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慕容贵嫔
心莲不知何时已合门退了出去,屋内只剩我和汝夏王二人。我和他离得那般近,两张脸相差不过几寸的距离,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
有那么一瞬,我瞧见他的眸光暗了暗,似有迷炫,又似情难自禁,俯身向我,随即退了回去,扶我站直。只是目光躲闪着,再不敢看我。
我不觉悠悠叹出极低极伤的一声叹息,低低道:“我原以为,如今我的生死已无人关心。不想还有王爷这般的厚待我。墨迟此生,再无所求了。”
汝夏王此刻却转过头来看我,眸光深邃,“果真已别无所求?”
我与他对视片刻,轻轻移开目光,叹息道:“知我至深,莫若汝夏王也。既是如此,你……可愿意帮我?”
若要与丽妃抗衡叫板,在这后宫里占有一席之地,除却君王的宠爱,还须有朝中重臣的扶持。而放眼离国朝野,能与南宫世家抗衡的,也就眼前这位位高权重的汝夏王了。若他肯帮我,我自然可省心省力不少。
身后,许久没了回应。我没有放弃,执拗等待着,终于等来了他的再度开口。
“皇兄于我有恩,我曾对天起誓,此生定助皇兄平定四海,永固江山大业。后宫之事,牵涉朝堂,牵一发而动全身。墨迟,本王……”
我打断他,难掩失望道:“不必再说,我明白,你走罢。今后……再不要来了。”
手腕一紧,回首对上男子眸底的矛盾挣扎,“墨迟,别逼我。”
我平静开口,“王爷多虑了,墨迟如何敢逼您?不过是相交一场,不愿见到王爷日后为我为难罢了。在这后宫,我举目无亲,丽妃虎视眈眈,王爷不愿牵扯后宫争斗,试问能帮我一时,又岂能帮我一世?不若就此抽身离去,彼此铭记这一场相识就好。”
虽是力持镇静,然而说到最后,眼底亦不禁浮上一层泪光,似是十分动情。
“够了!”说完这句话,汝夏王没有多加逗留,逃也般的转身匆匆离去。
自那日的谈话后,汝夏王再未踏足莲华苑,只是隔日便会有一个小太监送来一些补养的名贵药材,却并不多话,将东西交给心莲就走。太医还依时来莲华苑为我号脉,尽心尽力,我知道,于我一个失宠禁足的人,能有此待遇,全赖汝夏王的情面。
莲华苑一切平静如初,然而外头却不甚平静。听闻钦天监夜观天象发现帝星附近有一颗冉冉升起的星位,那是红颜惑政的警醒。离国向来看重星象之说,后宫又新近出了不少事,慕容瑜遂下旨暂且延后册封礼的日子。这个消息,于我,倒是大快人心的。
心莲一如往常地尽心服侍我,并不多问其他,倒是心思单浅的心梦念叨过几句王爷怎么突然不来看望的话。我对此一概装作不知不察,等候着一个契机,一个……变化。
很快,清晨喜鹊门前报喜,有客到访。于我一个禁足的人,除去汝夏王和爱来挑事的丽妃,能有客来访,实属不易。不肖说别的,单是瞧心梦不加掩饰的一脸喜色就知是件大好事。
“主子,怡清宫慕容贵嫔来访。”
衣架前,心莲正服侍我更衣,我将手从广袖中穿过,清然回身,含笑抬下颌:“你二人快将慕容贵嫔请到偏殿,记着,好生伺候。”
“是,奴婢遵命。”
心梦拉着心莲喜滋滋地转身去了。独留我一人陷入沉思。
我依稀记得,这位慕容贵嫔是那日唯一一位没有出席看我受辱的妃嫔。而她之所以能不惧丽妃威严,倚仗的无非有二:一是她的娘家乃是声望仅次于南宫世家的慕容世家,身份尊贵,非寻常妃嫔可比;二则,她是唯一为慕容瑜诞下子嗣的后妃,在这后宫中,除了丽妃,她是最得慕容瑜宠爱的妃子。再者,传闻慕容贵嫔身子孱弱,一向深居简出,不屑参与妃嫔间的争风吃醋,颇得慕容瑜和丽妃的敬重。此时此刻,她的到访,是我意想不到的,然而这却公然告示着后宫诸人,这离国后宫,很快将有一股新的势力崛起,以往丽妃一人独大的局面将不复久存。
铜镜内,我轻抚肩头那一块“奴”字烙痕,那日的屈辱和疼痛格外清晰地涌上心头。我银牙暗咬,拢紧臂上的烟霞色披帛,心中暗暗道:烙刑之辱,刻骨铭心。丽妃,在这后宫,有你无我,有我无你。
到了偏殿门口,不期撞见奴才们都苦着脸站在外头,就连心莲心梦也在其中。
我不禁蹙眉,“怎的你们都在屋外站着,那谁人留在里头伺候贵嫔娘娘?”
心梦上前,委屈地撇撇嘴,“主子,不是我们要出来的,是贵嫔娘娘赶我们出来的。她说喜欢清静,见人多站在跟前心烦。她还说是等主子来了,自行进去就好。”
慕容贵嫔素来喜静,会有此举倒也不足为奇。更何况,也许她此举怕是另有一层深意。
我遂也不多问,只点了点头,“既是贵嫔喜静,那你们就都下去罢,待有吩咐再过来。”
我待要进去,却被心梦从旁扯住衣角,怯怯问:“主子,要不奴婢陪着您进去?万一这慕容贵嫔突然对您发难起来,您病体初愈,可如何应付得了?”
心梦说得极认真,小嘴一张一合,很是憨态可掬,倒不由教我扑哧一笑,轻点她额头,“傻丫头,你多虑了,跟着你心莲姐姐下去罢。”
心梦懵懵懂懂点头,忽而兴奋地拍手,彷佛见着了多么稀奇的景观,“主子,你笑了呢,笑得真好看。”
心莲亦是笑,“是呀,许久不见主子这般笑了。”
我一怔,那丝丝笑意如云烟般从眼底渐渐消逝,眉间浮上一缕忧色。我一沉默,她们也跟着沉默。
“可是墨迟妹妹来了?”清泠泠的声音,若山间清泉流动的声音般清新动人,不似寻常妃嫔那般娇嗔做作,这位慕容贵嫔,确有其与众不同之处。光是闻声,就教人不由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想来是方才的笑声太大,惊动了里头等候的慕容贵嫔。
教贵客久候总是不好的,我忙整整妆容,举步走进去。进门的时候,我已尽敛了眸底的忧伤恨意,换上浅浅的笑颜,“劳贵嫔久等,墨迟实在是歉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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