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维叶萋萋(四)
人潮如织的有虞国都城终于迎来了品酒大会的这一天,广场中心的十个大酒缸被灌满了,即使封着盖,甘醇的酒香也溢满了整个国都城。
各国的使节和都城的百姓们,早早的就来到广场上翘首以盼了。
姚归宁和姚归絮也已梳洗停当,虞王后前些时日买回来的那匹蜀地紫纱锦,依照两姐妹的身形被裁剪的很漂亮,配上一些纯白、鹅黄、淡粉的薄纱做点缀,穿在身上更显飘逸灵动。
姚归宁和姚归絮细看在相貌、身形上是很相像的,你一眼便知道,这是一对年龄相仿的姐妹,但即使穿上颜色、款式几乎一样的服饰,两姐妹所表现出来的气质也是迥然不同的。
姚归宁飘逸灵动中透出几分端庄典雅来,姚归絮一看就是个活波灵动的美人。
虞王后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不住的点头微笑:“不愧是我有虞的公主,气质就是不一样。”
“母后,是紫纱锦好,绣坊的秀女们手艺也好。”姚归宁接话到。
“锦缎是好、秀女们的手艺也好,你和絮儿的底子也好,都好、都好。”虞王后真的是越看两个女儿越满意。
此时的姚归絮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像平日里那么的调皮顶嘴了,姚归宁看着她,也平添了几分无奈。
品酒大会在午后就正式开始了,不过有虞颇重礼数,最先举行的是繁重、复杂的祭天仪式,这样的仪式除了有虞国的王后,是不准其余的女眷参加的。
姚归宁和姚归絮只得待在挂满帷幔的车轿里,等待祭天仪式结束在出去。
整个祭天的仪典结束,已尽黄昏。
葛覃这一日,穿上了一身新制的庖正官服,藏黑色的官服中搭配了几抹暗红,腰间配上了皮质的束带,整个人看上去气宇轩昂。
三声开缸鼓后,他便信步登上了仪典台。
刚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就引来了一阵骚动。
“少主,是他?”寒浇身边的护卫一下就认出了葛覃。
寒浇此时正坐在主客位上,欣赏姚归絮飘逸灵动的紫纱裙,看到葛覃时,面上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了,拿着折扇的右手轻轻拍打着桌面,若有所思又很是玩味的说,“今天这品酒大会,有意思了。”
“你看,这位葛庖正,像不像神庙里夏后氏大禹的神像?”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像啊,特别是眉宇之间,看上去就气度不凡。”
外围的百姓们,纷纷开始议论起葛覃的长相来。
葛覃自左而右走到了最右面第一个挂着红绸的酒缸旁边,奋力掀起草质的盖子,甘醇的酒香瞬间把沉浸在繁重的祭天仪式上昏昏欲睡的人们,拉了回来。
第一缸酒揭盖时,使役声音洪亮的“西京金浆醪”引来了百姓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杭城秋露白”“汀洲谢家红”“处洲金盘露”。。。一缸又一缸的美酒被葛覃依次揭开,广场上的酒香越来越浓,人们的欢呼声越来越高。
“作秫酒”随着最后一个酒名应声落地,一众宫中女侍鱼贯而入,每人端着十小槲美酒放到了各诸侯国使节的面前。
各诸侯国的使节们,此刻纷纷起身向虞思行拜礼,品酒正式开始了。
葛覃深知美酒多饮必醉,所以今日备的都是最小的酒槲,使役们此刻也纷纷走到酒缸旁边,井然有序的将缸中的美酒分给台下的官员、贵族和百姓们。
姚归宁坐在主位的右面,看着泰然自若的葛覃,出了神。
人都是慕强的,何况像姚归宁这样,本来就有些虚荣的姑娘。
大部分人,很难知道自己是在那时那刻爱上了那个刻骨铭心的人的,但绝大多数少女都会在一个男子被万众瞩目敬仰的那一刻,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来,姚归宁是这样,姚归絮也是如此。
姚归絮对葛覃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起初也只是因为姐姐总往膳房跑,才注意到他的,但此刻,她还是被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依然面带微笑、行动举止泰然自若的葛覃折服了,这是一个有王者气度的人,他掀起酒盖的那一刻,你是会心甘情愿跪下来臣服于他的。
伯靡和斟纶坐在帝丘使节的位置上,看着眼前的葛覃,满是钦佩与自豪。
分酒结束,虞思起身举起了面前的酒槲,使节、官员、百姓也纷纷起身,第一槲祝酒下肚,热闹的品酒大会迎来了高潮。
人们小口的喝着各式各样的美酒,沉浸在清冽甘醇的酒香里,无法自拔,鼓声再一次隆隆的响起,各诸侯国的庖正们纷纷走上仪典台,行酒令的环节拉开了帷幕。
“这酿酒之术最早是葛庖正带到我有虞来的,今天孤与众人能饮这诸多美酒,也源于葛庖正倾囊相授的美德,这第一个令官,就由葛庖正来吧。”虞思起身对葛覃说到。
“恭敬不如从命,臣下尊君上令。”葛覃起身走到了仪典台的正中央。
行酒令分雅令和通令,起初寒浇行此法时只有雅令,但很多庖正字都不识一个,雅令是行不了的,便自行研制出一些通俗易懂的通令来。
品酒大会之前,葛覃和虞思商议行酒令的具体评判流程时,有聊到此处,所以葛覃登台,便行了一个通令。
他请了一个西京的庖正出来,以行拳的方式,一较高下。
行拳在夏朝古来有之,输赢、高下,百姓们早已了然于心。
上了就行这样完全靠运气的酒令,台下围观的人们,都被逗笑了。
葛覃却依旧神态自若的站在仪典台上,丝毫没有被这带些嘲讽的笑声所影响。
“还真是不识字的村夫。”寒浇旁边的护卫说到。
寒浇好似没有听见一样,定定的看着葛覃,大约一年前的那次追杀,他和葛覃是打过照面的,那时的葛覃,见到他,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鸟,完全乱了阵脚,只知道落荒而逃。
他也正是因为葛覃胆小如鼠的样子,才没有穷追不舍的,那时他还在心里暗暗的想,这样的一个人,即使普天之下都知道他是夏后氏的子孙,又能怎么样呢,一块没有骨气的烂泥,身上流着天子的血,也要有能力站起来才行。
而此刻,寒浇无比后悔,因为自己的傲慢而放过了葛覃。
仪典上与人行拳的葛覃,早已不是初见时,那个畏畏缩缩、只知道逃跑的牧正了,寒浇拿起折扇在手上拍了两下。
各诸侯国派来有虞的庖正有二十余人,现下已有七人和葛覃行过拳了,悉数落败,台下嘲讽的声音不知不觉的消失了,人们屏气凝神的看着葛覃和第八位庖正猜拳。
“石头、剪刀、布”
话音刚落,葛覃又下一局。
台下陆续开始有人欢呼,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第九个、第十个、第十一个。。。葛覃如有神助般已经连赢二十局了,场中的人,都看傻了眼。
“葛庖正好拳法,可要让一让老夫啊。”
第二十一个登场的是一位从国都城来的老庖正。
“前辈多礼了,晚辈出石头可好。”
葛覃此言一出,台下的人都笑了。
“你要是不出石头,该如何是好?”
老庖正笑着说。
“我会出石头的。”葛覃真诚的看着老庖正说。
“石头、剪刀、布”
老庖正出了布,葛覃出了剪刀。
台下像炸裂了一样欢呼起来,老庖正则饶有兴致的笑着说:“兵不厌诈,是老夫败了。”
“承让、承让。”葛覃也笑着拱手到。
“没想到这葛庖正猜拳这么厉害。”
虞王后对虞思说,虞思笑一笑,没有答话。
“羲和,他为什么这么厉害啊,猜拳也有什么秘籍吗?能一直赢。”姚归絮小声的问坐在自己身旁的羲和。
“回公主,这个是没有的,不过葛庖正今天这场猜拳,确实有些蹊跷。”
“哪里蹊跷?”
“即使运气在好,猜拳也没有连赢二十多场的,这里面明显有问题。”羲和也小声的回到。
姚归宁端起面前的酒槲抿了一下,又轻轻的放下了,她虽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葛覃能一直赢,但此刻心里就是有忍不住的高兴之情,只得用酒压一压了。
所有的庖正都败在了葛覃的手上,台下的欢呼一波高过一波,葛覃此刻却拱手跪下,向虞思行了叩拜大礼。
“葛庖正这是何意啊?”虞思放下酒槲问到。
“请君上饶恕臣下,欺瞒之罪。”
虞思闻言笑了笑,略带开心的说:“何出此言啊,你前日已与我说过了,不算欺瞒。至于各国使节和百姓们,说明白就好了,本就是为了助兴,众人看的如此开心热闹,想来也不会怪葛庖正的。”
姚归宁和羲和听完,都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笑容,姚归絮却一头雾水的问到:“你们笑什么?”
羲和只得凑到姚归絮的耳边说:“刚刚的猜拳是葛庖正和各诸侯国的庖正们,演给我们看的。”
姚归絮张大了嘴巴,惊讶的说:“所以。。所以。他才能一直赢的。”
羲和点点头说到:“但各诸侯国的庖正们能如此听葛庖正的差遣,把戏演的这样逼真,也实属不易了。”
寒浇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此刻又看到羲和和姚归絮说悄悄话,心中的愤瞒之气,越来越重,撑开折扇起身说到:“这位葛庖正好手段,不知不觉就把大家都愚弄了一遍。”
虽面带笑意,但眼中的杀气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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