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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随性随心


佛堂通明烛火,遽尔熄灭。皎月倾泻而下,从窗棂落入披洒崇珏素白袈裟上,将端坐的身影斜斜打入如墨的[yin]影中。

  黑影陡然[dang]起一点涟漪,宛如被人拨动的墨池般[dang]起一圈圈的水[bo]。[bo]纹[dang]漾开来,黑影逐渐扭曲着幻化为高大的人形。

  崇珏背对月光,面容漠然看向前方。

  和他有着相同面容的男人一身莲花纹黑衣,长发随意用一根凤凰暗纹的发带松松垮垮绑起,整个人散发出同世尊全然不同的气质。

  诡谲又邪嵬。

  恶念大马金刀地盘膝而坐,手肘撑在膝上,骨节分明的五指懒洋洋拖着侧脸,笑得满是恶意。

  “堂堂须弥山世尊,竟然肖想自己的师侄,啧啧,若是玄临知晓,恐怕会懊悔为何当初没将你也一起打入无间狱。"

  崇珏和他冷然对视:  “那记忆是什么?”

  恶念还在懒懒地笑,手指在侧脸随意敲了两下,漫不经心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你自己的[yu]"

  话音未落,崇珏墨青眼瞳一动,恶念刚刚化为实躯的身体陡然化为黑墨噼里啪啦砸回[yin]影中。

  恶念大半天才重新凝出身躯,近乎厌恶地看了崇珏一眼,冷冷道:“你都说了是记忆,当然是发生过的——你前段时[ri]不是闭关三[ri]吗,我便是那时夺了身躯,同萧萧……"

  崇珏突然冷冷道:"住[kou]!"

  恶念一挑眉。

  他自来瞧不上善念“以德报怨”的慈悲,只觉愚蠢,自从被夙玄临强行分开这十几年,此人一向都是清冷漠然,就算温和也只对着夙寒声,好像还从未见他动过如此大的怒意。

  恶念不怵反而更加火上浇油,欺身向前直勾勾盯着崇珏满是怒意的墨青眼瞳。两人相隔着一道皎洁月光,一黑一白,如相隔天堑。

  "动什么怒?"恶念雪瞳诡异,似笑非笑道,“说的好像你有多清白似的。”高高在上的世尊,不也一样的心生龌龊[yu].念。

  崇珏冷冷看他,眼神中几乎罕见地带着戾气:“收好你的恶心念头,你若再敢动他,我可不会像玄临那般手下留情。"

  恶念闻言哈哈大笑:“恶心?人天生便有[yu].望,我坦坦[dang][dang],从来随[xing]随心,不像有些人自己都言

  行不一,还敢高高在上指责我?"

  崇珏握着佛珠的手倏地一动。一道浩瀚灵力凭空而起,直直朝着恶念压制而去。

  恶念纵声而笑,宽袖一震,漆黑如墨的衣袍在风中翻飞,一把带着未干血痕的降魔杵悍然出现,他沉沉一握,上方血痕和铁锈震得簌簌往下落。

  两道一青一黑的灵力在佛堂对上,[dang]起的灵力让虚空都微微扭曲。

  恶念皮笑[rou]不笑地道:“只是一小段记忆便让你失态成这样?呵,若是九九骨链解开,那些有关的所有记忆彻底入你识海,你莫不是要疯?"

  崇珏冷冷一挥:  "滚!"那些难道还不够吗,竟还有其他记忆?!

  恶念大笑。谁能想到平时古井无[bo]的世尊,竟然被气到[kou]出恶言。

  见崇珏大概真的要动杀心了,恶念见好就收,飞快往后推至影子中,挑着眉笑着道。

  “看在你我一体的份上,给你个忠告——十二年之内,通天塔将会再次塌陷,届时必定有人再次承天听,胁迫四圣物献祭。"

  崇珏握着佛珠的手一顿。

  十二年之内?

  “十二年前,我不愿赴死。”恶念眼神陡然变得[yin]冷,  “十二年后,更别妄想让我以身成就那虚伪的天道。你慈悲心肠心甘情愿献祭,别拽上我。"

  说罢,他整个身形彻底消失[yin]影中。

  整个佛堂重归平静,崇珏孤身坐在一片狼藉中,佛珠垂在腕间,冰得他瞳孔微动。

  就在这时,一个[shu]悉的声音出现。"叔父?"

  崇珏一怔,微微抬头看去。

  夜半三更,夙寒声睡眼惺忪,举着一盏灯衣衫凌乱地走过来,他还没睡醒,声音带着鼻音,迷迷瞪瞪道:  "发生何事了?"

  本来已强行压下去的心绪陡然翻涌,崇珏只是匆匆看了夙寒声一眼,眼睛却像是被烫到似的,近乎狼狈地移开。

  被恶念强行灌入的那段记忆崇珏碰都不敢再碰,他面无表情随手一挥,将满地狼藉的佛堂恢复原状,声音冷漠。

  "没什么,回去睡吧。"

  夙寒声摇了摇头,随手将灯放在小案上,赖叽叽地蜷缩在崇

  珏身边,拽着他的袖子昏昏[yu]睡。他睡得根本没怎么清醒,也没寻常那些被人一眼就识破的心眼子,潜意识依赖崇珏,恹恹地道:“方才做噩梦被吓醒了。”

  夙寒声的脑袋只是碰到崇珏盘膝而坐的膝边,崇珏却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意顺着虚虚相贴的地方传递上来,几乎让他下意识逃开。

  须弥山世尊强行稳住神情,闭上眼拨动佛珠,眼不见心为净。

  夙寒声穿着单薄衣衫,蜷缩在地上微微发着抖,他大概真的被噩梦吓着了,小脸煞白如纸,等了又等也没等到崇珏说话,只好恹恹地自问自答。

  "萧萧做什么噩梦了?"

  "我梦到叔父对我不管不顾,我被人抓去挖凤凰骨了,满身是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崇珏还是没说话。

  夙寒声只好继续自己和自己对话。

  "叔父不会对萧萧不管不顾,更不会任由旁人伤害你。""谢谢叔父。"

  崇珏:  ".

  崇珏拨动着佛珠,听着夙寒声困得眼皮都在打架,却还在那哼唧唧地自己和自己对答如流,半晌才低声道:  "睡吧。"

  夙寒声摇头:  “我不困。”

  崇珏依然闭着眸,脑海中全是自己都理不清楚的纷乱思绪。

  夙寒声贴着他的腿在那哼唧,崇珏就算默念再多佛经也是没有半分用处,他尝试许久,最终彻底放弃,无声叹了[kou]气,羽睫轻动睁开了眼。

  "我不会对你不管不顾……"

  此话刚一说出来,崇珏视线一扫,就见刚才还在说“我不困”的夙寒声已经拽着他的衣袖呼呼大睡。

  崇环:

  佛堂虽然铺着席但终归是地上,冰冷而坚硬,崇珏将夙寒声打横抱起送回后院斋舍的榻上。

  夙寒声好像还在做噩梦,眉头始终紧紧皱着,刚一被放到榻上他整个人猛地一哆嗦,下意识伸手勾住面前人的脖子。

  崇珏浑身一僵。

  夙寒声长发胡乱铺在枕上,面容苍白而孱弱,许是常年受凤凰骨灼烧,只有双唇是红的。他的手胡乱攀着崇珏的肩膀,似乎不想让

  他走,眉头紧紧皱起,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cao]般,喃喃道:  "崇珏……"

  崇珏墨青的眼陡然闪现一道雪白。

  眼前这幕好似和方才恶念那一闪而逝的记忆悄然重叠融合,夙寒声仰着头迭声喘息,求救般抓着他肩膀的手也化为握雨携云时难耐的[yu].念。

  崇珏整个人僵硬着无法动弹,只能怔然注视着身下人。

  夙寒声薄衣凌乱,好似一揉便破,他睁开漂亮的琥珀眼眸,却已没有寻常那股狡黠又清澈的朝气蓬勃,反而像是蒙上一层涣散的雾气。

  他攀着崇珏的肩膀微微起身,长发和衣袍往下垂去,露出联丽的五官和修长的脖颈。

  夙寒声轻轻在崇珏唇角亲了下,眉眼带着令崇珏陌生的蛊惑,他低笑着呢喃唤他。“叔父。”

  轰——

  一道梵音夹杂着雷鸣声骤然响彻耳畔,崇珏好似从炼狱中脱身而出般,猛地往后一撤,惊魂未定地看向前方。

  涣散视线聚焦后,夙寒声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赖叽叽地翻了个身,许是压到了头发,疼得他睡梦中也“嘶”了声。

  崇珏怔然看着。

  方才那一切.…

  只是幻觉。

  大大大

  夙寒声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中绝望又痛苦,让他半夜哭醒好几回,直到迷迷瞪瞪被晨钟唤醒后,他枯坐在床上想了半晌,才隐约记起来..

  昨晚那令他痛苦绝望的噩梦纯属是因为买两杯糖水,摊主却只给他一个小木勺。夙寒声脸都绿了,什么鬼梦。

  夙寒声穿衣洗漱了一番,本来想去寻崇珏的,但仔细一想昨晚崇珏对自己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今[ri]一早肯定又要不理他。

  等下课后晚上过来,八成还得吃个闭门羹。

  不去招人烦也罢。

  等他下课后就去找二师姐取取经,如何撩拨得男人心动离不开他。

  话虽如此,从佛堂前门路过时,夙寒声还是没忍住偷偷摸摸往屏风里瞥了一眼。崇珏并未离开,反而一大清早在那泡茶喝。

  夙寒声又撇嘴。

  一大清早就泡茶喝,怪不得晚上睡不着在佛堂拆家玩。

  夙寒声

  腹诽完,正要颠颠离开,就听屏风后崇珏突然道:  “萧萧,来吃早点。”夙寒声一愣,情不自禁顶着浮云遮去外面看了看天。[ri]出东方啊,没问题。

  崇珏:  "做什么呢?"夙寒声“哦”了声,折返回去,乖乖走过去坐下。

  崇珏将夙寒声爱吃的糕点推过去,垂着眸动作娴[shu]雍容地煮茶,好似昨[ri]夙寒声妄图勾他之事权当没发生过。

  夙寒声一时摸不准崇珏的情绪,只好乖乖吃早点。总觉得今[ri]的崇珏怪怪的。

  崇珏为夙寒声倒了杯热茶,淡淡道:  "今[ri]我已替你向邹持请了假,你想去哪儿,我陪你一起。"

  夙寒声像是仓鼠似的正在啃糕点,闻言一愣,疑惑看他。

  "啊?"

  “明[ri]我便回须弥山闭关,十年左右才会出关。”崇珏始终垂着眸没有去看夙寒声的眼睛,语调也和寻常没什么异样,  "今[ri]陪你最后一[ri],想去哪里都行。"

  夙寒声彻底呆住了。不是说只是两三年吗,怎么一觉醒来突然变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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