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暮云今天造反了吗
曦月半睡半醒间,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难受得厉害。有个人拿着手帕,替她轻抚着额头。
曦月睁开沉重的眼皮,觉得眼前的人有些模糊。来人坐在床前,逆着光,只能依稀看出身形,辨不清面目。
她下意识问道:“小玉,江暮云今天造反了吗?”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安静,随后一声轻笑落在曦月的耳边。
来人在曦月耳边道:“今天还没有。”
这个声音——曦月顿时清醒,她瞪大眼睛,虽然还是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是手却下意识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锐利的簪子,随后对着他身上刺过去。
毫无章法,这和闭眼攻击也没什么区别。
江暮云轻而易举把她制服,只听清脆的一声响起,簪子就落在地上。
偷袭不成,曦月大怒。她试图挣扎脱离他的控制,但是却被他死死的禁锢着,圈在怀中动弹不得。
“公主想杀我?”江暮云低问道:“他们说公主病了,臣便匆匆赶来,公主就这样待我?”
曦月听了却是大笑:“你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吧?”
“还是你想看我对你跪地求饶摇尾乞怜让你放过我?”
江暮云摸了摸她脑袋上的乱发,低语道:“公主怎么会跪地求饶呢?”
两人身体贴着身体,这该是一对有情人才对。曦月看他眉目含情,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暖。
因为江暮云总是这样,用最温柔动听的嗓音,说出伤人的话来。
她杀气腾腾的看向江暮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因为发了高热,里头有点雾蒙蒙的水气,看着像水洗过的湖面。
江暮云没动。
他看见曦月眼睛里的杀气,这明明白白不加掩饰的样子,还真是一点没变。
江暮云不禁轻笑一声,随后一手覆上她的眉眼。
视线一下子陷入黑暗,曦月一慌,接着便听见他道:“公主可不能如此,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很容易吃亏的。”
曦月嘲讽道:“你这是要教我搬弄权术,如你这般,吃人不吐骨头?”
江暮云也不生气,他拿过梳子,替她理顺了乱发,一边道:“这还得谢谢公主帮我。若不是公主推波助澜,臣哪里走得到今日?”
他说得云淡风气,曦月却是浑身僵住,血液似乎都僵住。
是了,是她引狼入室,在江家灭门的时候,力排众议把江暮云留下来,非得要让他留在自己身边;是她一次一次的纵容他,才会令他扶摇直上走到今日;也是她的自大,自以为能掌控他,这才养大了他的胆子,让这把利剑悬在她头上。
那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一回忆起来便没完没了。
曦月的发尾打了个结,半晌都梳不下去,江暮云拿了把剪刀剪掉。
以前,江暮云还待在公主府的时候,曦月最喜欢让江暮云为自己梳妆。这样的事情,江暮云做起来也依旧赏心悦目,明明是妇人的闺房事,他却偏偏画出了一方风流,仿若作画一样。
以前,曦月是最喜欢他的。
可此时曦月拍开他的手,皱眉道:“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假正经的模样?”
明明不想在她面前雌伏,却总是任她予取予求,仿若一个最合格的裙下之臣。就连梳发这样的小事情都做得格外认真细致,真是虚伪极了。
江暮云放下梳子,把落在地面的断发收好。
他轻轻一笑,面上一派悠然,“那公主是否知道,臣也是最喜欢公主这般明明很委屈,却又故作无所谓的模样?”
“你——你个乱臣贼子!”曦月怒火中烧,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大胆!放肆!”
江暮云一声轻笑,起身理了理下摆,“公主看来身体尚好,那么臣告辞。”
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自他走后,这庄子还是只有曦月一个人,没有人来看她。
小玉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曦月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眼神古井无波,风吹不起一丝波澜。
她有时候呆坐就是一整天,疯疯癫癫的问她:“江暮云今天造反了吗?”
小玉觉得,她的疯病更重了。这怕不是病傻了。
偶尔,曦月会趴在临窗小榻上,望着远方发呆。她看着那露出枯死之态的梅树问小玉:“你觉得,那树还会开花吗?”
小玉见她爱惜这梅树爱惜得紧,便昧着良心说:“会的,只要夫人能好起来,这梅树也会开花的。”
曦月却摇摇头,她一双眼睛空洞洞的,里面没有任何的亮光。“你个傻孩子,它不会再开花了。”
“梅花虽然耐严寒,可要开花,还是需要温暖的太阳。你看,这天这么冷,它不会再开花了。”
“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东君主东君主,没有东君了小玉。”
曦月的声音突然呜咽,她放声大哭,丝毫不顾及形象。
这转变突如其来,小玉一怔,压根不知道怎么安慰。
“夫、夫人,会有太阳的……”小月被她这哀戚的模样弄得不知所措,也快哭了出来。
曦月摇摇头,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只是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玉一句话也没听清。
她不是江暮云的东君,江暮云也不是她的东君。以前在公主府,江暮云在那里成为她的禁脔;如今到她了,她也会枯死在这里。
从小到大,她从未哭得如此凄惨,因为她是公主。即使压在她身上的华服和头冠如何沉重,她也只能骄傲的挺直脊背,永远也不能低头。
可今日,她觉得她非得要哭这么一场才行。
她不是公主了,她是阶下囚。
整整五年,她睁眼闭眼都在数这样了无生趣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心中一阵哀恸,曦月皱眉,突然喉头一阵翻涌。她一张口,哗啦吐出一口鲜血。
随后,曦月晕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曦月的病来势汹汹,自此之后一卧不起。
江暮云也没再来过别庄。
其实曦月的病也不是毫无征兆,都说哀莫大于心死,她内里摧拉枯朽,不过外表一副皮囊还算光鲜。
现在皮囊也撑不住,就枯死了。
她终究没有熬过今年的冬天,如同墙角的梅树没有熬过这场大雪。
临近年关的时候,大齐的公主曦月病死在江暮云的别庄里。无人问津,只有一直照顾她的婢女小玉为她嚎哭几声,掉了几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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