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十四梦 “二哥如今的处境已经这般凄凉……
“二哥如今的处境已经这般凄凉了,那帮人还不放过他”暗室里烛影颤动,小小的四方桌上只坐着两位阿哥爷,张口说话的是义愤填膺的胤祥,他气得重重将拳头砸在桌面上,“阿灵阿和揆叙两个不是东西,还有九哥,花费了数百万两银子,合谋买下不知多少闲汉优童,在大街上、酒楼茶肆这等官民宴会聚集之所,将二哥肆意污蔑。京城上下,不知传荡多少二哥不实的传言,还编了话本、戏折子来唱,这群人疯了”
“所谓千金买一乱,假得说得多了,只要人所共知便成了真,即便是明事理者也难以分辨,何况外头百姓文人不认得二哥,如今高高在上的人被这样抹黑,犹如神邸高坠,越是生活不如意者、越是心思狭隘者,便越发觉着畅快。”胤禛倒是很冷静,只是言语里也颇为凄然,摇头道,“这些跳梁小丑便罢了,紧要的是皇阿玛竟也信了,二哥是他亲手养大的,如何为人如何处事,几十年如一年侍奉在面前,他竟也不信了”
“若是信,便也不会因大阿哥、八贝勒几句挑拨就将当了四十年的太子爷废了。”托合齐粗声粗气道,“这些都不说了,趁着安郡王马尔浑死了,奴才假意庆祝才能悄悄将几位爷叫来,如今时日紧迫,只谈该怎么办才是”
马尔浑是康熙的堂兄弟,也是老安亲王岳乐的儿子,老安亲王岳乐去世后,他便承袭了降了一级的安郡王爵位。安亲王岳乐一家子是康熙极亲近的宗室王亲,皇上年老后对生死之事格外看重,立即下旨尊许马尔浑以亲王之礼下葬治丧。
托合齐一家子原本是安亲王家的包衣奴才,后来转为内务府包衣,他是在内务府当差期间被太子爷提拔看重的,因此是胤礽极忠心的“朋党”,对于身为“八爷党”的老东家安亲王府则恨之入骨,听闻马尔浑死了,他立刻做出一副高兴得样子,在家里大宴亲朋,这份高兴有一半是真高兴,一半是掩人耳目,借此将太子爷亲厚之人都叫来商议对策。
他跟马尔浑是老对头了,即便这样大张旗鼓的宴饮皇上也不会多在意,仇人去世喝喝酒吃吃肉怎么了顶多训斥一顿、罚罚俸也就罢了。
胤礽挤在这些他最后的朋党之中,望着这一个个熟悉的面容,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他们一言一语地低声商量着,谁出面、谁在后头,谁保举,谁又来打压老八的气焰。托合齐已经交代了后事,将老父母都送出京回了辽东祖地,程怀靖咧嘴一笑“我跟我阿玛额娘都说好了,即便是为了姐姐我也要拼死一争,这条命我早就置之度外了,反正我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没什么好怕的”
“二哥在咸安宫里,就托梁公公多多照应了,皇阿玛让三哥看着太子爷只怕不会对他容情,三哥记着我的仇呢。那年在木兰,八哥命阿尔松阿伪造我的手令,擅自调动我府上亲兵与侍卫,也成了害二哥的把柄。虽然后来皇阿玛还了我的清白,但终究是留了根刺在皇阿玛心里,皇阿玛自此再也不愿信我。”胤祥转向梁九功,有些哽咽道,“是我拖累二哥了。”
“十三爷折煞老奴了,您放心,太子爷在咸安宫里日常起居一定好生安置妥当。”已老态龙钟,辫子花白,皱纹满布在脸上,显得格外苦相,“老奴无儿无女,也活够了。只要不是害万岁爷,救太子爷于水火,老奴在所不辞。”他唯一的徒弟何保忠已经被康熙杖毙,这世上他唯一的牵挂也就是太子爷了。
除此之外,在场帮着出谋划策的,还有已从善扑营总管升任兵部尚书的耿额,以及都统鄂缮。
“二哥太子爷素来待我们不薄,咱们为他拼死力争,又有何惧”忽明忽暗的烛火下,他们目光炯炯,朗声笑道。
胤礽默然地听着,暗室外头有丝竹之声,戏子在高台上甩着水袖唱着桃花扇,他听着这戏曲丝竹之声渐渐远去,他也从这暗室之中随风离去,随后便如同走马灯一般,他看到马尔浑的弟弟景熙八福晋的亲舅舅以一个小小奴才为由,掀起了最后的风暴。
起因是参与托合齐家宴饮的人中有个小人叫“雅图”,此人是安亲王府的属人,如今官至都统一职,但满人的传统,不论是做多大官、如今身居多高的职位,只要你还是王府的属从、是包衣,没有抬旗没有恩典,也得为马尔浑服丧。
而你一个小小的奴才,竟然敢在主子丧葬期间喝酒吃肉景熙将这个奴才告到了康熙那边,说托合齐还是安亲王府的奴才的时候,就和这个雅图交好。如今那个雅图屡次不顾礼制跑去托合齐家喝酒,实在是对主子不敬,望皇上彻查。
康熙一开始以为是奴才和主子之间的小事,只不过是景熙觉着丢了脸面,没多在意,斥责了托合齐、处死了雅图也就罢了。谁知八福晋不肯善罢甘休,屡次进宫哭诉,要求彻查到底,否则安亲王府的脸面也丢尽了。
念在安亲王府祖上有功,马尔浑尸骨未寒,康熙只好叫人继续查。
谁知却查出了山呼海啸一般倒太子的新浪潮。胤礽在梦境里冷冷地看着,上辈子他倒下后,这朝野遍地早就都是老八的人,这个雅图分明就是安亲王府故意安插的棋子罢了,托合齐只怕都不知道当日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过
托合齐和十三、老四都中了老八的圈套了。从暗室之中众人的话语而言,他们也并不是不知道这是一场豪赌的,这一场会饮与暗室之谋便是将脑袋捆在腰带上豁出去了,也并非不知道,这是最后的垂死挣扎,可即便知道不可为,他们仍旧做了,一路朝着死路去了。
康熙下旨彻查雅图一事,却牵连出当日一同参加宴会的官员,当康熙看到耿额、程怀靖等人,他心里又怎会不警惕呢耿额是兵部尚书,手里有兵权,托合齐是九门提督,更是掌控着皇城的安危,程怀靖是废太子以前的侍卫长,手里也有人。
他这个好儿子啊,即便被关了起来,即便已经被废黜,泥菩萨自身难保,却仍旧还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他拼命奔走康熙心里对自己的儿子、同时也是太子的影响力感到不安与恐惧。
人心,是可怕的。
当人的心理存了疑影,这片疑影会随着想象越来越大。
最让康熙震怒的是,有人在托合齐家后门见到了乔装打扮匆匆离去的梁九功。那是他最亲近、最得用、十二岁就陪伴在他身边,度过了大半辈子的太监总管,除了梁九功,还有乾清宫两个一等太监李环、于奕。这都是他亲近的奴才竟然被太子笼络了去若是有朝一日梁九功趁着他熟睡勒死了他,又有什么奇怪
于是康熙立刻将这件事定性为谋逆。是废太子伙同两个兄弟、联合托合齐、都统鄂缮、程怀靖等人结党营私,妄图谋逆之举。
康熙五十二年,托合齐作为此次会饮案祸首,被康熙下狱囚禁折磨了一年有余,终于死在了狱中。随后康熙下旨将托合齐“挫骨扬灰、不得收葬。”鄂缮革职流放,耿额直接处死,程怀靖以擅自调动毓庆宫侍卫为由,将其治罪,以铁钉钉其五体血流尽而死。
梁九功十二岁入宫侍奉康熙,那会儿康熙也还是个稚童,两人相伴大半辈子,康熙终究不忍心杀了梁九功,将他革职抄家,囚禁在畅春园的西苑,至死不能出。
胤祥将所有罪过揽在自己身上,将他的四哥保了出来,最后被褫夺贝勒封号圈禁府邸,而已身为雍亲王的胤禛被勒令闭门读书教子,不许出王府一步,将近半年后才得恩释。
自此,胤礽身边的所有人终于都走向了末路。
从梦中醒来后,胤礽眼前似乎都还是一片流淌的血色,那是他们滚滚头颅抛洒出来的鲜血。他呆坐在床帐子里,双拳紧握,一动不动。
马尔浑、景熙、老八、八福晋在梦中,他被复立后的两三年里,支持着老八的那些人就没有停止过一刻,他们看出了老皇帝对东宫的忌惮,到处栽赃游说,试图再次掀翻东宫。而事实上,他们也成功了。
他们证明了八旗勋贵依旧能够左右整个王朝的更替,这是皇权与旗权争斗的落败。或许皇阿玛最后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对亲儿子的疑心与防备,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最后自己也踩进了勋贵们费尽心机挖好的陷阱里。
到了梦中最后,梦境便更为破碎、颠倒,似乎时间也是混乱的。
在梦中,他还见到了皇阿玛的晚年,他孤独地对抗着整个叫嚣着立储的朝堂,看见了佟国维、揆叙、阿灵阿串联起来推举老八为新太子,结果皇阿玛冷冷地用一句“辛者库贱妇所出之子,柔奸成性”废了老八继位的可能,却又迟迟不肯再立储。
他看见了被圈禁的老大,看见了被圈禁的十三,看见了深感时日无多,一直紧催着内务府加快修建郑家庄行宫的皇阿玛,他要安排好这些儿子的后事,才能放心撒手而去。
胤礽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剧烈跳动的心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
有时候,他不知道皇阿玛究竟是爱他,还是恨他。那张龙椅将好端端的父亲变得十分陌生,好似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他的皇阿玛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身侧之人平缓悠长的呼吸让胤礽回过神来,他俯下身替阿婉掖了掖被角,掀起床帐子下了床,推开窗往外看去,依旧还是黑夜,外头一片漆黑,夜半寒风吹拂起了屋子里的纱帘,他隐隐听见了马蹄声,急促杂乱,似乎正从行宫外的那条官道上奔袭而来。
马昂首嘶鸣之声在黑夜之中也显得越发清晰刺耳。
胤礽关窗的手微微顿住。
没过多久,从行宫门口到内院的长廊上也响起了一阵阵急促无比的脚步声,门上传话的太监几乎连滚带爬跪到门口“太子爷,十三爷、十四爷奉旨前来”
话音未落,胤礽已经透过窗子,看到了二门处一身戎装的两个弟弟,一前一后疾步向内走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四五十个甲胄铮然的亲卫。
他忽而想起梦中十三说的一句话“那年在木兰,八哥命阿尔松阿伪造我的手令,擅自调动我府上亲兵与侍卫,倒成了害二哥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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