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失心粉

丹碧目光一震，玉面惨白，缓缓望向那杯被烛光下散发着热气的茶，眼中渐渐淌下一滴泪，对着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闭目道：“好，既然这是公主的意思，碧儿自然不会违背。只是，在临死之前，碧儿仍想对公主说一句，碧儿……从无加害公主之心，真的没有！”

说完，也不等我说话，她便冲过去，举起茶杯仰脖将茶水倾入口中。临了，她转首朝我绽出一抹纯真的笑颜，一如天山上的雪莲花般纯净无暇，彷佛还是当年那个伴着我身侧伶牙俐齿、心无城府的小丫头。

“碧儿……”半响，我才反应过来，从嗓子里爆出一声沉痛的呼喊。

而那个碧衣秀丽的女子，在笑靥未尽时，双目一阖，身子已沉沉向后倾去。

我依稀得辨得她最后的唇语，是在唤我……公主，她还想告诉我，她并没有对不起。是的，有些话，她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可我与她相识相知多年，无须言语，也可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

也许，丹碧真的没有存不轨之心，她只是被有心人士给利用了而已。她那般良善，那般护我，为了我，她可以去挡刀子，愿意为我豁出性命，又怎么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来呢？可叹我这般糊涂，竟没有相信她！

抱着丹碧的那一刻，我潸然泪下，真的有了万念俱灰的念头。

“啊——啊——”

窗口处蓝影一闪，有人轻轻跃进室内，朝我走来，他看一眼满室的狼藉，轻笑道：“我说这大半夜的，你为什么差人给我送信让我过来？原来，是邀我前来看戏的。嗯，这一出戏，倒真是精彩。公主毒杀背叛自己的侍婢，嗯，云墨迟，我原先看着你心肠甚软，不想竟也是个狠辣的角色！”

我愤怒地抬首，吼道：“闭嘴！玉无极，如果你是来看热闹的，立刻给我滚！一个大男人，在人伤心难过的时候，往人伤口上撒把盐，你有意思么？”

不错，来的人正是玉无极。他原邀我夜里无人时去找他，可出了丹碧的事，我便改了主张，遂悄悄命花奴去给他送了信，让他入夜来找我。不想他来得这样巧，一来就瞧见了这样一幕。

玉无极被我这一吼，怔了一下，竟好脾性地没给我驳回来，而是沉默着过来替我收拾了地上的碎片，捡起洒了一地的莲子羹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不由得面色大变，“这碗粥，你没喝吧？”

我一味沉浸在伤心中，此刻听闻他的话，见着他异常庄重的神色，心陡地一沉，怔怔道：“怎么了？这粥里，难道真有什么问题不成？可是碧儿方才说，她说……”

玉无极过来抓紧我的手，龇牙裂目，厉声道：“废话少说，这粥你到底喝没喝？一个背叛你的人，她的话你怎么也能相信！”

玉无极性情温和，甚少这般疾言厉色，我被他这一吼，也不由懵了，吃吃道：“嗯，这粥我没喝……”

眼见着玉无极神色一松，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我咽了咽口水，才接着道：“可是，在这之前，我没觉出碧儿她有问题，她似乎在我茶水里……恩，放了一样的东西。而且，她贴身服侍我的饮食起居，一干事宜皆是她在负责，我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吃了多少。”

眼见着玉无极的手软软坠下去，我的心也不禁沉入谷底，颤声道：“玉无极，到底怎么了？碧儿在给我的莲子羹里放了些什么呀？你为什么是这副神色？难道是毒药？不会啊，我吃了那么多经她手的东西，她若下毒，我早毒发了。”

玉无极的目光扫过我的面颊，明明是那样平淡的神色，可我却禁不住心中寒凉，他一字字道：“不错，她的确没给你下毒，而是比毒药更加可怕的东西。这种罕见的药粉名曰失心粉，早已失传多年，不想今日又重现江湖。人若长久服用此物，会渐渐迷失心智，做出疯狂的事情来。而且，一旦发作，至死方休，无药可解。”

一句句听下去，我手心的热度便流失得愈快，直到凉沁得没有一丝热气。我抬起僵直的脸，眼中含泪，哽声道：“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么？碧儿在我饮食里下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失心粉？”

玉无极凝重地点头，不由分说拉着我到榻上坐下，就为我把脉。

我见他面色变幻，时明时暗，眉头越蹙越紧，心也不由得高高悬起，时上时下。许久，才听得他轻轻吁出一口气，露出一丝笑容，“还好，虽然是服用了些，但好在不算太多。待我回去为你开一些调养的药，给控制住毒性，再设法排出体内就好了。”

我也跟着放下心来，“那就好，方才听你说的那般严重，真是吓死我了。原来你唬我呢。”

玉无极立时端肃了神色，望着我，“我不是唬你，亏得你发现得早，没有服用那碗莲子羹，否则，只怕用不过多久，你体内的毒素，便不是我所能控制得住的了。”

我心下后怕，后背已出了一身的冷汗，“是么？还好，还好我起了疑心，这才命人请了你来。我也想不到，碧儿她……竟会犯下这般错事，实在是教我痛心疾首。”

玉无极腾地起身，往丹碧的方向走去，我立时生了戒备，冲到他面前，喊道：“玉无极，你想做什么？”

玉无极的眼神深幽得吓人，冷笑道：“还能做什么？不过是替你完成你未办完的事。云墨迟，你快让开，别拦着我，也别让你的心慈手软留给别人伤害你的余地。”

我伸开双臂，挡在他面前，心里又酸又涩，流泪道：“不行！我不能让你杀碧儿，我不能！你知不知道，她对我意味着什么？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陪了我一十二年，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在我心里，她是比亲人还重要的存在，是支撑着我走过无数艰苦磨难的支柱！如今，她不过是被人利用才犯下了这等大错，幸得我也没事，所以我绝不能让你杀她！即便……即便她真的有心害我，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伤害她，绝对不行！无极，我求你，不要伤害碧儿，不要杀她，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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