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信
随着罗玉颜消失在了视线当中，柳七缓缓挪动着目光，一一从周遭围观的人脸上掠过，目光所及之处，众人无不垂首躲闪。
尤其是刚刚拦住马车的络腮胡汉子一行，缩在人群之中，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柳七环顾一圈，发现在场的都是些武功平平的普通江湖人士，遂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继而淡淡地说了一声“走吧”，便准备掀开车门帘进入马车。
伸出的手突然一顿，随后一道如洪钟般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
“敢问是哪一路的朋友，贫道木石有失远迎，还请多多担待！”
柳七回头看着来人身上的道袍有些似曾相识，转瞬便想到沥安城时，卧虎真人所穿的道袍和眼前老道的可谓是一模一样。
而老人自称“贫道木石”，想来也是出自青城派了。
柳七感觉到了此人的目光如此赤裸，不由得凝眸回看去，眼中电芒顿生。
“木石真人言之有理。”沈从孝也看出了沈盈有些话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于是便顺着木石真人的话说道，“诸位若是感兴趣，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快，快去通知帮主！”络腮胡汉子挣扎着站直了身躯，慌慌张张地催促着身旁的同伴。
他呵呵一笑：“这位朋友，不知罗护法她人现在何处？”
柳七还未开口，突然车顶上的楚星白直接一跃而下，随后侃侃道：“老牛鼻子别看了，死的是长乐帮的人，而且人也是罗玉颜杀的，你说他们长乐帮的是不是有病，自己人都下这么重的手？”
他回头目光撞上了柳七冷冽的双眸，脖子一缩，立刻改口道：“这柳姑娘一出来，她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直接就溜了。”
“哦？”
不过沈盈却是轻声唤了一句：“柳姐姐。”
沈从孝脸上笑容戛然而止，随后目光陡然重新挪至沈盈脸上，将其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随后双目微张，震惊道：“你……你是……盈儿？”
沈盈觉得眼前这位爷爷的朋友十分的亲近，遂眼中的怯意也已消失不见，她望了望柳七，随后回道：“是柳姐姐。”
……
……
“哈哈哈……是盈儿没错了。”木石真人欣慰的大笑道。
仅从真气的精纯便可看出沈盈所练功法的不俗，纵使和青城派的几门顶尖内功尚有差距，但放在江湖中也称得上一门上好的内功心法了。
待到沈盈来到身边，沈从孝便连忙为其搭脉诊断了一番，随后露出了如释重负地一笑：“不愧是千年玉参，连先天顽疾都可恢复如初，当真是扭转阴阳再生造化！”
未料木石真人的话被柳七听入耳中，她目光瞬间挪至锦袍男人身上，冷冷道：“你就是沈从孝？”
“杀意盈身！”他瞪圆了双目，不可置疑地望着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的柳七。
长乐帮的罗玉颜他是有所了解的，那也是个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主，关键是一身武功也是极其蛮横霸道，耍起横来就连长乐帮帮主的面子都不给！
就算柳七这个刀中霸王如今名头正盛，纵横多年的罗玉颜也不至于不战而走。
此时，沈盈的亲大伯沈从孝冲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冯是他持戒出家之前姓氏，能知道这个姓氏的也只有一些老友了。
“人我已经送到了。”
木石真人深深地看了一眼柳七，随后微微颔首道：“不错，内功中正平和，日后就算成不了高手，对身体也大有裨益。”
“最近江湖上柳姑娘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啊！”
直至载着柳七一行的马车渐渐驶远，缩在人群之中的络腮胡不由得大松一口气，身躯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木石真人伸出的手稍稍往后挥了挥，示意锦袍男子先且退下，随后微笑着对柳七抱拳道：“原来是最近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霸王亲至，贫道这厢有礼了。”
直至双眼的刺痛彻底消失后，年轻真人方才缓缓睁开双眸，重现光明的同时，他先是暗松一气，随后对着师傅，露出了一脸的愧疚。
沈从孝正在对木石道人道谢，被柳七突然这么一问，略微愣神了一下，随后赶紧上前一步，双手抱拳道：“不知柳姑娘前来，沈某有失远迎，有什么事不妨进屋一叙？”
周遭之人提起老道，言语之间尽显尊敬。
沈盈的眼神有些怯怯地看着锦袍男人，随后低声喊了一声：“大伯……”
身旁的动静传来，木石真人忍不住侧目看来，见年轻真人如此失态，不由得低声呵斥道：“庆淮，你在干什么？”
霎时间年轻真人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吃痛之下忍不住闭眸，往后退了两步。
柳七缓缓抬眸，腰间的惊寂刀开始“嗡嗡”作响！
沈从孝瞬间看向了柳七腰间的惊寂刀，刚刚杀意消退之时的那一声轻微的嗡鸣，便和现在刀鞘之中传出来的一模一样！
“姑娘不要误会！”
……
柳七听出了木石真人话中意有所指，于是便淡淡地回道：“真人有话不妨直说。”
于是柳七移走了视线。
“他老人家怎么有空下山走动了？”
看着楚星白在面前如此放肆，木石真人眼中精芒顿现，但转瞬即逝。
好在是旁边两个同伴及时将其搀扶住，才没有使其摔在地上。
沈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当其面对柳七之际，脸上已是笑靥如花。
“什么！”沈从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木石真人将沈盈的表情看在眼里，于是便笑着说道：“亲人重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诸位，咱们不妨出去走走，这沈家的庄园可是值得一看啊！”
沈从孝面露疑惑：“不知柳姑娘口中的东西是为何物？”
尤其是木石真人更是起身朝着沈盈走来，就在即将靠近沈盈时，突然感觉到了一道冰冷的目光投来，旋即抬眸看见了沈盈身旁的柳七。
见大堂的门被关上，沈盈便忙不可耐地说道：“大伯，爷爷说让您将九转清心丹交给柳姐姐。”
“沈家主……”柳七缓缓抬眸看向了沈从孝，“我要的东西呢？”
他摸了摸沈盈的脑袋，随后有些惊讶地问道：“你的旧疾已经好了，而且……谁教你的武功？”
话音刚落，柳七身上一股凌厉无比的气息瞬间涌出，霎时间整个大堂笼罩在一片彻骨的寒意之中。
柳七刚刚坐下，还未等茶水上来，便示意沈盈来到了自己身边，随后冲着沈从孝问道：“不知沈家主可认识她？”
看来他尚且不知道柳七和沈庄之间的约定。
沈从孝瞬间回过神来，这是想让柳七也留下来的意思，于是便笑着说道：“父亲想必也留下了一些话，柳姑娘不妨暂且留下，待到稍后沈某亲自陪你去走走。”
沈盈盯着木石真人看了半晌，随后点了点头，轻声道：“盈儿记得，您是冯爷爷。”
于是木石真人尴尬一笑，随后解释道：“柳姑娘不必担心，若她真的是沈良的女儿，说起来这孩子也算是贫道的孙辈。”
沈从孝随即叹道：“九转清心丹的确对杀意有压制的作用，当年老祖在昆仑绝境炼出此丹后便匆匆赶回，奈何方恨已经……哎！”
话音落地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随即干咳了两声掩去了尴尬，接着沉声问道：“是父亲亲口所说？”
柳七听到了身后的车厢里沈盈低声的呢喃，遂颔首答应了下来。
“柳姑娘的武功可谓是惊世骇俗，只是手段……未免有些过于凌厉了！”
木石真人闻言眼睛微眯，随后语重心长地说道：“既然柳姑娘让贫道直言，那贫道今日就倚老卖老一回。”
总之，他也只能提醒到这里了。
柳七则是面无表情地回道：“不过是授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不管怎样，没有打起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心中有些拿不准是谁的手笔，思忖再三，还是主动开口问道：“柳姑娘，不知刚刚发生了何事，还有长乐帮的罗护法，姑娘可是撞见了？”
沈从孝闻言顿时将沈盈细细打量了一番，继而摇着头笑道：“请恕沈某眼拙。”
“请恕沈某多一句嘴，敢问柳姑娘的狂刀已经练到了何般境地？”
若是放在少林这样的门派，更是得熬上十年有余！
“盈儿。”
沈盈连连点头，眼中怯意更盛，悄然朝着柳七身后挪了挪。
于是一路无言地来到了沈家的会客大堂。
沈从孝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去，却发现自己已经僵在了原地，顿时心底涌出了无尽的绝望。
木石真人作为姜玄云的师兄，说沈盈是他的孙辈倒也没什么问题。
柳七转过身来，一脸平静地面对着老道，轻启双唇问道：“卧虎真人是你什么人？”
“哪里的话，真人客气了！”
……
柳七说道：“看来你对狂刀知道的不少。”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嗡鸣。
而陪坐的木石真人与他的弟子，此时也纷纷朝沈盈看来。
木石真人本是被玄象踏的动静所引来，落地之后却并未看见罗玉颜，但是发现了地上的凹陷以及残尸。
和柳七并肩而行的木石真人捋须笑道，同时有些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柳七。
于是木石真人只能默然回首，心中暗叹了一声。
即便是在青城派中，也需入门三五年，才会被传授同等级别的内功心法。
“通知帮主什么？”同伴不解道。
“柳姑娘。”沈从孝突然神色一肃，继而面露愧疚之色，“恐怕沈家这次要让您失望了。”
这样的武功随手传人，倒是让木石真人有些刮目相看。
木石真人发现了沈盈体内有真气流转。
既然无事发生，又有贵客临门，木石真人当然不会接着做出越俎代庖之事，于是便对着身旁的锦袍男子说道：“沈家主，柳姑娘不远千里前来，你可要好生接待啊！”
木石真人尚且不知道柳七和罗玉颜曾在京中交手之事，故而心中会生出这样的疑惑。
随后沈从孝终于想起了什么，对着柳七抱拳谢道：“柳姑娘，一路有劳了！”
“她就是霸王柳七！”站在木石真人另一侧的年轻真人面露诧异，眼睛死死盯着柳七的面容，似乎想看出什么来。
“就是，真人的事为大，我们兄弟多等个一天两天的也不是什么问题。”
就在众人纷纷客气之际，另有两道身影凌空而来，一左一右地落在了木石真人的两侧。
至于那个身死的长乐帮弟子，木石只能在心中为其默念几遍经文，助其早日投胎转世到一个好人家。
“是西岭七宿，木石真人！”有人当即认出了老道，不由得惊呼道。
同时心里不禁有些诧异，他这弟子向来稳重，今日怎么会这般失态！
就算那柳霸王生得是花容月貌，也不至于一眼就坏了十年苦修的道心啊！
“大伯……”
柳七微微颔首，方恨和沈家之间的渊源，沈庄已经说过了。
“哦？”柳七漫不经心地回道，“敢问真人，柳七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才当得起真人一句杀孽过重！”
“这……”木石真人侧目望去，正好与柳七的目光对上，只见其目光坚毅如炬，遂心下一沉，知晓刚刚自己的一番好言相劝，对方全然没有听进去。
沈盈闻言顿时悄悄地扯了扯沈从孝的衣角，随后见沈从孝朝着自己看来，便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
看来是此人已经知道了沥安府的事。
沈从孝闻言陷入了沉默，脸色一阵变幻，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他长舒一口气，转首对着柳七说道：“看来江湖传言不假，柳姑娘果真是狂刀传人！”
于是他一挥宽大的袖口，手瞬间搭在了年轻真人的肩膀之上，随着精纯的真气不断汇入，年轻真人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舒缓。
其中一名体型富态的锦袍男子眉头紧皱，刚一站定目光便扫向了柳七所在的马车，只是他的视线只在柳七身上停留了半晌，随后便挪至了车顶的楚星白身上。
木石真人捋须笑道：“卧虎乃是贫道师弟，自小便被家师和我们这些师兄给宠坏了，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柳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沈盈的父母皆出自青城派，并且其父沈良更是拜入了青城掌门姜玄云的门中。
就这样？
木石真人心中疑惑顿生。
柳七见状心想自己果然只适合打打杀杀，这般变脸的本事，她就算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门槛！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其他人岂有不应的道理。
“阁下……”锦袍男子敛了敛神色，上前一步正欲开口，却被横出的一只手给拦住了。
但看着弟子双眸紧闭面露苦色，木石真人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相处了十几载的师徒，而且膝下就这么一个弟子。
沈盈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嗡――
“我道今日为何沈家直至现在依旧大门紧闭，原来是有贵客迎门啊！”
随后彻骨的寒意瞬间小腿，柳七身上的白雾也瞬时褪去，露出那张堪称完美的容颜来，只是眼眸之中蕴藏着的无尽寒意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道家有云，上天好生之德，柳姑娘能有今日的武功修为实属不易，莫要因杀孽过重而误入歧途，到时……悔之晚矣！”
络腮胡汉子顿时面露苦色：“就说我们一不小心得罪了霸王柳七，叫帮主他赶紧让兄弟们各自逃命吧！”
老道闻言也是轻轻一笑，随后冲着左右一拱手：“诸位对不住了，贫道寻沈家主有些事，故而耽搁了一些时间，还望诸位不要怪罪！”
木石真人当即俯下身来，对着沈盈柔声道：“盈儿，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七岁那年，你爷爷还带你去过青城山，在我的道观里住了两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木石真人也不好多说什么，遂不满地再多看了他一眼，随后扭过头来。
“走了。”楚星白不假思索地回道，“那凶婆娘对我的时候像只老虎一样，结果这个凶……”
随着杀意敛去，沈从孝有感觉身体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遂伸手抹了抹额头的细汗，继而颤声回道：“想来柳姑娘也知道了，当年沈家先祖便是在方恨手下效力。”
大堂之内，转瞬就只剩下了柳七，沈从孝和沈盈三人。
“不是沈家要故意失信于您！”
“只是……沈家现在确实没有办法炼出九转清心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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