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八章

　　江南小镇，亭台楼榭，被浓浓夜色所笼罩，泛着些许凉意。

　　而透着橘黄色光芒的灯笼点缀其间，又让人莫名心中一暖，随着夜深，如此一番安静的夜景，让人莫名心安。

　　这或许就是乌镇之美吧，透露着江南水乡的温婉。

　　周东升和丁三石隔着茶桌相对而坐，一边等待着炉子上的水沸腾，一边透过窗外欣赏着乌镇夜景。

　　“虽然每年都会来上一趟，但是这几年下来，依旧觉得乌镇美不胜收，让人流连忘返，比之西子，都是不逞多让呀。”

　　丁三石老神在在的端坐在位置上，犹自感慨了一声，如若不是圆滚滚的脸庞上泛着红光，那一双眼睛中透露出的清明，丝毫不像是喝过酒的人。

　　仿佛之前饭局上，那酩酊大醉的模样都只是假象。

　　“没错，而且随着这看过的景色越来越多，重游故地更是有别样感触，古今观念在此交融，分外和谐……”

　　周东升附和道，作为代表着科技和时代前沿的互联网大会，偏偏选在了这么一处历史悠久的江南水乡之中举办，或许便有这么一层深意在其中。

　　“你说，都争了一年了，难得有个机会大家坐下来吃吃饭，喝喝酒，畅所欲言不好吗？”

　　丁三石突然感慨道，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大家都是明眼人，自然是一点就通。

　　事实上，自打乌镇饭局横空出世以来，之所以一直都饱受关注，不外乎是大众得以从中窥见一丝大佬们接地气的模样。

　　如若没有乌镇饭局，兴许普罗大众也很难在脑海中勾勒出，一群身价动辄数十亿上百亿的行业大佬，围坐一堂，吃着小菜喝着小酒，与常人无异的景象。

　　更多想象可能会如“皇帝的金锄头”那般失真。

　　当然，既然能够被外人所知晓，往往也只是冰山一角，至于藏在地下的冰山到底有多么深邃，自然是难以想象的。

　　人类的想象力虽然无穷无尽，但依旧需要有所依据，而不可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无中生有。

　　毕竟，无中生有的境界，无论是中西文化，可都是尽皆将其归结于“神之领域”，唯有神仙才能够做到。

　　换句浅显易懂的话说，那就是有钱人的快乐，你连想象都想象不到（滑稽）。

　　不过，凡事的发展从来都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有些事哪怕初衷是好的，最终往往也会事与愿违，背道相驰。

　　就如同最开始攒起乌镇饭局的丁三石一般，无论是江湖资历，还是生性使然，都注定了他做这件事情一点都不突兀，十分顺理成章。

　　相比之下，隔壁的东兴局无论是从什么角度上来看，那都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周东升闻言笑道：“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江湖，与人斗方才是其乐无穷的来源嘛……”

　　虽说丁三石这么感慨，但是周东升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丁三石能够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高度，会是什么天真理想之辈。

　　只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确实是老了，这点得跟你这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学习学习。”丁三石乐呵呵一笑，有条不紊的开始冲茶。

　　这上好的西湖龙井果然不凡，一经开水冲刷，刹那间便茶香扑鼻。

　　“别人说这话没啥问题，但是丁哥你这人老心不老的，说这话不合适，我到了你这个年纪，可不见得有你这么洒脱，左手打碟，右手养猪，坐看云起，好不自在……”

　　周东升笑着打趣道。

　　“你小子不仅赚钱的本事日渐精进，就连这捧杀人的本领，也是愈发让人吃不消了，喝茶！”

　　丁三石笑骂道，手上却是毫不含糊的冲泡好了茶汤，端到了周东升面前。

　　“得叻，这茶真不错，等下给我带点……”周东升毫不客气的张口就要。

　　“好说，这次走得急带的还是一般的，下回上我那，我那还有更好的……”

　　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的品茶唠嗑，区区一点茶叶对他二人来说，再怎么珍贵显然都不在话下。

　　只不过除了茶叶之外，两人显然更享受这精神上片刻的自在。

　　只是最后还得回归到现实，几杯茶汤下肚，酒劲也差不多消退了，丁三石才不慌不忙说道。

　　“王兴计划着收购摩拜，前阵子还跟我通了气，想要把我手里的那一份拿下，说来也巧，他出的价格居然跟你先前出手的价格相仿……”

　　丁三石乐呵呵的说道，眼神之中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仿佛是在说不愧是你一般。

　　从初识周东升到现在，也有将近两年半的时间了，丁三石算得上是实打实见证了，周东升这个神奇小子的异军突起。

　　虽然丁三石不曾雪中送炭，但也确实没少锦上添花，而事实也一而再的证明了选择周东升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情。

　　时至今日，无论是《绝地求生》这款游戏，还是摩拜单车这笔投资，亦或者是抖音等，都是无一败绩，并且让自己跟着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赚钱还是次要的，主要是从周东升身上看到的无限可能，更让丁三石感兴趣。

　　毕竟，对于一个早在十几年前就问鼎过华夏首富之位的人来说，财富自然早已经不是其人生追求中的首要目标了。

　　要不然的话，连年巨额亏损的猪厂云音乐项目，或许早就被砍掉了。

　　丁三石是个商人不假，但或许他并不算是一个纯粹的商人，相比之下，小马哥无疑要比他更加纯粹，像这样亏损的项目，怕是在鹅厂手里撑不了多久。

　　谈不上谁好谁坏，只是单纯从性格上而言，或许更多人会愿意与前者交朋友，但如果是为了利益的话，那后者或许是更好选择。

　　这兴许也是丁三石圈内老好人名号的由来吧。

　　“以美团主打生活服务的调性，确实是能够与共享单车双向奔赴的最佳选择，不光能够进一步拓宽美团的生活生态，还能完善腾达的支付生态，可谓是一举多得……”

　　周东升毫不意外的说道，毕竟这都是他亲眼见证过的事情，有事实作为依据的信口胡诌，那自然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另外一边的阿里必然也会出手，在共享单车领域寻求对应的棋子，以此与腾达在支付领域之中对弈……”

　　丁三石闻言，理所当然的说道：“看来，小黄车迟早会落入阿里手中，怪不得你会选择提前套现离场，现在看来，无论是时机选择还是价格……确实都是最佳时机。”

　　尽管两家的市值还在进一步膨胀，但是当市值膨胀到一定地步，不见得就已经能够以其市场价出售，反而有可能会陷入有价无市的困境。

　　毕竟，任何市场交易都遵循着最基本的买卖原则，买卖双方都需要秉承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前提下，才能够达成共识。

　　但是这种微妙的平衡关系，却不见得能够始终保持，但凡有一些外部的意外因素出现，就有可能打破这种平衡，从而导致买卖失衡。

　　而价格一旦虚高，无人接盘，怎么涨上去的，自然就会怎么跌下来，这一过程或许会经过几手交易，但结果却不会改变。

　　金融市场是如此，其他市场大抵也是如此，毕竟天下乌鸦一般黑嘛。

　　而共享单车膨胀至今，早已经渐渐步入到了一种尴尬处境，靠着疯狂融资和砸补贴维持着表面上的繁荣，实则却已经掉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之中。

　　那就是盈利问题的本质上。

　　饶是摊子已经铺到如此之大，其展现出来的盈利能力依旧无法支撑如此庞大的未来预期，当市场理性逐渐回归，自然也有明眼人开始意识到这一点……

　　尽管资本再怎么热炒，这个结果最终肯定是要有人买单的，最理想的状态自然是上市割韭菜，由韭菜买单，然后套现离场之后再寻找下一个目标，周而复始。

　　倘若上不了市，那自然就得退而其次，寻求一个合适的买家接盘，不然……这个盘子迟早是会砸在地上的。

　　最开始隔着一层窗户纸，靠着朦胧美感支撑，或许还能够让市场浮想联翩，但是一旦窗户纸被捅破，现实自然就赤果果的摆在眼前。

　　是波涛汹涌，还是一马平川，自然是一目了然，眼见为实之下，再怎么自欺欺人那也骗不下去了。

　　经由周东升的启发之后，丁三石才后知后觉想到了这一层。

　　这自然不是因为丁三石不如周东升，只不过是在此之前，丁三石从未把重心放在这上头，自然也不会去多加细想，毕竟只是锦上添花之举。

　　而当想明白之后，丁三石也不由啧啧称奇，尤其是在现实的进一步印证之下……

　　两相叠加之下，更是衬托出周东升的神奇之处。

　　“不是小黄车，以我对戴伟的了解，他或许是人中龙凤，但绝非俊杰……”周东升嘿嘿一笑，十分武断的说道。

　　虽然有自己这个变数作为干扰，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周东升顶多算是个摘桃子的，但却没有改变别人本性的本事。

　　这倒是一下子激起了丁三石的兴致，毕竟在他看来，这似乎就是最好的选择了，难道还能有其他变数？

　　“难道说，你看好两家最终走到合并的道路上，就如同滴滴一样？”丁三石略微一琢磨，顿时想到了另外一个结果。

　　正如他所说，有滴滴这个前车之鉴，这个结果似乎也并非不可能，毕竟两家虽然明面上水火不容，但是在滴滴上，也确实是握手言和，一同成为其股东之一。

　　有一就有二，梅开二度似乎也合情合理……

　　“我可不这么认为，在外界看来，滴滴与快的合并是成功案例，但是当事人可不见得这么想……”周东升表情玩味的说道。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阿里也曾不止一次对外声称，这是一个失败的例子，他们不希望这样的错误再次发生。

　　由此可见，其并没有就此偃旗息鼓的意思，甚至这两架马车还会再度燃起战火，看来这一山不仅容不得二虎，同样容不得二马。

　　“有意思，没想到你小子竟然都琢磨到这一层了，原以为你只琢磨事儿，没想到你不光琢磨事儿，还琢磨人，两边都没落下，真是了不得！”

　　丁三石击掌叫绝，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拿不下小黄车，又不可能放弃支付生态的争夺，那么……就只能够另起炉灶了？”顺着思路稍微一梳理，丁三石就得出了一个答案来。

　　“不愧是丁哥，我都是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一层的，结果您老倒好，三两下就得出了这个结论，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周东升将大拇指还了回去，还顺带附带一记势大力沉的马屁。

　　“得了，你小子就别损我了，不是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会想到这一层上，毕竟……”

　　“毕竟丁哥志不在此嘛，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点小小猜想，谁知道会不会突生变故呢……”

　　周东升还不忘提前为自己的“蝴蝶效应”打上一个补丁，万一呢

　　“得，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经过前菜的铺垫，这酒也醒的差不多了，丁三石才抛出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来，似乎问的是周东升下一步计划，似乎又不全然……

　　“说实话，小子也没有什么远大抱负和理想，只不过是一步步走到了现在，总觉得不做点什么，似乎对不起走这么一遭，如若有可能的话……”

　　“能当一个屠龙的少年，似乎也不错。”

　　周东升轻描淡写的说道，却犹如平地惊雷，骤然炸响，连带着在丁三石心中都惊起了波澜。

　　“这叫没什么远大抱负和理想？”丁三石瞠目结舌，就差效仿孔明，来上一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只要我拿出最大的诚意，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哪怕最后结局不尽人意，至少我不会不甘心，不会遗憾当初没有选择另外一条路……”

　　周东升笑着说道，但是笃定的眼神却已经证明，他并没有在开玩笑，而是早已经在心中酝酿多时。

　　只不过是稍微向外一透露，就已经足以掀起不小的风浪。

　　这一刻，丁三石第一次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没成想其内心之中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大宏愿……

　　但是，这下似乎更好玩了！

　　“有意思，还是年轻人有意思！”

　　这一夜，一老一少促膝长谈，聊到兴起不禁频频拍案叫绝。

　　然而正如乌镇饭局的话题鲜少外传一般，这一个平平无奇的茶局上所聊内容，也不为外人所知。

　　但是，总得先开出一枪，方才知晓未来子弹会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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