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乖乖。 你是怎么长大的?
周渡知道陈翡学大提琴的,但没见陈翡碰过大提琴,就连在他们同居的近三个月里也没见过。他倒是偶尔会碰见陈翡弹吉他,垂着眼,摁着弦,稍微拨几下,就是叮叮当当的一段曲子。
他那时候就知道陈翡很有天赋。
至少音感挺准的。
就是他挺懒,什么都不太上心。
今夜,星不亮,月不明,满天乌沉沉的云,他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看陈翡拉大提琴,大提琴的面板木料的纹理直而密,侧板和背板的云杉木随着灯光变化而变化,华美、肃穆,在打光下被渡上了层乌沉的漆光。
流水般的光淹着一个人,眉眼、鼻尖都接近透光。
他的手也好看,琴弓触到弦,琴声就流泻而出,娓娓道来似一条淌不尽的河,左岸是感伤,右岸是遗憾,潺潺的往游却是奋进,似是每个人回忆里追忆惘然又释然的青春。
专注、潜心,阒然。
就是没有打光,他也应该会是闪闪发光的。
这应该是他真正热爱的东西。
意气风发,风华正茂。
他喜欢的人在台上宛如神明,他在台下心动神驰。
周渡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如海浪般滔滔不绝周渡眼睑很深,尤其是在这时候,他望着陈翡,似乎想刻在脑子里,当陈翡站起来、鞠躬的时候,周渡作为一个经常陪他妈妈去听音乐会的人,也跟着起立,并抬手鼓了下掌。
光还在。
琴也还在。
哪怕是摄像机都还对着陈翡周渡看到了陈翡谢幕完起身后的脸,眉眼淡薄,红唇似血。
周渡又感到了之前在陈翡身上感到过的难过。
他好像在这时候,都不是真正的快乐。
周渡压了下下颚,抑制住了去抱他的冲动。
他不好解释他为什么在这儿。
总不能说这两天他一直都跟着他吧。
他是有病,但还是不希望被当成神经病。
在张思瑶王磊收拾好场地后准备离开歌剧院时,周渡先行一步走了出去。
张思瑶快整完才看到陈翡还拿着刚用的琴,仔细的摸着,她虽然读的海音,但心不在这儿,不是很理解这些音乐人的怪癖“陈翡”
陈翡没用过这么好的琴,就多摸了会儿越摸越喜欢,果然,贵的就是好。
他把琴还给张思瑶后,眼睛还是朝那边看。
要说摸,其实也不是没摸过。
他小学在文老师家寄宿的时候其实是摸过文老师那把大几十万的琴的,不过后来文老师在家里出现了一些变故,他也就没再碰过这么好的琴了。
多少有点爱不释手。
张思瑶见陈翡喜欢“你要不找院长拜个师”
“到时候我吹吹耳边风让他把这把琴送你当见面礼。”
什么见面礼大几十万
陈翡看向张思瑶“你还真敢说。”
张思瑶还想继续说又被王磊拉一边去了,王磊早就习惯替张思瑶擦屁股了,二话不说就冲陈翡道歉“对不起,她真的没脑子,以后她说话你就全当放屁。”
陈翡对此不作评价。
拍完都十点多快十一点了,宿舍楼11点锁,校园里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了,路灯都只剩下零星几盏。
张思瑶和王磊还得收尾,晚上不回宿舍直接住校办,就陈翡一个人往回走。
雨下完,空气总带点腥。
白天人多陈翡还没什么感觉,晚上人一静,没什么声响,他的耳朵就开始灵了,他在拐弯后悄然驻足,打算给身后人一个惊喜。
一分钟、两分钟。
不能是真有鬼吧
陈翡心下郁闷,但看手机1056,他真得走了。
周渡在陈翡走后才又跟上,一路送到陈翡回宿舍后,又一个人在陈翡宿舍楼在站了许久。
要是真被发现怎么办
摊牌
周渡闭眼,让冷风吹凉他的脸和手,一开始是无所谓的,他也懒得去隐瞒这些,甚至还会故意让人发现,以满足他的恶趣味。
但现在,他是不想看到陈翡害怕、或者是抵触他的。
他怕他会做一些更恶心的事。
11号上午,负责军训的教官来了。
他们井然有序地下车,背着行军包去往学校给他们安排的宿舍。清一色的迷彩服、寸头,腰杆笔直,步履铿锵。
论坛热帖大一的,你们的福气到了
先不提这是不是大一的福气,教官们真的帅爆了,帖子从发到hot不过十分钟,都是在里面嗷嗷嗷地喊帅的。
都有人在论坛说组团去看兵哥哥了。
大二大三乃至大四的都在狂欢,在里面惨叫的都是大一的。
8号前都是高温,出去买个饭都感觉是在接受上帝的考验,9号10号这两天是下雨了,但天非但没能凉快起来,还更热了,闷得就像个大蒸笼。
出去走一趟都能流一身的汗。
活着都艰难,更别说在太阳底下军训了。
大一的在哭,在帖子里疯狂嚎叫,大二乃至大四的都在嘎嘎笑,说要搬着板凳,扛着遮阳伞,抱着冰西瓜去操场上眺望。
为什么是眺望。
他们也怕离太近了被打。
hhhhh。
陈翡从知道的消息这一刻起,就已经瘫在床上像死人了,他是打心眼里不想动,但班里已经通知要去领迷彩服了。
在经过长达半小时的心理斗争后,他还是下床了。
军训不穿军训服肯定会被罚。
陈翡下床,去拉窗帘。
唰。
烈阳高照,白光袭来,陈翡下意识闭上了眼,他适应了两秒才往外看,不夸张,天地都是炼丹炉,操场都被练得白茫茫的。
军训。
十五天的军训。
陈翡的唇抖了两下,还是换衣服出去了。
饿了,好饿。
没了周渡,都没人给他买早饭了。
兴许是时候把他跟周渡分了这消息放出去了。
宿舍楼有门禁,进出都得人脸识别。
陈翡刚过完人脸识别,听到滴的一声。
“陈翡。”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声调,满打满算也就两天没听见,再次听到竟然会有些恍然,有些思念陈翡抿唇,克制去了去看的冲动。
才在一起了两三月就能这么想,时间再长一点,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离得开。
离不开到时候周渡踹他那可就太惨了。
不行,必须得分。
陈翡闷头朝前走。
周渡也没继续喊,他走过去“吃饭了没”
陈翡目不斜视“您谁”
周渡“一位热心且英俊的好厨子。”
“”陈翡,“形容词可以去掉。”
周渡“一位好厨子”
陈翡“一位厨子。”
他甚至连一个好字都不愿意留给他,周渡提起保温桶,“我炖了老鳖汤,你喝不喝”
陈翡倏地回头“你骂我”
“哪有。”周渡,“我就问你喝不喝乌龟王八蛋汤。”
火又上来了,但陈翡捏拳,生生地忍住了,他埋头朝前走。
周渡也就逗逗陈翡,毕竟喊他不答应,看见也装没看见,确实挺乌龟王八蛋的“豆浆、口袋芝麻饼,还有培根胡萝卜蛋饼,你吃不吃”
甩又甩不掉,闹又不好看,陈翡只能惜字如金“不吃。”
都不用问,陈翡八成睡到这个点才起,周渡拎着保温桶慢悠悠地走“不饿”
“饿了。”陈翡。
周渡看陈翡。
陈翡铁了心要分,话就又刺猬一样,都是刺“但我不吃你做的。”
周渡在旁边,声音幽幽地“我做的狗都不吃是吧。”
吃了俩月的陈翡“”
有时候真不怪他生气,他一把拽住周渡,拐去了宿舍后的小花园,天热,树都被晒蔫了,这儿就他俩,能放心大胆地吵,“你来干什么”
周渡看着陈翡抓他的手,陈翡也看到了,他蹭一下放开。
周渡没说话,但笑了下,他比陈翡高,看陈翡时候需要低头,他常看陈翡,就常低头,那双黑沉、冷戾的眼睛也就常沾着温和“两天了,不闹了”
周渡现在看他,还跟看小孩似的,陈翡忽然缄默,但还是道“周渡。”
“我是真想分。”
周渡把陈翡很多任性和无理取闹都当成了乐趣,并乐此不疲地纵容他,就连陈翡之前说分,收拾东西说要走,他其实也没当真。
也不是他蠢或自大。
他看过陈翡喜欢他眼睛,差点溺死在里面,也就笃定陈翡喜欢他“嗯”
“你有想告诉我的理由吗”
陈翡刚想说没,又听周渡淡淡道。
“乖,你说,哥能改就改。”
“你不说,哥就该让你改了。”
陈翡又安静了下,他也知道这事他做得过分,但挺多事,他都做得挺过分,也不差这一件了“是我的问题。”
他也痛恨、并且厌恶自己,但他改不了,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还有被抛弃的可能,他就会仓皇如丧家之犬,会冷漠、会排斥,会只想着自己。
不爱的话,就不会难过了。
只爱自己,就再也不会难过了。
明明知道,但还是想被爱。
真的好像落他身上了,又无法去信任。
陈翡咬牙,想,为什么有人要这么活着,又为什么偏偏会是他,真的,很糟糕呢你看,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糟糕,还想有人能爱他。
他想笑,但还是没有,他只是垂了下眼“理由啊。”
“我都不信有人会爱我。”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永远别离开我。”
“哥,越是说这种话的人就越不信这种话。”
“我不信有人会永远都不离开我。”
“我太怕被人抛弃了。”
“我怕我会想不开。”
“我就是想,好好活着。”
“哪怕很自私,我也想快乐、自由地活着。”
他说着,眼睛看向周渡,虽然在笑,但怎么看怎么像哭,但他还是平静的“哥,咱还是散了吧。”
“我真的,太糟糕了。”
看得出来,陈翡是打心眼里觉得他糟糕、是发自内心的无望。
周渡一直以为陈翡是被宠坏了被捧的不知南北才一直这么没心没肺,太阳仍旧火辣辣的,他却感到了冬意凛冽的寒,折胶堕指,刮骨剃肉。
他不信佛,觉得那是糊弄人的玩意,跪了两年的祠堂,跪了两年的佛,熏了两年的香,听了两年的经,却只是想着怎么打碎它,在这一刻,他衷心的祈祷陈翡是被宠坏了才如此的没心没肺。
但他还是问了。
“乖乖。”
“你是怎么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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