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亡女神
胖子扶着我回到住处，脸色难看的像隔夜猪肝。他反复对我说道：“哥，毫不夸张地说，现在你身上最少有一打血窟窿，其中有几个还在不停冒血。依贤弟我意见，咱最好到医院去，兴许还能挽回一条鲜活的生命，要不然明年的今天可能就是你的忌…”
“日”字没说出口，我一脚给他踹到门口：“别逼逼，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为这点破事儿瞎捉急。”
“得了哥，刚才我兴许玩笑话了，可你那伤势开不得玩笑，咱这就去医院吧。”胖子执着道。
我走上前，对他有气无力的笑了一个，“啪”一声摔上房门。
我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回身负重伤，躺下等死，可我从来就没有死过，准确的说，是没法死。
七年前刚入道时，有次和曹御林去一个荒漠地带，结果遇上一群沙怪围攻。哦，沙怪就是那种放大版带着利爪的米其林轮胎，浑身覆盖着厚厚的沙甲，白天潜藏在沙漠之下，晚上出来觅食血肉。
曹御林对付一群沙怪的时候，另一群沙怪盯上了我，被曹御林救下时，我已经成了蜂窝。毫不夸张的说，那时我身上大约有两打血窟窿，其中一半以上还在不停冒血。
然后曹御林说了类似的话：“小子，你要是不振作，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
“日”字尚未入耳，我已昏阙过去，迷迷糊糊中只觉浑身忽冷忽热，止不住的发颤。
曹御林说，那是邪祟的毒素所造成。部分邪祟附带毒素，会给游侠造成不小的麻烦。
我在毒素和失血过多的双重作用下，意识一直浑浑噩噩模糊不清，直到那个梦境再度出现。
在一片白光照射的水域中，几个身材曼妙的光身女人从不同的方向游来，唱着熟悉的歌：“你失去的必不是你所需的，你所需的是失不去的…”
这回她们没有托起我的躯体，而是游到我的近前，向我伸手发出邀请。我摇了摇头，她们便冲我笑笑，转身游走。其中一个女人回过头来，对我抛出那句口型：“韩金吾，我们还会再见的。”
仓促中我只记住她的眼睛，闪闪发光的瞳孔像一片深沉的黑色中点缀着漫天繁星，又像一块巨大的黑布上涂抹着全世界的色彩。看久便如黑洞，叫人沉溺其中。
一如先前，白光大盛中我醒来，发现自己平躺沙地之上。一旁的曹御林拿着铁锹，对着我和挖了一半的坑苦笑。
随后我惊奇地发现，浑身上下一点都不疼了。我扯开纱布一看，那些大大小小的血窟窿早已愈合，只剩下一些浅紫色的痂痕。
曹御林和我一起傻了眼，他仔细打量着受过伤的地方，一字一句问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我也不知道。”
第二次是在一片丛林中，一群狼妖偷袭了我们。曹御林以一当十，威风八面；而我，再度被抓成了蜂窝。
曹御林一点都不捉急，生了堆火看我自生自灭。是夜，剧痛昏厥的我重温那个梦境。一如当日，那个女人对我说出了那句话，这回我看清了她的鼻子，匀称玲珑，线条刚刚好，多一分显臃肿，少一厘显单薄。毫无疑问，她的轮廓是造物主引以为豪的杰作。
在白光中醒来时，曹御林正慢悠悠地啃着干粮。他喝了口酒，说起我身上的伤是怎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的。
再后来我看清她的嘴巴，她的耳朵，她的额头，她的下巴，她的脖颈…直到我清晰地记住她的身材相貌。
这个女人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迷。我能一次次从死亡中回还，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直到有一天我和曹御林说起这个梦境，他大吃一惊，翻开一本古籍，指着插图中的女人问我：“是不是她？”
泛黄的纸张上很难辨认一个人的轮廓，可第一眼看到那张插图我就百分百确认下来：“是她！”
因为那个女人的背后，还有另外两个女人，她们悬浮在水波之中，满头黑发如海草一般荡漾开来。
曹御林合上书，面色沉重，他熄灭手中的烟蒂，叹了口气道：“小子，如果真是她，那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怎么说？”
“你‘梦见’的这三个女人是死亡女神和她的随从，冲你对口型的那个正是死亡女神本人。”
“死亡女神？什么玩意儿，怎么没听说过。”
“你才入行多久啊，没听说过也是正常。”
“真有‘神’这种东西存在？”
曹御林撇嘴一笑：“如果真的有神这种存在，那神一定很恨我们。不然他为什么要派遣这么多邪祟来伤人性命，颠覆世界。”
我脑筋顿时转不过来：“那死亡女神从何而来？”
“死亡女神是我们这些人对她的尊称，其实她的本质也是邪祟，不过是十二品之上的邪祟。”
“十二品之上？”
“对，一旦邪祟达到了那个境界，便不再是寻常妖物，转而化为具有一定职能的固定存在。”
“什么玩意儿，考公务员呢？”
“差不多吧。”曹御林扬了扬手中的古籍，“这一本书就记载了已知的一百零八位神祇的职能，你没事可以翻翻。”
“等等。”我有点纠结道，“如果一个邪祟像你说的那样具有固定职能以后，它还是邪恶的吗？”
“真到了它们那种境界，邪恶与否已经不重要。如果它仍是邪恶的，那么这种邪恶也是被默许的。”
“好吧，我理解不来，也就是说成为神祇的邪祟无敌咯？”
他微微挑眉道：“你是没见过天阶以上的游侠吧？”
我摇摇头道：“恐怕这辈子都未必碰的上，算了，你给我细说一下死亡女神的职能吧。”
“死亡女神与她的随从们徜徉于波涛中，负责将死去的人带往深海之狱。去往深海之狱的人再无法醒转，唯有等待暗流将他们送往来生。”
我寻思良久，问：“有没有什么可能，死亡女神带一半又给你带回来？”
曹御林道：“闻所未闻。”
于是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们，后来他被我问烦了，如是跟我说道：“既然出于未知原因死亡女神对你挺仗义，你就安心接受好了。反正死不掉又不是坏事，特别是干我们这一行的，可以说是个巨大优势。”
年轻的我当即点头认同，完全没想过这句话会成为曹御林日后频繁将我当人肉沙包来使的理由。我也没有辜负他的希冀，不管伤成什么逼样，总能在次日完好如初，啥事没有。
私下里我并没有真的放下这个疑惑，总觉得死亡女神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将我从死亡边缘遣送回来，必然是有事相托，而濒死的我没有领会罢了。
今晚旧梦重来，死亡女神临行之前照旧和我说出那句话，转身离去。梦境里我拼尽全身力气，张口喊出两个字：“等等。”
她回过头来，像宠溺的母亲看着犯错的孩子一般，眼中满是怜爱。
我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已经没有开口的气力。水波的冲击感如此真实地传递到周身，我只觉整个人都被慢慢冲到远方。眼看白光即将降下，那个女人又折返，游到我身边附耳轻声说出一句话来：
“杀死那只猫。”
五个字清清楚楚传入耳中，我猛然一惊。这时白光渐亮，她逐渐消融其中。
“猫！”
我大喊一声，坐起身来，窗外已经日上三竿。胖子闻声推门而入，一眼看到我几乎无伤的上半身，嘴里的烟都惊的掉下来。
“哥…你你你怎么做到的？”
他说着走到床边，掀开被单，发现我腿上的伤也痊愈，手都抖了起来。
“哥…讲真…你你你是不是已经成仙了？”
我起身套上牛仔裤，一面系紧皮带一面说道：“什么成仙不成仙的，我们可是生活在一个科技文明高度发达的社会，你老整这些有的没的，思想觉悟是不是有点退化？”
他呆呆望着我道：“你让我看遍牛鬼蛇神之后就说这个？咱不贫，哥，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不药而愈的？而且是在短短十二小时之内。”
我想了想道：“这个嘛，我每天坚持跑步，听一些钢琴曲，按时摄取茶多酚和尼古丁，然后…”
“停！”他打断我道，“说正经的，我也想学学，多好。”
“说正经的啊…我也不知道。”
说完我爱莫能助的耸耸肩，留下胖子独自陷入沉思。只听他口里不住念叨什么“不死之身”，眼睛时不时朝我瞟瞟，随后又是一脸茫然。
方才梦境历历在目，我已经有下一步打算。既然死亡女神直截了当地吩咐干掉那只猫，那我只能恭敬地从命。想到这脑中忽然浮现出金大勇的身影，杀猫的事他肯定能帮上忙，打定主意后我决定立即去找他。胖子一听，连道“不想和那条子打交道”，还是被我架上车，一路朝派出所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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