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严均成曾经是东城的中考状元,  也是高考理科状元。

尽管他脱离校园多年,可学过的知识都已经刻在脑子里,  随手翻了翻郑思韵的课本,  了解她现在的学习进度后,那些难题自然也就轻松解开。

郑思韵也逐渐专注。

将面对严均成的陌生与胆怯都抛开,这一刻,  她只当他是长辈,  是老师。

她能够清晰而直观地感受到他的解题思路,跟她不一样,  那是另一种思维。

当郑晚端了面条出来时,  郑思韵俨然意犹未尽。

“吃面了。”郑晚温声提醒。

严均成放下了手中的草稿纸,  起身,  跟她去厨房端另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你不吃?”

见她只煮了两碗面条,  他问道。

郑晚摇头,  “我快七点吃的晚饭,跟你说的那个顾客又给我带了糕点,这会儿还没消化,  哪里吃得下。”

严均成没再勉强。

小小的饭桌前,  严均成的那只碗明显更大。

面条的内容也很丰富,  堆了好几块色泽浓郁的卤牛肉,  旁边还卧着煎鸡蛋跟西蓝花。

郑思韵的碗要小很多,  但该有的都有。

经过讲解题目这个环节,  郑思韵面对严均成时也自然了许多,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控诉道:“妈,您再这样喂养我,  我迟早会变成胖子。”

郑晚下意识地说:“你还在长身体,  哪里胖呢?”

“妈,我都十五了,还长什么呀!”

“那不一定。”郑晚一手托腮,笑眯眯地回忆说,“我记得我中考前的身高一米六左右,但我高考前就有一米六五了。这五厘米也是后来长高的。”

在一旁安静吃面的严均成,突然抬头,附和了一句:“确实。”

郑思韵眼睛一亮,来了兴致,“真的,叔叔您还记得啊?”

郑晚也望向他。

可能是这个夜晚太过惬意放松,严均成神情温和地点头,“第一次见你妈妈的时候,她在教学楼前面的树下,头还没碰到树枝。后来高三,她再站在那棵树下时,得低头才能不被树枝弄乱头发。”

郑晚也回忆起了那棵树。

她轻轻地说,“你还记得啊?”

“嗯。”

郑思韵煞有介事地点头:“那好吧,我就好好吃饭,争取长到一米七。”

……或许可以将这个作为目标?

上辈子高中三年,妈妈都没有在她身边,她也是麻木地度过。

这辈子妈妈会长命百岁,像妈妈这样精心的照顾她,她肯定能比上辈子更高、更健康。

她不要太瘦弱,她要强壮一些,至少可以保护自己还有妈妈。

这辈子就做妈妈强壮的宝贝。

“之后,我也会聘请合适的营养师跟厨师。”严均成顿了顿,“既然是在南城长大,可能你们都偏向于那边的口味,过段时间我会让人去找南城本地厨师。”

之后。

自然指的是结婚以后。

郑晚还担心严均成突然说这个话题会让思韵不太适应。

谁知道,思韵不假思索地点头:“叔叔,您最好还要提一个要求,一定要找那种很会煲汤的厨师,我妈妈爱喝汤。”

严均成若有所思,“好,还有呢?”

“要是还会做点心那就最好了。”

“好。”

郑晚无可奈何地按了按眉心。

不过还是没有出声阻止,她自然能感觉到,思韵在严均成面前放不开。

现在思韵的话多了些,她还是默许这样的行为吧。

她不会要求思韵将另一个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当爸爸,这太为难小孩。

可是,她之后会嫁给严均成,她们也会跟他生活在一起。

关系能够和睦,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吃过面后,郑思韵很体贴地要抢过洗碗的任务,郑晚没同意,催她赶紧洗漱回房睡觉。

郑思韵:“……喔!”

她溜进了房间,仍觉得不够。

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意识到自己现在像壁虎,才悻悻地退开。

厨房里。

郑晚也拗不过严均成,只能站在一旁看他洗碗,比起第一回在这里洗碗,他已经熟练了很多。几下就洗干净两副碗筷,顺带地,还将燃气灶旁边煎鸡蛋时溅出来的油点擦得干干净净。

他做事很认真。

只要是他想做的,他乐意做的,他都会做到最好。

将厨房都收拾好后,郑晚像之前一样送他下楼。

想着时间还不算太晚,她在他执着的目光中含笑点头,跟他一起进了车内。

屋外寒风凛冽,小区楼下空无一人,四周静谧得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只有外面的路灯从外面照射进来。

车厢内光线仍然昏暗。

严均成惬意地躺在郑晚的腿上。

郑晚知道他平日里工作也忙,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耐心而细致地帮他按摩头部。

有一段时间她妈总是头痛,她特意跟南城的一位老师傅学过按摩,如今也算是得心应手。

正懒洋洋地闭目养神的人似是不经意地开口:“她不会的题目,我解出来了。”

“你听起来好像希望我给你奖励。”郑晚打趣他。

两人的关系也日渐亲密,仿佛分开的那些年都不存在。

她可以自在地同他开玩笑。

他也会在她面前卸下严总的威严,有空就缠着她。

有时候郑晚也在想,即便没有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可能她跟严均成最后兜兜转转还是会在一起。

“有吗?”他含糊不清地问。

他语焉不详。

好像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在否认这一幼稚行径,又好像真的在跟她讨要奖励。

“有。”

严均成似乎早就想好了奖励,都没迟疑一秒,“我出差的几天跟我视频。”

郑晚不解:“视频?”

“嗯。想看看你。”

“好。”她继续给他按摩。

白皙的手指穿过他浓密的黑发。以前就听人说过,这种发质硬的人性格都很倔强执着。

严均成是这样的。

陈牧跟思韵也是这样的。

只有她,发丝细软。

他没说话,她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等回过神来时,躺在她腿上的他已经睡着,呼吸均匀。

她想,他这些年应该也很累吧。

哪怕他的背跟以前一样直,他的眼神跟以前一样深邃,可他终究不是十九岁的他了。

他今年三十九岁,已经不再年轻。

她逐渐停下了按摩的动作,手却依然抚摸着他的头发,指腹触碰到了他先前留下的疤上。

她揉了揉,也做了跟他之前如出一辙的傻事。

好像试图揉掉这一道疤,揉掉他曾经受过的伤。

黑暗中,她就这样凝视着他的脸。

微凉的指腹从额头,到锋利的眉峰,再到高挺的鼻梁。她想,如果他这二十年来,喜欢过别人,也谈过新的恋爱,或许心肠冷硬如她,也不会对他曾经的执着有半分难过。

可他偏偏,孤身一人二十年。

明明她也知道自己没错,却还是会在这样的时刻,无法自控地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惜。

他花了二十年时间,终于让她对他有除了喜欢和惧怕之外的情绪。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怜惜甚至比单薄的喜欢更厚重。

郑晚像是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当严均成从睡梦中清醒时,已经快十二点。

他哑声道:“怎么没叫醒我?”

说着他坐起身来。趁着夜色看了眼腕表。

郑晚的腿早就麻了,她低低地嘶了声,试着去活动双腿。

“看你睡很香,就没叫醒你。”

严均成无奈,伸出宽阔的手掌帮她按摩。心里却感到了隐隐的喜悦,她任何一丝对他纵容的举动,都会被他无限放大。他会在她面前卸下所有的防备,哪怕他在睡着时,她用刀刺破他的喉咙,他也不会挣扎。

“算了,别按了。”

郑晚按住他的手,语气无奈地说:“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说着她要推开车门。

严均成却比她动作要快一些,他先下车,来到身旁打开车门。

在她措手不及时,弯腰,以公主抱的方式将她从车座上抱出来。

郑晚却被他吓了一跳。

这万物寂静的时刻,她也压低了声音急促道:“别胡闹,快放我下来!”

严均成哪里肯放,低头看她,“抱紧了。”

竟然为了吓她,还刻意加快了步伐。

她没办法,身体的自然反应令她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严均成,你疯了!”她气恼。

他只当这是跟爱人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怡然自得,颇有乐趣。

沉闷的人,也只愿意在她面前展露男人幼稚的一面。

对他而言,这样抱起她也太过轻松,几乎都不怎么费力,他步伐稳健进了居民楼,上了台阶后,郑晚也就不敢再挣扎了,平地上还行,这在楼梯上,要是一不小心摔跤,那便是骨折。

郑晚现在只庆幸,幸好现在是深夜。

大爷大妈们早就进入了梦乡,不然这要是被哪个邻居瞧见,可就太过尴尬了。

他手臂牢牢地托住她,尽量不让她受颠簸。

平稳地上楼,到了家门口,他还是不放,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郑晚也不想跟他纠缠,生怕吵到了邻居,恨恨地瞪他一眼,拿了钥匙小心去开门。

严均成对这屋子的结构已经很熟悉。

客厅没开灯,他也能顺畅无阻地抱她来到卧室。

大概实在是气不过,隔着衣服,她咬了他肩膀一下,不轻。

恨他“恩将仇报”。

明明她给他按摩,又将腿给他当枕头,他却这样吓她闹她。

严均成浑不在意。

将她放在床上,又蹲下来给她脱了鞋,做完这一切后,才俯身在她额头上亲吻,嗓音低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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