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鸮
鲁迅先生曾称赞:“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不是勇士谁敢去吃它呢?”所以中国才有了句俗语,称呼那些敢为人所不敢为的先锋人士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螃蟹形状可怕,丑陋凶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确实需要勇气。但谁是天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
相传几千年前,江湖河泊里有一种双螯八足,形状凶恶的甲壳虫。不仅挖洞使稻田缺水,还会用螯伤人,故称之为“夹人虫“。
后来,大禹到江南治水,派壮士巴解督工,夹人虫的侵扰,严重妨碍着工程。巴解想出一法,在城边掘条围沟,围沟里灌进沸水。夹人虫过来,就此纷纷跌入沟里烫死。烫死的夹人虫浑身通红,发出一股引人的鲜美香味。
巴解好奇地把甲壳掰开来,一闻香味更浓。便大着胆子咬一口,谁知味道鲜透,比什么东西都好吃,于是被人畏惧[1]的害虫一下成了家喻户晓的美食。大家为了感激敢为天下先的巴解,用解字下面加个虫字,称夹人虫为“蟹“,意思是巴解征服夹人虫,是天下第一食蟹人。
当然,这只是神话传说,并不足以采信。
目前我们可以找到的,关于“天下第一个吃螃蟹”的最早明确记载,只有东汉郭宪撰的《汉武洞冥记》简称《洞冥记》。其卷三有:“善苑国尝贡一蟹,长九尺,有百足四螯,因名百足蟹。煮其壳胜于黄胶,亦谓之螯胶,胜凤喙之胶也。”
《洞冥记》记怪异之事,内容多半无稽,但其字句妍华,且有些材料,亦有一定学术价值,后代文人乐于采摭征引。善苑国是西域诸国之一,据《太平御览》引用的《岭南异物志》云:“尝有行海得州渚,林木甚茂,乃维舟登崖,系于水旁,半炊而林没于水,其缆忽断,乃得去,详视之,大蟹也。“
由是可知,中国人第一次吃的螃蟹,可能是海蟹,而百足蟹也许是海蟹的文学形象。
田啬夫牟要把一盆煮好的大河蟹扔掉,张鹏怎能眼看着无动于衷?他立刻死死拦住,不解问道:“小子敢问,为何蟹子被称为毒物?”
田啬夫牟沉吟了一下,道:“此物如此丑陋,想必不吉,且县中多有浪荡子因腹中饥饿食之,十之二三腹泻呕吐不止,另有十之三四体热昏迷。更有甚者,重病不治而亡。如此毒物,当不可取啊······”
张鹏总算明白,此时的人不吃螃蟹,并非是没有尝试过,而是因为有人食物中毒,又没有相应的医疗条件,导致下场太惨,其他人不敢吃了啊!
他自信一笑,找到症结所在,问题就好办了。
张鹏侃侃而谈道:“上吏有所不知,小子因年幼丧失双亲,家贫无所依,故而每日都在琢磨吃食。说来也巧,俺大着胆子吃了一次河蟹,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反而还被它的美味所吸引。“
说到此处,他一脸侥幸地拍了拍胸口,说:“听了上吏所言,俺才晓得,是小子误打误撞,掌握了吃蟹子的正确方法!”
田啬夫牟将信将疑,围在一边的里臣妾们也露出好奇的表情。只见这个年轻的士伍从盆中取出一个蟹子,去腿后开壳,指着壳内金黄色的东西道:“此物乃是蟹黄,最是美味。”
紧接着,他又将蟹腮、蟹肠、蟹胃、蟹心等不能食用的部分一一指出,然后去掉。最后只剩下白色的蟹肉,双手递给田啬夫牟,恭敬道:“长者若是信得过小子,不如尝一尝味道如何。”
田啬夫牟喉结大动,但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顿时手举在半空不知是接还是不接。一旁的老隶臣柳很有眼色,将张鹏手里的蟹子接下,笑道:“孺子,老奴早就馋得难耐,不如给老奴尝尝如何?”
张鹏微微一笑:“长者请用······”
柳捧在手中,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然后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张嘴在蟹肉上咬了一下。舌头将蟹肉卷入口中,仔细品了品,眼神逐渐发亮······
“柳,味道如何?”牟问道。
“这······”老隶臣柳迟疑了一下,又咬了一大口,咀嚼着咽下肚去,惊叹道:“主人,此物味美,老奴平生未遇!”
“当真?”牟睁大了眼睛。
张鹏适时将刚刚剥好的另一个蟹子送到牟的手中,后者也咬了一口,待蟹肉的滋味在嘴里蔓延,才叹道:“竟不知平日视为毒物的蟹,却味美若斯······”
张鹏道:“上吏容禀,蟹子性寒,食之需以酒佐之,且忌饮生水。只要不吃生蟹、死蟹,做到煮熟了再吃,自然不会腹泻发病······”
听到需要酒,一心一意对付蟹子的田啬夫牟立刻挥了挥手。片刻功夫,就有隶妾取了来,给自家主人和张鹏各满了一樽。
直等到盆中蟹子见底,酒也喝了三四樽,吃饱了的田啬夫牟抚肚长吁一声:“鹏小子,你有大功啊!”
“吃螃蟹还有功劳?”张鹏心中奇怪,没明白怎么回事。
见士伍鹏一脸不解,田啬夫牟道:“这世间能食之物本就不多,多一道食材,就可多养活许多人!从前无人敢食的蟹子,在你手中却成了美味佳肴。”
说着,他用尚沾着蟹汁的大手一把按住张鹏的肩膀,道:“小子,尔诚乃吾之福吉矣!”
田啬夫牟明白,只要自己把正确吃螃蟹的方法写成爰书上呈郡中,那就是天大的功劳,怎能让他不失态?
张鹏却是没觉得有这么重要,他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抓紧机会说了正事儿:“不敢欺瞒上吏,小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今番前来,实是有事相求,还望上吏援手······”
说着,他从竹席上起身,侧步跪地稽首,将失牛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求人帮忙,特别是向上级求援,最忌讳的是隐瞒真相,如果上级发现被欺骗,很可能非但不帮,还会彻底撇清。所以张鹏就将前因后果说了清楚,还加上了自己的些许臆测。
田啬夫牟听完,倒没有让张鹏起身,而是叹道:“俺就知道你小子的东西不是这么容易吃的,失牛乃是大案,本吏非是司法,实在难以相助······”
张鹏心中一叹,难免有些失望。自己能接触的圈子太窄了,田啬夫虽然马上就要升迁,但说到底负责的也只是农桑,出了这个范围,他也无法插手。可是,不找牟,又能找谁呢?
就在他失落的时候,牟却话音一转,说道:“你可知,那新上任的亭长是谁?”
张鹏摇头,道:“小子不知,还望上吏相告。”
牟道:“其名鸮,乃是三树里人,爵在上造!”
说到这,前者叹了口气,道出了让张鹏彻底心凉的一句话:“更是里佐鸠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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