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老来爱花柳
利歌满心感激之情,待形骸回船,想要道谢,但形骸神态麻木,利歌不由得忐忑,不知该从何说起。
利修衣道:“就怕后头更有追兵,可得赶快了。”
拜桃琴道:“利阿姨,利哥哥,都是我连累你们啦。”
利修衣在她头发上亲了亲,道:“这怨不得你,也是咱们命中注定的。”
形骸寻思:“命中注定?她为何这般说?”他无暇多想,手掌一拨,船复又出发,行了一个时辰,抵达对岸,再走了不久,见一座高山,山上有座城寨,大旗飘扬,写着大唐二字。
利歌小时候曾随利修衣来过这大唐派,记得木辉掌门是个矮矮的、慈祥的老者,但后来他娘要开青楼,与木辉大吵了一架,被木辉逐出师门,如今过了十多年,这城寨一如往昔,不知那木辉还记不记恨?
来到城寨门前,大门敞开,众人入内,见其中约有百户人家,一矮山上盘着一园林,园林中有座高楼,颇为威风气派。利歌听形骸对白雪儿道:“大唐派锻造兵刃,财源广进,匠人天下闻名,每年都给朝廷不少好处,不少巧匠被宫中聘用,实力算得雄厚。”
利歌不曾从母亲那儿听说过她过往的事,她也从来不讲朝廷、门派、江湖间的纷争,似乎他母亲一直不愿利歌牵涉在这漩涡里头。但利歌听拜桃琴说起地仙派练武用功、读书写字、下山游历,行走武林,走亲访友,打发急于成名的年轻武人等种种事迹,只觉新奇好玩,不自禁的为江湖,为河山所吸引。
那位拜墨向爷爷曾随拜桃琴一起来看望过母亲,语气甚是恭敬,好像母亲是了不得的大人物。那位老爷爷也待自己很好,曾接连一年在深夜与利歌相约见面,传他武艺与医药学问,利歌学的勤勉,记得很快,纵然并未觉醒,可身手也算得上小有所成。
他曾问墨向爷爷为何对自己这般器重,拜墨向只说道:“将来你就知道了。”
但将来是何时?利歌至今仍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欠墨向与桃琴儿大恩,这份恩情是非要报的,哪怕舍弃性命。
进入楼中,有三人在大厅迎接,两男一女,神色甚是友善。当先一个男子肤色黝黑,身子发福,穿一身精细劲装,绣褐色花纹,喜道:“师妹,总算又见到你这大美人了。”
利歌听母亲笑道:“木见师兄,许久不见,你愈发沉稳老成啦。”
木见叹道:“老了,胖了,唉,哪像师妹你这般越活越漂亮?”
利歌微觉不快,只觉这木见甚是无礼,似乎对母亲别有用心,虎视眈眈。他母亲是青楼的老板娘,平素免不了与男人笑言欢语,勾肩搭背,但寻常男子绝不是母亲的对手,利歌并不担心。可这木见不一样,他是母亲的师兄,武功只怕在母亲之上,而他眼中明晃晃的满是贪婪,利歌也听出此人的心跳得很快。
他头一次觉得母亲是个柔弱的、绝丽的女人,她也需要男人保护她,爱护她。利歌盼着自己能快些长大,早些觉醒,有能耐成为母亲坚强的后盾,眼下却无能为力。
他又望向那位孟行海伯爵,看着这位冷漠、乏味、英俊、坚毅的男子,心生敬仰依靠之情,他从未见过任何男人能不为母亲所触动,所诱惑,哪怕拜墨向爷爷也对母亲亲切的很。可这位伯爵双眼冷冰冰的注视着一切,仿佛随时会拔剑斩杀,却绝不会有半点柔情蜜意。
利歌忽然有些希望这位伯爵能娶他母亲,至少给母亲一个名分,一个港湾。他知道行海伯爵身份崇高,名头响亮,母亲或许配不上他,但如果是他,利歌并不反感。
利修衣道:“师父他老人家呢?”
木见哭丧着脸道:“师妹不知道么?他病的很重,我还以为你是回来探病的呢。”
利修衣大吃一惊,道:“那可不好,快让我去瞧瞧他!”
木见道:“那是极厉害的疹子,见不得光,见不得风,见不得外人。”
形骸冷冷说道:“龙火贵族怎会生疹子?这里头大有古怪。”
木见脸色不善,说道:“你是谁?”
利修衣忙着引荐道:“他是孟家的伯爵,叫孟行海,几年前四派群英会夺魁的大高手。”
木见惊呼一声,道:“原来....原来是青云爵爷,失敬失敬!”也是四派群英会盛大重要,当世龙火贵族大多听说过形骸威名,虽说他胜得有些蹊跷,也足以震慑群雄。
利修衣道:“多亏了这位侠义心肠的爵爷,一路护送咱们至今。”
木见脸色关切,道:“莫非师妹遇上了什么危难?”
利修衣于是将地仙派高手追杀之事说了出来,却不提他们是想捉拿拜桃琴一节。木见满脸怒气,说道:“地仙派也太强横霸道,心狠手辣了!师妹放心,到了咱们大唐派,凭借咱们库中的神兵利刃,便算地仙派来一百个高手,也叫他们有来无回!”
形骸又冷声道:“木辉掌门得病之事不尽不实,快让我去瞧他。”
木见哼了一声,嚷道:“武状元可并非武林盟主,我大唐派之事,还轮不到你来多管。”
利修衣道:“师兄,并非咱们信不过你,我这孩儿粗通医术,比寻常郎中还强些,或许能替师父看看病。”
木见将信将疑的看利歌一眼,道:“那好,不过只能你、武状元与这孩子三人进去,否则加重掌门人病情,有个三长两短,本派可就要糟。”
利修衣答应下来,木见命人将白雪儿、拜桃琴两人安置妥当,领着三人走到大宅里头,推开一间房门,房中一片漆黑,床上躺着一人,盖着厚厚的棉被。利歌闻屋中药味,确是医治麻疹之类。
木见低声道:“掌门师尊,修衣师妹前来瞧你了。你好些了么?”
那人低声道:“孩儿,你....你回来了?”声音苍老嘶哑。
利修衣道:“师父,孩儿得知你得病,急忙前来探望。利歌,你得地仙派医术精要,去替师公看看。”
利歌点亮烛火,走到床前,照亮那病人模样,他依稀是当年那个矮胖的老爷爷,可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皮疹,人也迷迷糊糊,精力衰弱。
利歌知道龙火贵族体质过人,但并非永无病患,偶尔也会受风寒,只不过那是万中无一的病例。而这位木辉掌门功力精湛,又如何会病成这样?
他替木辉掌门人诊脉,解开他衣衫,此人练气健体,虽看似年老,可皮肤仍甚是光滑,他看见木辉胸口有一道血痕,似是被某种动物咬的。
他道:“师公,你被野兽伤过么?”
木辉含含糊糊的说道:“我....我记不得了。”
利歌道:“这并非寻常疹子,倒像是....像是.....有人做法害他。”
木见道:“做法?师侄,你是说有道术士施展邪法?”
利歌道:“是啊,不过也并非不可医治,你们这儿有没有红白果、青梅草?”
形骸的海法神道教也教药理学问,他当年练符华法时统统背过,皱眉道:“那不是医治花柳病的么?”
利歌道:“是啊,这就是极厉害的花柳病啊。”他青春年少,心思懵懂,也不知花柳病极不体面,随口就说了出来。
木见脸色剧变,喊道:“无知小儿,信口雌黄,当真无礼!”利修衣也登时面泛红晕,啐道:“傻孩子,别瞎说!”形骸冷笑一声,眼神甚是轻蔑。
木辉侧过身子,哼哼哈哈了起来,木见叹了口气,道:“都出去吧,别把掌门人气坏了。”
众人来到屋外,木见气急败坏的喊道:“臭小子,先前那些话,不许对任何人说,听到了么?”
利歌道:“我知道啦,这病不好,我对谁都不提。”
形骸看的极不顺眼,斥道:“木辉掌门身为一代宗匠,却不修身养性,反而肆意妄为,流连于声色犬马之间,败坏自己德行名望、身躯心魂。这是他自讨苦吃,事到临头,尔等不想着如何自省,反而只替他遮掩,真是上行下效,为龙国之耻!”
木见骂道:“要你多嘴什么?咱们大唐派可不吃官粮,你也管不着咱们!”
忽听砰地一声,有人大喊道:“不好了,敌袭!有敌人!”
形骸听那声音从白雪儿、拜桃琴屋子方向传来,身形一动,不久赶到,只见墙上破开一个大洞,白雪儿直挺挺躺在地上,拜桃琴则不见踪影。
形骸解开白雪儿穴道,问:“雪儿,怎么了?”
白雪儿急道:“有个....有个黑袍人打穿了墙壁,一招点倒了我,将拜妹妹捉走啦!”
形骸道:“你怎地如此不济?连一招都挡不住?我传的功夫都忘了么?”
白雪儿急的眼泪汪汪,道:“我是被偷袭的!你快些去救...救拜妹妹。”
形骸无奈,恰巧这时木见等人跑来,形骸在白雪儿耳畔说道:“此地疑云重重,你替我守着利家母子。勇敢一些,明白么?”
白雪儿吓得脸都白了,小声道:“这大唐派与地仙派是一伙的?”
形骸道:“我无法确定,但他们将你俩安排在靠窗之处,而那黑袍人知道你们所在方位,才能一击得手,此地必有内应。”
白雪儿道:“我....我一个人可应付不来。”
形骸道:“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敌人对你放松警惕,伺机行动。他们要捉得是拜桃琴,未必会对利家母子动手。”
白雪儿点了点头,形骸跃出破洞,倏然身形已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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