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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周·周五


凌辰南又开始端着水杯在前台打旋儿,看得郑小姐眼晕,不得不出声制止:“医生,sit!”

凌辰南瞪着她,对她把自己当自家泰迪的行为表示不满。

他干脆凑过去趴在到她隔间上面,鬼鬼祟祟地瞅她电脑:“一会儿的预约没取消吗?”

郑小姐抬起头:“什么预约啊,该取消吗?”

凌辰南无辜脸:“我不知道啊。”

郑小姐不理他了。

凌辰南讨了个没趣,委屈地回办公室里了。

四点刚过两分钟,敲门声响起,他赶紧跑回办公桌后佯装淡定地坐好,下一刻,白晟的脸从门缝后探出。

凌辰南看着他,有点惊讶他真的来了,又觉得似乎理所应当。

对方还是那个白白净净的样子,穿着军绿色的厚大衣,整张脸陷在大帽子边儿的一圈毛里。他开口叫:“医生。”

短短的一秒钟里,凌辰南脑子里转了无数句话,很多疑问,很多质询,但他终于还是面无表情地答应:“嗯。”

白晟不觉有异,转过身去把外套脱下挂起,浅灰色的毛衣里空落落的,他手放在围巾上顿了一下,还是把它取了下来。

走近坐下后,凌辰南发现他脖子靠近下巴的地方还有青紫色的痕迹,不出意外是自己的杰作。

察觉到他的目光,白晟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遮了遮,说:“不知道怎么回事,痛了好几天。”

凌辰南面无表情地发问:“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晟:“是呀,好像是周五弄的,周六一天咽东西都疼。”好像怕他担心一样,他补充道:“不过没事啦。”

凌辰南微微抬起下巴,不自觉带上审视的目光,问:“周五你从我这出去后干嘛了?”

白晟“啊?”了一声,凌辰南又问:“你是怎么回的家?”

白晟微张着嘴,表情十分空白。凌辰南说:“我开车送你回去的,记得吗?”

白晟瞳孔放大了一点,但只有短短一瞬间,是实打实的惊讶。

凌辰南:“还是拉着手唱着歌……”

白晟:“什么?”

凌辰南说:“你抱着我不撒手,一撒手就哭。”

白晟完全懵了,凌辰南问:“你一点儿都不记得?”

白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昧瞪着眼睛,支支吾吾:“我……什么……我……”

凌辰南打断他:“白晟,你有没有什么事想要跟我说的?”

白晟动了动嘴唇,糯糯地问:“什,什么意思?”随即他咬起嘴唇,脸上带着一丝慌乱地左顾右看,但这又和上周他惊惧流泪的样子有什么说不出的不同。

凌辰南说:“上周五你在这边的时候情绪不太稳定,我们就没有去打球,然后是我送你回家的,我送你上了楼,进了你家里,而且……”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想要看他的反应,说:“我进了你的卧室。”

白晟这下不再冷静,他哗地一下站起来,凳子向后翻到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凌辰南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寻找疯狂的迹象——白晟犹豫了半秒,扭头就想跑,于是他赶紧两大步冲上去越过他,背对着办公室的门啪地一声反锁上。

白晟焦虑得团团转,好像什么误入陷阱的野鹿,带着哭腔:“医生……”

凌辰南心里有点怕他再发作,但还是强自镇定地说:“我在,你先冷静下来,我还没说什么呢。”

白晟紧张极了,但暂且看不出什么攻击性,凌辰南心跳飞快,大着胆子向他走了一步,伸出手说:“过来一点儿。”

白晟侧过头看他伸出的手,有点困惑,想了想后也伸出手和他虚虚地拉着,不像上周那样死死攥着他。凌辰南把他带到沙发边,自己挨着他坐下。

白晟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抓过一个垫子掖在怀里。

又从粘人的小动物变成了怕人的小动物,凌辰南想。

他问:“你不知道我进了你家门的事?怎么可能,你当时就在客厅。”

白晟低垂着眼睛,认真地抠着垫子边的流苏,凌辰南又问:“你要告诉我你失忆了吗?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事?那你记得自己袭击我的事吗?”

白晟猛地抬头看他,吃惊极了:“什么?我真的……我还以为……”他语无伦次:“我有时候会产生一些幻觉,我以为不是真的……”

凌辰南眯起眼睛问:“幻觉?什么样的幻觉?”

【白晟的第五段故事?失真】

【是什么时候开始失忆的呢?

起初你也不知道那是失忆,只是一直一直睡不着,昼夜颠倒之下你很难察觉时间流逝,也时常分不清是梦是醒。

你精神恍惚,不知昼夜,有时候,你散步到了一个布满阳光的小公园里,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彩虹,凉丝丝的水雾洒在你身上,周围都是面容模糊的路人,他们似乎在笑,又似乎在沉默。

于是你惊醒了,你发现自己在漆黑的屋内,百叶窗外已没有日光,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有时候你也会做梦,你梦见自己去了平时不会去的地方,认识了从未见过的人,你在梦里不再是那个处处胆战心惊的讨厌样子,你很自信,有点像你记忆里的自己,却又不太一样,你似乎很易怒,有无数的愤怒和憎恨需要宣泄——醒着的时候你太理智了,在梦里却不必。你可以不必在意法律,在意人伦,可以放心大胆地对这个世界不满。

然后你惊醒了,却发现这可能并不完全是一场梦——你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街道,围绕着一群完全陌生的人,他们和你说话,叫你的名字,只除了那并不是你的名字。

我在梦游吗?我还没醒来吗?我疯了吗?你问自己。

然后你开始怀疑,怀疑一切,因为你发现要回忆起过去越来越困难了,你提不起精神,拿不起画笔,甚至摆不出一个像样的笑容。

我真的是我以为的那个人吗?我的名字真的叫白晟吗?

最后你这样问自己。】

凌辰南听完之后,难得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问:“这种情况发生得频繁吗?失忆。”

白晟皱了皱眉,然后很缓慢地摇了摇头:“应该……不吧。”

估计他自己也分不太清,凌辰南心想,听他这样说以后更像是多重人格的症状了,但自己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还无法妄下定论。

况且……就算自己再怎么想保持公正客观,事态也已经变得非常私人了。

凌辰南:“那我们再来说说你卧室的那一面墙吧。”

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白晟瞬间肩背又僵硬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医生……我……”

凌辰南问:“你跟踪我?是你在跟踪我吧,那些总不会是梦游的时候拍的照片吧,我看构图都挺专业的。”

白晟低着头,最后小声说:“对不起。”

凌辰南:“还有呢?”

对方抬起脸,急切又认真地看着他:“我,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医生,对不起。”

凌辰南用手指敲敲他膝盖:“原因,我问原因。”

白晟马上并拢双腿,像努力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一样坐得笔直:“我……我就是,我就是有点害怕,不是害怕医生你!就是……我也知道很蠢,我最开始只是在网上搜索而已,我知道自己状态很糟,可网上那些咨询都不太靠谱,然后……然后我无意间看到医生的讲座视频,在一个学校的辅导课程,之后又找到了那个网上问答的小论坛,医生也有回答的……后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他艰难地措辞:“我只是真的很想相信医生,我想着要是自己能够预先多了解一点,也许过程就会,会更容易一点。”

凌辰南一时哑口无言——一直以来只有他努力说服客人相信自己,从来没有一个客人主动说自己很努力地想要相信他。

白晟误解了他的沉默,有些难过地说:“我也知道这不健康,不对劲,我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都是借口但……我现在已经没有朋友了,医生能陪我吃饭打球我真的,真的超开心的,我知道你没有义务做这些事,但……我……总之,在你认识我以前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

凌辰南缓缓张开嘴巴,白晟却像是怕他说出什么可怕的话,着急地打断他:“我!我不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我真的很对不起!拜托了医生你不要把我赶走!我以后不会跟踪你了,家里那些照片我都会处理掉的真的!你别不要我……”

凌辰南说:“我理解你说的,但是……”

白晟一听“但是”两个字,心碎全都挂在脸上,胸膛一起一伏的,小声念叨:“不要嘛医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但是你的病症,似乎不在我的咨询范围之内。

凌辰南这后半句话一直说不出口——多重人格的专家本来就很稀有,而且已白晟现在的状况来看,他多半很难跟其他人在短时间内建立联系,况且一旦转手主治医师的话,他俩之间这几个月的信任建立就前功尽弃了。

更何况,是不是多重人格,还很难说。

凌辰南面上不动声色但脑速飞转——目前有三种可能:

如果真的是多重人格,那么白晟这个主人格失去了某些记忆、描述起事件来也不太完整的情况就很好解释了——易怒的施暴者和沉默不语者都是其他人格,而这些人格的产生也许是因为沈寅川的囚禁伤害,也可能是什么别的原因。

凌辰南自己更倾向的是第二种猜测——沈寅川对他的施暴确实已经发生,而他无法消化这些伤害带来的后作用,于是强烈反弹了这种被窥探的心理给其治疗师,也就是自己,在看不到正常关系的建立可能性下,选择用畸形的方式回馈这种情绪,于是跟踪并试图伤害自己。

可这种情况和多重人格也不矛盾,凌辰南又想,那个被压抑且缺乏安全感的也许是主人格,而施暴易怒的是其他人格。

凌辰南觉得这一周过得实在太长了,他脑子开始不够用,觉得很累。

他看着眼前白晟低落沮丧的样子,不愿意相信最后一种可能性——沈寅川也好施暴也好活埋也好,可能都只是其一场病态的幻想,这一切都尚未发生,而自己就是目标。

但这解释不了为什么跟踪的证据会被自己看到……

不,也许幻想施暴的是副人格,而白晟把这份强烈的欲望弄混成了过去的记忆。

这样的话,说不定这个副人格的名字就叫沈……

白晟轻轻拉着他的袖子打断了他的思维,对方小心翼翼地问他:“医生?你以后还愿意见我吗?你别赶我走……”

凌辰南听他这样问眼皮就跳了下,想了两秒钟后也回视他,说:“下周同一时间?”

白晟飞快点头,开心和喜悦从他的眼睛里争相跳出来。

是否能找到真正的沈寅川,眼下似乎成为了一切的关键。

凌辰南在心里默下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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