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


  沪市的冬天,  和首都比起来显得平静很多。

  禾儿对雪有些意犹未尽,等这次出门拍的照片都洗出来以后,四处显摆自己和雪人的合照。

  从小到大都爱炫耀,  有点成绩恨不得在巷子口挂横幅。

  估计是遗传她爸。

  正是正月里要走亲访友的时候,  方海跟人聊聊,  就得说起去首都玩的事情。

  人家肯定得问一句,  怎么好端端跑那儿去啦,  他就得顺理成章说:“嗐,  陪老大去参加个比赛,  太远了,  放心不下。”

  话赶话,人家肯定得问说:“参加什么比赛啊?有成绩没?”

  就这一通,不够他炫耀的。

  赵秀云都叫他适可而止,才收敛几分。

  方海不是没拿过奖的人,  不然怎么升职,人民大会堂还受过表彰,但孩子的每一点成就都让他万分激动,  考个满分都得四处宣扬,一点不知道低调怎么写。

  也多亏他们父女,  来家里问学习方法的人一下子多起来。

  禾儿好为人师,不管谁来问,都倾囊相授,恨不得把饭嚼碎给人家喂下去。看看这不藏私的劲,  街坊四邻夸得都快没话夸。

  偏偏她是个爱听夸奖的,  加上小麦他们忙着复习,  最近也不出来,  便更加卖力地在家开课,  还像模像样弄了张黑板。

  家里热闹得不像话,赵秀云有时候回家都被院子里乌泱泱一帮人给吓坏,更别提有的人家一大早就送过来,拿这儿当托儿所,还是免费老师,不占的便宜白不占了?

  赵秀云颇是不悦,又觉得禾儿没有这样傻。

  果然,很快她就不再这么干,恢复早出晚归的作息。

  正月里,忙是正常的,倒没人好意思嘀嘀咕咕,再加上禾儿很快开学。

  十四岁的大姑娘,主意更正,功课更多,有时间也都拿来督促妹妹。

  苗苗小学最后一学期,得准备小升初考试,关系着她能不能上好中学。

  读书这种事情,有时候差一步,就是错一步。

  赵秀云改成见天盯着小的。

  苗苗很怕自己成绩不好,妈妈把她的画画课停掉,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不像姐姐,小学的时候偶尔还有几次成绩起起落落,这些年来是一直很稳定,开学后连着两次考试,都是第一。

  二小也是沪市最好的几所小学之一,赵秀云才放下心来,把自己更多的注意力放到毕业论文上。

  这学期同学之间聊得最多的就是就业,还有是否读研。

  今年元旦,首都发文明确学位制度,开学之后震旦就发了恢复高考以来第一届研究生的招生简章,原则上还是唯成绩论,也要看各教授的意见。

  赵秀云也被问过几次,她入学以来一向勤奋、成绩名列前茅、积极参加活动,深得教授们的偏爱,是不少人的心里首选。

  她很是犹豫过几天,毕竟还要几年不上班,哪怕现在家里不是很急着用钱也一样。

  夫妻俩为此正经讨论过。

  方海肯定是支持的,他一想到家里能有个研究生,那是整个人容光焕发,恨不得现在就定下来。

  没办法,就是这么喜欢文化人。

  赵秀云也反复思考过自己的人生规划,其实她在学术上没有多大追求,读书于她而言,更像是过好生活的手段,觉得自己大概是不配接着往下读,最终放弃这件事。

  她追求现实大过于这些,说起来也只是个俗人。

  方海觉得倒也称不上什么配不配的,他有的时候也有自己的道理,说:“我入伍的时候,也不是奔着保家卫国,是为吃饱饭。”

  老方家穷啊,他人生第一顿饱饭是在部队吃的,人只有吃饱饭的时候才有空想别的,所有的情怀都是后来才升起的。

  要是按这套说法,他是不是也不配说保家卫国?

  这话,恐怕是赵秀云觉得他说过最有说服力的话,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驳。

  卡壳的样子,让方海有些得意,说:“是不是很有道理?”

  他这张嘴,多年来屡屡败阵,真是难得说几句这样的话。

  不知道以为他说了什么传世名言,赵秀云多少觉得好笑,说:“嗯,特别有。”

  到底是商量好不接着往下念,第二天才跟孩子们宣布。

  禾儿很是震惊说:“怎么,读完大学都不算完吗?”

  别看她天天跟打鸡血似的复习,其实心里也觉得读书挺辛苦的,只盼着早早能工作,就算解放。

  按这样算,母女俩对读书的想法都挺功利的,家里恐怕只有苗苗是真心为想上大学在努力。

  赵秀云跟她解释几句,禾儿越发惶恐起来说:“那这样要读到几岁才算完?”

  “读到老,学到老。”

  现在多少人到中年还在轰轰烈烈上夜大,连方海都琢磨着要不要再去报一个。他之前通过进修拿到高中同等学历,也是被认可的一种,要是再上三年夜大,好歹能有个大专学历。

  那就算很不错了,毕竟是从目不识丁到现在,一点一点熬上来的,主要也是家里可见将来会有一串大学生,他自己不想落后太多  。

  赵秀云也很鼓励,还是那句话,到这个级别,多读书总是比别人多提拔机会,社会可见在变,读书只会越来越重要。

  像禾儿和苗苗,恐怕还不会意识到这点,只是因为家里重视教育,孩子自然也把读书看得重。

  很多人家都会来问是怎么教孩子的,赵秀云其实没有特别的方法,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总结说:“多亏你们俩也自律。”

  但是以己度人,方海看得是最真切地,说:“你是表率,往那一坐,孩子自然知道。”

  哪怕是他这个年纪,都受环境影响很大,更何况是年幼的女儿们。

  赵秀云一直觉得孩子的成绩是自己看得紧的缘故,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忽然发现男人其实看事情也挺仔细的,或者这就是旁观者清。

  禾儿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说:“读书好的孩子有自由。”

  经常有人说她不该这样,不该那样,但是妈妈从来不会说太多,最大程度给她自己做决定的权力,其实一切的前提都是成绩好。

  这话虽然乍一听有点刺耳,也是实话。

  赵秀云坦诚道:“你要是成绩不好,没法放你这样玩。”

  玩是一时的,将来怎么样才是最重要的,惯孩子也不是这么惯的。

  哪怕苗苗,只要成绩稍有不好,画画课也是能少就少。

  成艺术家的有几个?

  反正肯定比考上大学的人少,将来就业还窄。

  做父母的,总得为孩子想得更深一些。

  禾儿对父母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大概从没有得到过任何辜负,哪怕再辛苦,也是坚信是为自己好。

  再加上性格使然,一味给自己立目标说:“我高考肯定会考好的。”

  苗苗也从饭菜里抬起头说:“我也会考上好中学的。”

  看看咱家这气氛,真是不头悬梁不行。

  方海跟着说:“我今天就去夜大问问。”

  最好争取能拿个本科学历,这样一家四口将来就是妥妥的书香世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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