爽得不行。
曹节欣赏够了,才呵叱道:“卫尉扞诏邪!”你敢不受诏?试试看!于是阳球知道大事已去,只能拜而受之为卫尉。
阳球之前随口大言说诛了阉宦就要找豪强算账,着实是给自己拉了不少仇恨,此时满殿公卿竟无一人为阳球说话。
刘备每日随侍在殿中观政,此时冷眼旁观,他虽然不喜阳球酷毒,但更不喜曹节,见曹节一个阉人如此嚣张,居然视皇帝与诸大臣如无物,不禁怒火中烧,出列对曰:“陛下,曹节殿中咆哮,无人臣礼,请陛下下旨责之!”
曹节闻言大怒,心道谁敢放肆,把眼看去,却见是刘备。顿时便恶狠狠的盯着刘备,狞笑一声,刘备却是毫无所惧,同样怒目瞪着曹节。皇帝看着他俩斗鸡似的对持,不禁头痛,把手一摆,道:“汝等同殿为臣,勿得相争。”他反正让宦官做主习惯了,宦官无人臣礼什么的,他毫不在意。
曹节闻言,便退入皇帝身后。心中却是转着念头,这个刘备,看来也是个傻子,想要一心与我等对着干。可是这小儿风头正劲,人品道德又无破绽,真是想栽个罪名给他也难。想来想去,想得头痛,还是决定见机行事,有机会便把刘备给弄出朝堂,外放郡县的好。
唉,老夫一心为了朝廷,为了天子,可是为什么就没人懂我、理解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和我对着干呢?人生真是寂寞啊!曹节幽幽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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