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37【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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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诗音当然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不像她所说的一般。
李寻欢是个要脸面的人,龙啸云也是要脸面的人,书里也说的很明白,龙啸云根本就不晓得她的身份,只以为她是“表妹”,才去向李寻欢求娶的。
而李寻欢这样的人,又是如此的为他人着想,饶是自己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绝不会公然与龙啸云摊牌“让妻”这种事。
换言之,龙啸云一开始,是真的不知道这事儿。
然而两年过去,这两年来,她的态度、李寻欢的态度、家下人的态度,一起构成了一个极其难以言喻的微妙氛围,龙啸云若是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之中,还不能品出点真意,那他就是个真正的傻子。
能在江湖之中闯出一点名堂的人,有哪一个是真傻?
龙啸云是不是装傻,林诗音并不在乎,龙啸云是不是真的在这让妻事件里无辜,她也不想去弄明白,人世间的事情,就没有丁是丁卯是卯的。
她本来不[yu]再与这二人纠缠,却没想到龙啸云自己跳出来,那副自以为自己已经是她丈夫的理直气壮样,让她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她才发现,她是必须要出这一[kou]恶气的,她是必须要说这些话的,倘若不说,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回想起十九岁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时,那一[kou]气还是不会顺!
既然如此,你龙啸云自己跳出来,就别怪我伸手就打了!
而她打的这招,也是相当的狠。
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可她偏偏要把这盆脏水往龙啸云的头上去泼。
李寻欢,你又该如何应对?
不承认自己对这件事知情?——以她这义薄云天的表哥的[xing]格来说,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这样做是把他自己给撇清了,却永远的给龙啸云身上泼了一盆“觊觎兄弟妻”这样洗不尽的脏水。
承认自己知情,并和盘托出让妻之事?——一个男人连老婆都要让别人来让给他,这个男人还活着做什么?他这余生,反正也只剩下被旁人所取笑的意义了,在那本《多情剑客无情剑》之中,十年之后的龙啸云,恨毒了李寻欢,费劲一切心思要杀死李寻欢,就是因为他在这样的讥讽之中已经彻底变态,那还是建立在李寻欢没有亲[kou]承认的基础上呢,表哥若如今亲[kou]承认这件事,龙啸云,他受得了吗?
至于她自己?
她的名声,早在两年前李寻欢做出这个“痛苦的决定”时,就注定已经不能要了,如今不过是破罐子破摔罢了,她不好过,今天谁也别想好过!
而龙啸云已经被林诗音给炸懵了。
一时之间,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血[ye]不受控制地冲向头顶,充斥在他的面皮下面,于是,他的面皮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发红、发胀、发烫。
家下人们噤若寒蝉,一个个都立在那里,走不是走、留不是留,一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但龙啸云就是感觉他们都在看自己、他们
都在笑话自己——
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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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与被人当中揭穿,劈头盖脸的打下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这时,楚留香忽然摸了摸鼻子,慢悠悠道:“我看这位龙兄台身体康健得很,大概不会在此刻忽然吐[kou]血昏过去吧?”
龙啸云:“…………”
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碰到了极其难堪,极其难以面对的场面怎么办?那当然是要么佯装大怒将话题切断,要么吐血直接晕倒了事呗……可是这男人!这多嘴的男人,他把话说成这个样子,他现在还能吐血么?他一吐血,岂不是正中此人的话[kou],反而还更尴尬了!
龙啸云登时大怒,厉声喝道:“你辱我!”
说罢,竟是向楚留香出了手!
他是万万不敢、也不能向林诗音出手的,正好楚留香撞上了他的气头,他顿时什么都不管不顾,想先拿这小子出气再说!
只可惜楚留香的功夫,实在高他太多。
龙啸云的功夫稀松平常,若不是救过李寻欢,恐怕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名气。而楚留香呢?他乃是个习武天才,十几岁就名满天下,到了三十的年纪,武功已化至臻境,返璞归真,也难怪龙啸云的一双狗眼,竟瞧不出他的深浅来。
楚留香就那么随随便便的站着,但龙啸云甫一出手,就发现他的身法实在快得令人心惊,他双手背着,腿不动、肩不摇,倏地就滑到了龙啸云的背后——
龙啸云只听一声长叹,这人叹着气道:“兄台若不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反应,那不若在下来帮帮你?”
说罢,指如疾风,倏地将他的[xue]道点住,龙啸云的身子立刻僵住,一动不动,那身形高大、却着实可恶的男子还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其实只要站着就是了,要我说,老兄,林姑娘今[ri]并非为了针对你而来,你何苦要自己跳出来?”
这是真心话,林诗音的满腔怨气,明明全都在李寻欢身上,谁料李寻欢还未怎么的,这龙啸云先上蹿下跳起来,激的林诗音气不顺,这才一盆脏水泼在他的头顶……要楚留香来说,这事儿他不过是个作配的,何苦如此?
但他不知道的是,有些男人,其实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不重要”这件事。
因为害怕林诗音觉得自己不重要,所以龙啸云一开始才要做出那样一副姿态。
龙啸云的面皮颤抖着,连下眼睑的肌[rou]都在[chou]动,这人是相貌堂堂、十分正派的长相,此刻一双浓眉大眼却迸[she]出刻骨的怨毒来,便叫他瞧起来十足像个暴露了真面目的伪君子。
但他不重要,林诗音根本都连看,都没想起来要看他一眼。
她只是冷冷地翘着李寻欢。
李寻欢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都十足憔悴,一句话也说不出。
林诗音道:“你若要否认咱们两个有婚约,那也最好不过,我爹与你爹写的亲笔信,今[ri]你就拿进祠堂,在姨父姨母面前烧
() 了就是。”
李寻欢浑身冰凉,心咯噔一声坠地。
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否则她不可能会这样样子——她在玉石俱焚!她恶狠狠地和龙啸云决裂,从此再也不可能考虑半分嫁给龙啸云。她现在又这样说,分明是……分明是……对他失望至极、厌恶至极,她从前是极想嫁给他的,但现在,她主动提出要撕毁婚约,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仇恨与厌恶。
李寻欢其实早就不把林诗音当未婚妻看了,他心里依然爱着她,但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她让给龙啸云,这婚约——这婚约——
……他曾很怕她提起,很怕她有一天会[bi]着他履行。
那个时候,他又要怎么样去圆这件事?又要怎么样去伤害他所爱的女孩子呢?
但当他终于如愿以偿时……他的心中非但没有一丝快慰,反倒有如一根钢针被扎进心脏一样,胸[kou]立刻剧烈地刺痛起来,整个人一瞬间都被痛苦所淹没,连呼吸似乎都已呼吸不上来。
李寻欢浑身冰冷,林诗音冷而仇恨的目光,龙啸云扭曲而颤抖的面皮,都被他收入了眼底,一切都乱套了——一切都和他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了——
他所想象的是,龙啸云和林诗音共结连理,这李园就留给林诗音当嫁妆,他这个不合时宜的[lang]子,会静悄悄地离开,再也不打扰他们,他们有钱、有名、有地,林诗音温柔贤淑、龙啸云深情厚道,他们会是最幸福的伉俪——
可是现在呢?
龙啸云浑身[xue]道被点住,动弹不得,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悲愤、极其惨烈的惨啸来,似是万鬼齐哭,而林诗音不顾自己的名声,孤注一掷,玉石俱焚,也要将他、将龙啸云骂个狗血喷头,将他们一齐拖入这道德困境的地狱之中去!
她竟如此恨他——
她竟如此恨他们——
一切都乱了套!一切都被他搞砸了!从今[ri]起,他与他最爱的表妹反目成仇,与他敬重的大哥再也做不成义兄弟,一切都是由两年前而起的,一切都是由那个决定而引起的。
……他真的错了么?他牺牲自己,想要成全他们的想法,真的……错了么?
李寻欢面[se]惨白,喉头甜腥,几乎要呕出一[kou]血来,又强行运气,将这[kou]鲜血压了下去,嘶哑地开[kou]道:“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龙啸云惨呼一声:“寻欢,你……你莫要再说了……”
林诗音冷冷道:“莫要说什么?莫要再说你龙啸云纠缠兄弟妻子的事情?”
“诗音!”
李寻欢嘶哑地喝止道。
林诗音出离愤怒,不管不顾地尖声质问道:“不然事情是什么样子呢?龙大哥觊觎弟妹,镇[ri]里往我的屋子里跑,李园上下可都瞧见了,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呢,表哥?和伎女喝酒,为伎女写诗?你要是不想履行婚约,大可以直接撕毁,不必让你的好大哥来恶心我!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大哥每一天每一天,像恶鬼一样缠着我,恶心到让我想
死!哪一天我林诗音要是上吊了,你和你的好大哥是不是要弹冠相庆!”
“诗音!你别说了——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这样的——!”
李寻欢痛苦地呼吸着,这字字诛心之言,他已经一个字都听不下去!
原本温柔爱笑的表妹变成了这个样子,字字淬毒、如此想他,可是他难道能伤心么?可是他难道有资格伤心么?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确是在[bi]迫诗音?他难道不知道这两年来诗音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是他自己视而不见的!
倘若诗音在这两年之中真的承受不住,真的要一死了之,那他……那他……
曾经一切被他所刻意忽略的危险可能[xing],全都在这个瞬间浮现了出来,他的后怕忽然涌了上来……是啊,他因龙啸云的相思病决定把诗音让出去,可为什么却从来都不想一想,诗音会不会也害上心病,也形销骨立,奄奄一息呢?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只知道自己像是魔怔了一般,一定要让诗音嫁给龙大哥,如今看着这一片狼藉,他明白自己做错了,他仍然不知道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如何去选择才是对的,可他已经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实在错得很离谱。
惨痛的现实,就像一个重重的巴掌,恶狠狠的[chou]在他的脸上。
他只喃喃道:“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林诗音不管不顾:“我林诗音是你手上的物件么?说送就送,说让就让,你李寻欢若死了,有什么颜面去见我的父母,去见你的父母!!你去祠堂,现在就去祠堂,就这样告诉姨母好了——说你李寻欢也学了那典妻的美事,好儿孙,真是李园的好儿孙,姨父姨母地下有知,真不知道要怎么想你!”
龙啸云目瞪[kou]呆,喃喃道:“诗音……你疯了,你完全疯了……!”
林诗音回身骂他:“住[kou]!无耻小人,仗着义兄弟身份,在李园内眷的住所纠缠两年,难道你不知男女有别,镇[ri]混在内院之中,还敢说自己坦坦[dang][dang],心中无鬼?亏你生的人模狗样,却不想是个禽兽心思,无耻下贱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后,她终于算是气顺了,连着深呼吸了好几[kou],这才平静下来,转过头去,对李寻欢冷冷道:“咱们二人的婚约既然已经算不得数了,我也不赖在李园碍着你们这对好兄弟的眼了,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拿走从前林家留在这里的私产,你放心好了,该是我的,我不会留,不该是我的,我一分也不多拿你们李家的。”
你们……李家……
曾几何时,林诗音是拿李园当家的。
她年纪还小时,就来了李园,一开始也局促,认为自己是外人,是他的爹娘、是他的大哥,还有那个时候的他,一同把林诗音接纳进来,让她成为了真正的家人,也让她,把李园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
但现在,李园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她对李园、对李家充满厌恶,这泾渭分明、丁是丁卯是卯的态度,全是拜他所赐的。
李寻欢不住地咳嗽着,苦涩地道:“诗音,你……你要离开了么?”
她十多年来,都从未离开过李园啊!
外头的世界、外头的人……
他满心苦涩,又实在担心,跟在诗音身边的这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未曾自报过家门,他们到底是谁,诗音又到底要去哪里呢?
直到此刻,李寻欢才真正注意到了她身上穿的那料子和制式都极其古怪的衣裳,她这半个月究竟……是在何处度过的,又经历了什么呢?
但这些事情,他真的还有资格问出[kou]么?
整整两年,他对诗音不闻不问,如今人家已彻底失望,彻底要结束和他的关系,他这时候再来问,是不是太晚了一些,也太可笑了一些?
他满心悲苦,却仍是忍不住劝道:“诗音,江湖险恶,你莫要这样着急着走……”
这担心当然是真的,李寻欢——她的表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恶人,但他的善良、他的大方,是这样残忍的伤害了她。
林诗音苍凉地笑了一声。
她回过头来,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这慷慨大方、又极度好心的表哥,轻轻地质问他:“江湖险恶,有你的用心险恶么?”
李寻欢的脑子嗡的一声,胸[kou]一阵炸裂的疼痛,竟是再也忍受不住,吐出一[kou]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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