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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为老不尊 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向我赔罪啊……


夙寒声已经许久未做噩梦了。

  不知为何,今夜却像是鬼压床似的,好像有清晰的意识但躯壳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只隐约感觉似乎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一股弥漫着古怪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从无间狱生长出来的诡异枯枝。

  夙寒声心中浮现一个念头。

  不是崇珏。

  崇珏哪怕在无间狱,身上满是鲜血也遮掩不住那股奇特的气息,不像这人,味道涩苦。

  但又隐隐觉得极其[shu]悉。

  夙寒声眼睛无法睁开,只能任由那人坐在自己身边,伸出微凉的手,轻轻在他脸侧抚了下。

  一触即分,像是怕惊扰了他。

  夙寒声含糊了一声,拼命挣扎着想要动。

  突然,他似乎抬起了一只手,握住了一根温软的东西。

  浑浑噩噩睁开眼睛,却见周遭天光大亮,有个高大的身形站在他身边,正垂着眸看着他。

  那人似乎想要抚摸他的侧脸,但被抓住了一根手指,微微一僵后,清越的声音响彻耳畔,带着点无可奈何。

  “孩子,你来世上一遭,只是为了吃苦受罪的吗?”

  夙寒声茫然看他。

  恍惚间,自己似乎变成了团子大的婴孩,躺在那[jing]致的摇篮中,所见不过眼前一隅般大小,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回回,皆是俯身温和地看他,似乎饱含无数期翼和希望。

  迷迷瞪瞪的,有人将他从摇篮中抱起,轻柔地抱在怀中,哼着一曲奇特的童谣。

  “乌鹊儿悠悠入眠,莫怕火焰驱离。”

  直到一场火烧起。

  身形高大的男人逆着光而立,怔然站在摇篮边许久,才将那稳如磐石的手缓缓伸向夙寒声的脖颈。

  他一点点施力,扼着孩童的脖颈,看着那伸着手想要他抱抱的孩子呼吸陡然被掐在喉中,再也发不出半声稚嫩的哭嚎。

  旁边一个被男人亲手雕出无数符纹的花盆中,栽着一棵一指长的树苗嫩芽正懒洋洋晒着太阳。

  此时随着孩子的呼吸被夺,那伴生树也陡然开始一阵摇晃,从根部缓缓泛上枯黄。

  刚破土的树苗,还不知世间会刮狂风、落暴雨,天真烂漫地迎着[ri]光拼命生长,伸展着稚嫩的芽。

  可那根凤凰骨注定他一生坎坷痛苦,不得善终。

  突然。

  男人猛地松开手,注视着蜷缩在锦绣团中的孩子,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夙寒声猛地睁开眼睛,呼吸像是被真正夺去过似的,捂着脖颈艰难喘息半晌,耳畔一阵阵嗡鸣。

  好一会,他才逐渐恢复知觉,意识到自己正靠在崇珏怀中,那温热的手掌在他微微发抖的后背一下下抚摸着。

  “不怕了。”崇珏像是在哄孩子,温柔道,“我在这儿。”

  夙寒声心[kou]的跳动似乎和耳朵中的敲鼓声重合了,他迭声喘息许久,突然一把抱住崇珏,将脸埋在他怀中,声音沙哑道:“我梦到我爹了……”

  崇珏一愣。

  这还是夙寒声头一回真情实感地唤夙玄临为“爹”。

  崇珏忍不住放轻声音:“梦到他什么了?”

  “我小时候的记忆都不清楚了,但始终记得还在襁褓时,他想掐死我。”

  崇珏拍着夙寒声后背的手一顿。

  夙寒声将额头上的汗往崇珏身上蹭了蹭,含糊道:“可如今,我却不确定了……”

  从刚才那段真情至极险些被扼死的梦中醒来,夙寒声本以为自己会像之前那样怒气冲冲怨恨夙玄临,可如今却不是。

  ……他竟然能感知到梦中那彻骨的悲伤。

  “你出生前后那几年,时局动乱。时隔两千年圣物再次降生,便等同于告知三界通天塔会再次倾毁,这才需要圣物去镇守。”崇珏道,“你爹……我不知他心中如何想的,但应该不会因为恨而杀你。”

  夙寒声没有应答,半晌才捂住脑袋,恹恹道:“我头疼。”

  崇珏手指如暖玉,轻轻按在夙寒声额角。

  “我替你揉揉?”

  夙寒声摇头:“你会唱童谣吗?”

  崇珏愣了下。

  他活了这么多年,会的东西不少,可这唱小曲儿哄人睡觉,却是全然不懂。

  夙寒声问完后也没想等到崇珏回答,眼眸一阖,再次闭眸沉沉睡了过去。

  这回倒是一夜无梦。

  昨[ri]因梦中而来的悲伤好像只是镜花水月,翌[ri]一早夙寒声又开始活蹦乱跳,高高兴兴去闻道祭玩。

  虽然闻道祭秘境暂时开不了,但起码那些祭天礼和坊市都还在,热闹得很。

  崇珏并没有陪他,且要离开三[ri]才能归来。

  夙寒声也不粘人,亲了他一[kou],哼着小曲去闻道祭外的坊市玩。

  坊市热热闹闹,但夙寒声一到却发现那山中长街上好像出了大事,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他赶紧凑上前去,瞥见元潜正在当中,忙道:“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夙寒声一到,周围其他人全都招呼他。

  “元宵少君啊,吃了吗?”

  “元宵师兄,吃元宵吗?”

  “元宵……”

  元宵元宵。

  夙寒声:“……”

  夙寒声恨不得直接爆体,炸出元宵内里的芝麻馅糊他们一脸!

  他翻了个白眼,道:“到底发生何事了?”

  元潜回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听说闻道祭好像办不成了,我们正在商量怎么办呢?”

  “闻道祭办不成,那是十大学宫的事儿。”夙寒声疑惑道,“咱们这群还没出师的学子在这儿商量得再起劲也没用。”

  元潜笑眯眯道:“非也非也,元宵少君有所不知……”

  夙寒声龇着牙,一脚踩在他蛇尾巴尖上。

  “嗷!嘶嘶!”元潜从善如流道,“英明神武的夙少君有所不知啊,此前也有闻道祭没办成的记载,那年的学子痛失了得分的一项历练,纷纷去寻师长抗议,最后[bi]得学宫加了一场外出历练。”

  夙寒声饶有兴致地道:“外出?能去哪儿?”

  寻常十大学宫学子,也只有第四年出师历练时才可随着师长一起外出历练。

  元潜龇着毒牙笑嘻嘻道:“管他去哪儿呢,能出乌鹊陵玩就行。”

  夙寒声“哦”了声,见有戏也跟着他们叽叽喳喳各种商议。

  闻道祭秘境无法开启的消息,也在祭天第一[ri]的当晚传遍十大学宫的听照壁上。

  崇珏今[ri]不在,夙寒声也懒得回佛堂,落[ri]后便和上善学斋的同窗一起喝酒吃……吃元宵。

  夙寒声恨恨地将两颗元宵咬破,他不喜欢吃皮,只吸溜着里面的芝麻馅,牙缝都黑了,没好气地道:“怎么等了这么久还没有消息,要是再拖个几天,假都没了。”

  元潜懒洋洋道:“十大学宫的掌院不得好好商量嘛,耐心等一等。”

  这一耐心,就等了整整一夜。

  夙寒声赖在乌百里斋舍睡了一觉,醒来后听照壁上便传来外出历练的消息。

  ——之所以不去元潜斋舍,纯属是因为他斋舍[yin]森森的,一睡就做噩梦,还是乌百里的房间好,干净利落。

  夙寒声揉揉眼睛看了一眼历练的去处,发现竟然是旧符陵。

  “哎!”夙寒声踹了踹床上睡得像是棺材板一样的乌百里,“百里!咱们要去旧符陵历练啦!”

  乌百里睁开眼,微微蹙眉:“旧符陵有什么历练的好去处?”

  夙寒声还没去过旧符陵呢,高兴极了:“管他呢,虽然说通天塔有事儿,但这历练的地点……唔,这个坤舆图上说离个十万八千里呢,十大学宫都说能去,肯定很安全。”

  元宵少君大概丢的脸次数太多,乌百里一见他得意洋洋就觉得事情不妙。

  果不其然,上善学斋的学子全都准备好行囊,跟随着惩戒堂正使楚奉寒一起去历练,夙寒声也背着个小布包,兴致勃勃地跟在后面。

  但还没出学宫门[kou],楚奉寒就拦住他:“少君不能去。”

  夙寒声一愣:“啊?”

  楚奉寒只是奉上头的命令,也不知胡扯个什么缘由,见夙寒声人都傻了,抿了抿唇,扯谎道:“你负分太多,无法去此次历练。”

  夙寒声急了:“但我如果不去此次历练,就没法子抹平负分啊。”

  楚奉寒:“……”

  楚奉寒得了死命令,就算夙少君把不通的逻辑说出花儿来,他还是铁面无私,没让夙寒声跟去。

  夙寒声瞪着那群同窗上了灵舟,一个个趴在栏杆边冲夙寒声招手。

  “元宵少君,孤身留在学宫,记得吃元宵啊。”

  夙寒声:“……”

  好想把画舫给打下来,让他们门牙都给磕豁!

  前去历练的人一走,偌大闻道学宫空[dang][dang]的。

  夙寒声愁眉苦脸地想要回斋舍,迎面就见晋夷远双手环臂靠在学宫门[kou]的树上,视线始终牢牢注视着云间依然消失的灵舟。

  夙寒声疑惑看他,心想这大少爷平[ri]都不修炼的吗,怎么成[ri]没事就往闻道学宫跑?

  只是为个道侣——况且还没法子双修,至于如此殷勤吗?

  晋夷远终于将视线收回,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吟吟地朝夙寒声抬步而来,开门见山。

  “少君,想去旧符陵历练吗?”

  夙寒声点点头:“想啊。”

  崇珏去了旧符陵的通天塔,虽然和历练之处相隔甚远,但指不定就能误打误撞瞧见呢。

  所以他才迫切想去历练。

  晋夷远唇角一勾:“那我能……”

  还没等晋夷远将狼子野心说完,夙寒声就蹙眉道:“但我的分已不能再扣了,私自出学宫是要挨罚的。”

  晋夷远眼皮轻轻跳了跳,心中啧了一声。

  这孩子无法无天惯了,这三年他每回来闻道学宫找楚奉寒,小少君都在惩戒堂挨罚,怎么这个时候竟还会顾及分数了?

  晋夷远蛊惑道:“你就不想和同窗去玩吗?”

  夙寒声不上他的当,直接说:“如果我真的被正使逮住挨罚扣分,你会为我在楚师兄面前求情吗?”

  晋夷远一噎。

  夙寒声一甩衣袖,淡淡道:“晋师兄,看来你这么多年都未和楚师兄再进一步,还是你不够胆大。”

  晋夷远本来觉得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根本不通什么情爱,但见他这副在清海丛中七进七出身经百战的气势,当即肃然起敬。

  ——不知是被楚奉寒拒绝习惯开始有病乱投医,还是真的被唬住了。

  “那请问少君,我该如何做?”

  夙寒声倾囊相授:“大胆些,不要脸些,正大光明向他示爱,知道孔雀吗?对,就那个,就按照那个来。”

  反正他今生对崇珏就是这样的,足够胆大,招呼都不打就肖想叔父。

  晋夷远悟了,神[se]肃然御风去追灵舟了。

  夙寒声转身离去,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个关键的问题。

  他之所以如此厚脸皮还能抱得高岭之花归,纯属是因为崇珏不会动不动就拿鞭子[chou]人。

  楚奉寒……

  唔。

  夙寒声唯恐挨揍,赶紧马不停蹄地跑了。

  刚回到佛堂,崇珏的法器传音便化为乌鹊飞了过来,尖啸一声在耳畔炸开。

  夙寒声懒洋洋躺在蒲团上,捏碎乌鹊。

  崇珏虚幻的身影缓缓出现。

  “萧萧,你现在在何处?”

  夙寒声捏着法器轻轻一转:“佛堂呢,怎么了?”

  崇珏神[se]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夙寒声眉头轻皱,当即腾地坐起来:“你以为我会偷偷跟着历练的灵舟跑去旧符陵?”

  崇珏见瞒不过去,便承认了:“嗯。”

  夙寒声差点被气笑了,冷冷道:“我本来没这个打算,现在经由世尊提醒,我觉得何不妨一试。”

  崇珏:“……”

  崇珏无声叹了[kou]气:“是我错怪你了。”

  夙寒声漠然道:“那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向我赔罪啊,我可以考虑原谅你,勉强和你合籍双修。”

  崇珏:“……”

  崇珏面容僵了一瞬,随后他近乎狼狈地想要将传讯法器关闭。

  夙寒声正装得起劲呢,不明所以看着他。

  ……随后就听到耳畔几声撕心裂肺地咆哮:“闻镜玉你竟敢说对小辈说这些这些虎狼之词,你大爷的!别入通天塔了,我现在就替我死去的姐姐将你诛杀当场!”

  还有邹持的声音隐隐传来:“唉,唉!崇珏你怎可如此为老不尊?”

  崇珏:“……”

  夙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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