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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燧石


山文甲鞑子缓缓走近,把步弓丢在身后,接过旁边手下递来的线枪,将空空的箭插解下,随手朝着对方最高大的砸来,对面的徐愣子根本没去抵挡,任由那箭插砸在膊甲上。

双方相距剩下几步,清军虽然多一人,但仍接近得很缓慢,为首的山文甲不停打量对方那个高大的重甲兵,这个安庆重甲兵在中间右侧,他的月斧刃口上崩开几个缺口,斧面布满快凝固的血迹,看起来杀气腾腾。

清军身穿的鳞甲应付弓箭和砍杀类兵器十分有效,对刺击的防御一般,对上刀棍和月斧这样的钝击兵器,鳞甲的防御效果就十分有限了,所以他们靠近时十分小心。

最左侧一个巴牙喇往安庆重步兵阵型的外侧移动两步,他们人数多一人,试图拉开宽度,用来分散敌方注意力,随着他的移动,靠边的重步兵开始旋转身体,同时戒备两个方向。 自己这边的重步兵挡住了射界,吴达财拄着自生火铳往着左边的侧翼绕去,地上摆满死伤的士兵,吴达财把枪托落在尸体间小心的移动,此时已能看到最边缘的巴牙喇肩膀。

那巴牙喇刚绕过重步兵侧翼,突然发现了后方的吴达财,他立刻停下脚步。

吴达财端起自生火铳,那巴牙喇往后退了一步,用安庆步兵的身形挡住射界,同时喊叫了一声,大约是在告知其他人有一个火铳敌人,中间的山文甲鞑子回应了一声。

吴达财体力本已消耗过多,此时单脚站着,稍稍片刻立刻感到吃力,见没有射界,又用枪托拄地往前移动。

最左侧的那清军忽然闪出一步,他的整个身形完全露出,单手执刀棍,另一手在腰间抽什么东西。

吴达财一直警惕着,对方一动他立刻端枪,手指飞快的拨开药锅挡片,鞑子一停下,吴达财就已经对准方向,距离只有七八步远,他手指猛扣扳钩,击锤带着燧石飞快的撞向钢片,当一声脆响中,击锤撞击在钢片上,火星散射中燧石弹起老高,翻滚着着向前方飞去,落入了两具尸体之间。

单脚站立的吴达财正准备迎接后坐力的冲击,看着飞走的燧石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见前方那鞑子手一挥,一支骨朵脱手而出,带着风声翻滚着飞来,吴达财根本无法躲闪,只来得及用手臂一挡,

噗一声闷响,骨朵在手臂上擦过,重重砸在吴达财右侧胸膛,吴达财仰天摔倒,

侧翼的安庆重步兵猛地跨出一步,手中刀棍朝投射的鞑子兜头砸下,对峙的双方九个重甲兵同时开始交战。

徐愣子朝着正对的山文甲鞑子,他猛地上前一步举起斧头,那山文甲鞑子早有准备,立刻横过线枪准备格挡。

徐愣子突然朝侧面跨过一步,身体扭动半圈,手中的斧头朝旁边手拿虎牙刀的鞑子横砍。

山文甲鞑子反应迅速,立刻踏上一步朝着徐愣子的刺去,拿虎牙刀的鞑子正在与另一个安庆兵交战,全然没有防备这个方向。

只听噗一声响,月斧带着风声重重横劈在左侧鞑子的腰肋,鳞甲哗啦啦的震动中,那鞑子惨叫一声,身体立刻如同虾一般蜷缩起来。

徐愣子一中立刻侧身,山文甲鞑子的线枪刚好到胸前,当一声刺中,胸甲在线枪的重枪头刺杀下立刻凹陷,但只没入了一小段便失去了势头,徐愣子的斧头已经又放在身侧。

山文甲鞑子显然没有料到线枪没能给对方杀伤,但他反应迅速,立刻退后躲闪,徐愣子旁边的重步兵乘机朝着那蜷缩的巴牙喇再一大棍砸去,打中那巴牙喇肩胛,立刻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那巴牙喇全身一抖,闷头栽倒在地。

阵中其他几人互相牵制,各种兵器砍杀一轮,双方又恢复对峙,倒下的那名巴牙喇没了动静,最左侧的安庆重步兵遭到两个清军围攻,被大刀砸中了腿骨,倒在地上扭动着不停呻吟。投骨朵的巴牙喇也被砸中手臂,不得不丢了刀棍,抽出腰间的云梯刀。

山文甲鞑子的眼神在面甲后闪动,仔细打量着徐愣子的甲胄。徐愣子的胸甲上印迹斑斑,都是各种兵器留下的,但仍是完整的一块胸甲,与其他的鳞甲外观就有很大区别。

地上的吴达财倒在一具尸体上,到此时才能呼吸,稍微一动弹就胸前剧痛。他吃力的抬起头,看到对面还有四个清军,安庆重步兵只剩下三个。

此时他们进来的方向突然一声炮响,接着是隐约的叫喊声,吴达财下意识的想要回头看,刚一扭动胸口就剧痛,立刻放弃了这个打算,他知道就算转过去,也只能看到院墙和照壁,但这炮声显然是后面的炮组到了,在外面遇到了其他的清军。

吴达财心头紧张,他知道外面只剩下一个重步兵和几个火器兵,如果没有后续支援的话,遇到大股鞑子绝不是对手,一旦再进来几个鞑子,这里的安庆兵将没一个能活命。

对面的清军叫喊了一声,这次声调明显降低,吴达财忽然反应过来,清军同样担心方才那声炮响,他们并不知道进来的会是明军还是清军,所以降低声音害怕引来新的明军。

但吴达财知道安庆营兵力单薄,进来是清军的可能更大。

吴达财呆了片刻,手中猛地用力把身体支撑起来,剧痛顿时袭来,吴达财满脸涨得通红,全身不停的颤抖,忍受着剧痛终于坐了起来。

自生火铳就掉在身边,击锤上固定燧石的螺栓松动了,不知是不是巷道中摔落的时候造成的,好在螺栓仍在。

双方第二轮交战开始,七个人挥舞着兵器互相砍杀,左侧两个巴牙喇仍从两个方向围攻一个安庆重步兵,而徐愣子这次直接攻击那山文甲鞑子。

兵刃交击中夹杂着闷哼惨叫声,吴达财看到又一个安庆兵身形摇晃,快要站立不住。

咬咬牙单手抓住火铳,往侧面扑下去,用没受伤的一侧手臂撑住身体,仍痛得啊的大喊一声,场中拼杀正酣,没有人去留意他。

吴达财单手拖着火铳,靠着手肘支撑往前爬,每一个动作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前方人影晃动,他没有精力去看,那块燧石落在两具尸体之间,吴达财用尽全力爬上面前的尸体,额头已经满是豆大的汗水,吴达财脸色由红变成苍白,汗水连珠般滑下,眼珠被汗水刺激得一阵阵刺痛。

吴达财激烈的喘息着,在往尸体上爬了一步,那块黑黑的燧石出现在眼前,吴达财吃力的伸手过去,仍差了一点。

外面又一声炮响,接着传来两声火铳射击声,还有弓弦震动的嘣嘣声响。

吴达财稍稍抬起目光,前方的一个安庆兵刚刚倒下,唯一站着的只剩下徐愣子,他的斧头从一个清兵的胸膛收回,脚步趔趄了一下,似乎腿脚受伤了,他的面前还有三个清军。

左侧的清军伤势加重,上身已经直不起来,但他仍抓着云梯刀,山文甲鞑子握持着线枪,试探着朝徐愣子的腿甲刺杀。

吴达财吸一口气,完好的脚用力一蹬,把左臂伸到最远,终于摸到了燧石,吴达财用力夹住,忍住袭来的剧痛收了回来。

前方传来兵器交击声,吴达财喘着气,摸索到螺栓,将燧石夹在里面,然后吃力的转动螺栓固定住。

终于转不动了,吴达财用尽全力坐起来,只见左侧鞑子已经倒下,月斧就嵌在他的头盔顶上,一个鞑子从背后抱住了徐愣子,用力扭动着想要将他摔倒,徐愣子则抽出短刀,但握刀的手被那鞑子牢牢固定住,完全无法活动,身体也无法移动位置。

山文甲鞑子换了一根刀棍,不停朝着徐愣子的头面部砸击,徐愣子无力阻挡,头盔上砸出了多个凹陷,面甲挂钩断了两根,已经歪斜在一旁,每次砸击后,三人都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吼叫。

吴达财举起自生火铳,用力掰开了击锤,燧石固定在击锤中,自生火铳整装待发。

突然吴达财看到了空荡荡的药锅,挡片早就被拨开,药锅里面已经完全没有引药。

在山文甲鞑子的猛力砸击下,徐愣子的头盔上遍布凹痕。

吴达财绝望的张着嘴,他虽然只短暂使用火铳,但也知道没有引药是无法击发的,这支火铳就毫无用处,只用片刻功夫,这两个鞑子就会杀了徐愣子,然后就轮到吴达财。

周围地上还有武器,吴达财没有力气去捡,因为即便拿到了,也完全不是那两个清军的对手。

突然旁边伸出一双手来,用一个什么东西在火铳上敲击,吴达财茫然的看过去,竟然是那个哭了半天的火器兵。

这火器兵脸色苍白,他没有拿任何火铳,背上也没有武器,只有手中的铜壶朝着药锅里面抖动,长长的壶嘴不时撞到药锅边缘,连连发出当当声。

这火器兵全身抖得筛糠一般,火药漏得到处都是,药锅中只装了一半,那边的山文甲鞑子怒吼一声,火器兵全身僵直,一跤跌坐在地上。

吴达财转头看去,徐愣子已经贴到墙边,倚靠着墙壁没有倒下,但身体已摇摇欲坠。

山文甲鞑子正将刀棍举起,吴达财举起了自生火铳对准那山文甲鞑子,胸口的疼痛让他全身颤抖,枪口剧烈的抖动着。

刀棍到了最高点,准备向着徐愣子的头顶砸下,脸色苍白的吴达财猛地扣动了扳钩,枪身内蓄能的簧片飞快弹开,推动着击锤向药锅上的钢片落去,清脆的撞击声中,一片火星落入只有半锅引药的药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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