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十年如一梦
形骸见到林间梦蛮巨人的尸首,道:“没走错路,他们也曾经过此地。”
郑千山曾与这梦蛮巨人交过手,深知其厉害,道:“师兄师姐....他们果然名不虚传,但愿能顺利救出师妹。”
此刻,形骸听见一声微弱喊叫声传来,他心知出了事,立即动身赶去。
那叫声正是托娅发出,只见她双足陷入那冰树中,难以挣脱,而众多梦蛮巨人已将她团团包围。梦蛮伸出手去抓她,托娅扔出暗器,刺入梦蛮眼睛,梦蛮剧痛而大怒,于是挥手砸树,砰地一声,冰树溃散,托娅朝下坠落。
形骸身形疾动,霎时已在众梦蛮之间。他将托娅扛在肩上,使出虚度浮世剑法,将数个梦蛮刺得尸骨无存。众梦蛮见状大惊,又施展雪遁之技,跳入雪地,四散而逃。形骸心想:“不能让他们逃跑报信!”手掌按入雪中,真气所及,土壤变作滚烫的铁水,众梦蛮“哇哇”惨叫,痛的蹿上地面。形骸长剑一抖,剑光如龙,众梦蛮的脑袋霎时上了天。
托娅惊恐地看着形骸杀敌,良久后,眼神才渐渐恢复平静,她道:“我....我....”似要道谢,可惊吓过度,不知该如何开口。
郑千山与葬后卿赶到,郑千山问:“托娅师姐!云寒师姐与腾龙大哥呢?”
托娅眼泪滚滚,道:“他们....他们遇害啦!”
郑千山脸上变色,道:“他们这等武功,竟然....究竟是怎么回事?”
托娅道:“那时....那时....”忽然间竟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摘了头盔,不停拍打额头,道:“那时发生了什么?”
葬后卿道:“是仙灵动的手脚。”
形骸点头道:“她吸入了太多梦海真气。”
托娅道:“这里太危险,太危险!咱们不该来这儿,就算有千军万马也毫无希望。”
郑千山怒极反笑,道:“先前你们如此嚣张,现在却又如此懦弱!什么天王三将,真是浪得虚名!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我定要营救师妹。”
葬后卿道:“事到如今,已无路可退。”
托娅尖叫道:“什么无路可退?继续前进,只是送死而已!我才不陪你们犯傻,要死你们去死...”
葬后卿朝她吹了口气,托娅眼睛翻白,晕了过去。葬后卿做了个手势,半空中出现一小眼球,那小眼球的眼珠开裂,葬后卿将托娅放入眼球中,对那眼球道:“跟着我们。”
郑千山道:“你这是道法?”
葬后卿道:“算是吧,她在这魔眼里不会受伤。”
形骸道:“该动身了。”郑千山略一迟疑,道:“两位,我知你们皆身负非凡功夫,但天王三将也绝非徒有虚名之辈....”
葬后卿道:“是,我们会小心。”
三人再往里走,见林中奇景不断,林中万物皆是冰雪化成,时而跑过冰鹿冰兔,被三人一碰便融化成雪。形骸愕然道:“这里的植物动物都无生机,然而确实活着,真是奇了。”
葬后卿道:“不错,就算在阴间,生死之隔也甚是明显。可在这里,似乎并无生与死的概念。”
郑千山道:“唉,这还只是梦海边缘地带,若在深处,更不知是怎般颠覆认知。”
.....
在一处明亮奢靡的大殿中,那叶娜迦手持一水晶球,从中注视着三人行迹,她见其中一个飞羽精兵只三招便杀尽了十来个梦蛮,心中颇为骇异,叹道:“若硬碰硬地对付他,那我可真是大傻瓜啦。”
在她身旁,另一矮胖的仙灵笑道:“似这等凡人,武功再高,又有何用?只要被咱们邀入戏园子,还不是任我们宰割?”
两人身后的王座上,有一穿官袍、戴官帽的仙灵男子,他手掌上毛发如火,衣衫不伦不类,似乎觉得这衣帽样式甚是新鲜高贵,全不知这身打扮又老又土。此人傲然道:“我亲自出马,一瞬间便能将他们全杀了。”
叶娜迦笑道:“那可多没意思?他们全交给我来对付。”说着话,她指了指一旁的两人,他们正是那吴云寒、韦腾龙。他们身子不断如冰雪消融,又凝结成更古怪的形状,唯有脑袋保持完好,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哀嚎,但已说不出人言。
矮胖仙灵恼道:“你已捉了两个战利品,剩余四人,岂能独占?”
那大官仙灵面露不屑,道:“还是由我出手,一转眼就能将他们捉了。”
叶娜迦嗔道:“大人,你可真贪得无厌,你不是有那秦空了么?”
大官仙灵满脸不快,但沉默片刻,终于道:“好,这几人由你二人分了吧。”
矮胖仙灵与叶娜迦互视一眼,齐声道:“那就公平狩猎,先到先得。”说话间,叶娜迦化作一条水蛇,地面变作水池,她跃入其中。矮胖仙灵咆哮一声,身躯化作一道闪电,飞出了宫廷。
那叶娜迦来到那四人必经之路上,目光一转,见到那矮胖仙灵比自己早到一步。两人互通声气,矮胖仙灵道:“那就用鬼打墙术,将他们拆散了,全凭自己运气。”
叶娜迦道:“好得很呢!”她吹出梦海真气,刹那间风雪大作,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寸许之外,目不见物。矮胖仙灵再挪移冰雪,令人神智迷糊,不知不觉地走上岔路。
纷飞的雪花中,叶娜迦见先前杀梦蛮的高手走向自己,其余人则往矮胖仙灵那边行去。她大失所望,但转念又想:“这人可是个高手,捉到我屋中,无论是做装饰还是宠物,都是一桩值得夸耀的传奇故事。”
仙灵大多乃是热情善变之物,又绝无正邪善恶观念,全凭一时喜好行事。好起来时,往往铲奸除恶,救助弱小;可坏起来时,哪怕幼小婴儿也能摧残折磨。这叶娜迦命林中的梦蛮外出捉人,大多是噬魂果腹之用,可若是碰上中意的,便将此人改造,变作家中图腾雕塑,或是行尸走肉,也好像外来的仙灵客人炫耀。
她盯上形骸,略一思索,已有计较:“我仍用那美人计迷了他的魂儿,只要他心生爱意,就只能任我摆布,武功再强也毫无用处。嘻嘻,谈情说爱,可真让人百试不厌。”
她召来一小妖精,将其变作一相貌出众的侍女。这等小妖精是最低级的仙灵,真气微弱,而叶娜迦则是仙灵中的贵族,那小妖精发誓臣服于她,故叶娜迦能随意变幻其外貌。她故技重施,又变出一潭温泉,与那侍女步入池中。两人欢笑嬉戏,游水如鱼,动静传向远方。
那高手果然朝此靠近,躲在一石头之后偷瞧。叶娜迦心下窃笑:“看傻眼了吧,世上凡人,见我这等样貌,也不必放出梦墨,立即就被我邀入戏剧之中。”
她那侍女替叶娜迦梳理发辫,叹道:“小姐呀小姐,你这等美貌,为何铁了心要嫁给这尘世的凡人?”
叶娜迦道:“你心境不到,自不能理解。仙灵活泼不定,轻浮散漫,宛如轻风。凡人肉体凡胎,稳定沉重,好似雪地。这风飘摇不定,一刻不停,可也令人有些疲倦。也唯有到了这雪地之上,与雪花交融,成了漫漫雪雾,岂不更加美好?”
侍女又道:“你曾发过誓,若任何凡人取走了你的香囊,便一辈子与他长相厮守,对不对?既然如此,那香囊异常要紧,你又怎能将它随意地放在池水之畔?万一有坏人将那香囊拿走了,小姐你岂不是....”
叶娜迦道:“你紧张什么?此地隐秘幽深,人迹罕至,哪有凡人能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外头那些凶恶的梦蛮,早就将那人生吞活剥啦。”
两人一边谈笑,一边留意那飞羽兵高手动向。那人现出身影,走向叶娜迦衣物处。叶娜迦转过身子,掩嘴偷笑。
岂料那人竟不看衣物一眼,只是绕开温泉。叶娜迦心下恚怒,巧施法术,温泉扩大了些,那人一脚未踩稳,扑通一声摔入池水。
叶娜迦叫道:“什么人?”
那人喊道:“我.....我不会游水!”
叶娜迦急忙游向那人,将他推上了岸,揭开那人头盔,道:“你是谁?为何来此?”
那人似患了极重的病,只说道:“我叫....孟行海,你...你又是....谁?”语毕已然昏倒。
那侍女道:“小姐,此人怎地如此没用?遇水就晕了?”
叶娜迦道:“你懂什么?温泉里全是我的梦墨。他吸入大量梦墨,自然承受不住。”
这本是她捉拿此人的良机,但她忽然改了主意,将此人带回城堡,再用药物将他救醒。也许是此人未按照她心意行事,令她心有不甘之故,她想要诱惑此人,令他如先前所有那些凡人般对她动情,对她生死相许,到了那时,他的魂魄才更为美味,这件事迹才更值得传扬天下。
次日清晨,此人醒来,见到叶娜迦,问道:“你....你是谁?我又是谁?为何会在这里?”因梦墨之故,他似遗忘了自己前世之事。
叶娜迦察言观色,这孟行海虽然困惑,可竟未对叶娜迦动心。叶娜迦好胜心起:“你少给我装傻,见到我这等样貌,岂能不痴迷沉醉?我不迷住你,便是仙灵之耻,一辈子抬不起头。”遂假扮成大家闺秀,说道:“我是住在这儿的公主,这位相公,你大可放心,在我这儿很是安全。”她言语温柔体贴,亲手用毛巾替他擦拭身子,一边暗中运迷魂之术,但不知为何,收效并不显著。
这孟行海暂留在城堡,见了种种奇迹,甚是惊讶,道:“姑娘,我记得我曾学过道法,然则此地奇妙,实是与众不同。”
叶娜迦笑道:“这其中大有学问,你想不想学?”
此人极愿学习仙灵法术,叶娜迦将计就计,答应了他,并阻止其余仙灵加害此人。这仙灵法术需用梦墨才能使用,凡人无法分泌梦墨,如何能学得会?但不知为何,叶娜迦与此人待在一块儿时,竟觉得新鲜好玩,乐此不疲。而此人武功果然高强,有他作伴,叶娜迦很得其余仙灵羡慕。
两人长久相处,竟情愫暗生,数年之后,终于共结连理。叶娜迦早已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倒觉得这夫妻之间恩爱的把戏倒也有趣,不妨长久持续下去,若能生下个孩儿,岂不又多了个玩物?
然而,忽有一日,两人正在花园中赏花,突然之间,众多梦蛮出现,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叶娜迦花容失色,听众梦蛮说道:“叶娜迦!你野心勃勃,意图撺掇北方仙灵王之位,东窗事发,你死期到了!”
叶娜迦恍惚记得自己确与人密谋意图暗害那位北方仙灵王,可又想不清楚。敌人发出怒吼,杀向叶娜迦。那孟行海道:“夫人,你快走!”取长剑在手,将众梦蛮杀翻,一路逃出花园。叶娜迦见他这等神勇,心中爱煞,见他受伤染血,复又心疼。
跳着跳着,猛然间,她见那矮胖仙灵与官服仙灵现身,她喜道:“你们来了?快来救我们!”
那两人说道:“好,我们正是来接应你的!”说罢快步靠近,孟行海察觉不对,道:“小心!”
话音未落,已然太迟,那两人召唤密密麻麻的飞剑,刺向叶娜迦。叶娜迦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傻,竟忘了抵挡。孟行海将她一推,被众飞剑刺入胸膛,他奋起余勇,出剑杀了那两个叛徒,气息中断,就此惨死。
在他死去的刹那,叶娜迦悲痛欲绝,感受到了断肠离魂之伤。她抱着丈夫尸体,回到最初相遇的温泉中,将他沉浸入水,她本想追随他一起消逝,但又听说凡人魂魄能够轮回,遂决定等他。她跪在池水边,为他伏地流泪,发誓永世守灵,哪怕将自己变作一座纹丝不动的冰雕。
顷刻间,梦境消散,情景变幻,叶娜迦浑身巨震,陡然梦醒:那十年一梦,其实不过一瞬,她仍浸泡在温泉之内,那个孟行海闭目坐在岸边,宛如一位寂静的钓叟。
叶娜迦大惊失色,忙擦去泪水,心想:“幻灵塑世功?此人竟会我们仙灵的功夫,而且功力之深,远远在我之上!这如何可能?凡人怎能达到如此境界?他身上的梦墨又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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