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节 暗蛇
武英殿。
皇帝坐着步辇来到武英殿的路上还和李绅聊了一会。
牛僧孺前几日已经正式转任洛阳尹，在入宫辞别了皇帝之后就离开了白玉京，前往洛阳去了。
这对牛僧孺来说可谓是一步跋升，他从此正式踏足了大虞顶层官僚的行列，成为了一方大员。
另一方面，李吉甫也接收到了命令，离开了剑南西川节度使任上准备入京出任枢密使。
同时动身的还有陆贽，他再一次入京，这一次是接手裴度留下的尚书右仆射的职务。
政事堂内只有韩岗一人的局面不会停留太久。
但是京中的人事布局上，还是有几个地方要做布置。
头一个就是京兆府，统辖白玉京及二十多个县，天子脚下的要害之地，非亲信干吏不能充任。
二一个就是剑南西川节度使之位，这里位置紧要，论财赋仅次于淮南，且就在白玉京之侧。这个位置是皇帝留给李从贤的，不过李旭倒是有些担心李从贤的行政能力。
最后就是李旭筹备已久的朔方巡抚使，关系到裁撤兵力的大事，只是现在鱼辅国在河东造成的军事压力不小，兵力不能轻易裁撤。
“陛下如果要收复河东，还是先缓一缓。”李绅提出了一个建议：“若是明年出兵，打垮鱼辅国倒是容易，要防着北边糜烂还是要小心一些。”
这一点李旭也知道，打垮鱼辅国其实容易，以现在朝廷的实力，自己的武力加上乌云铁卫的兵马，将鱼辅国在河东的摊子掀了十分轻松，麻烦的在于后面要防着回鹘人骚扰边疆。
现在李旭的建军思路是一支规模不大，但是战力极强的野战部队，现在接手河东就意味着要编练一支规模适中适合打治安战防御战的部队，这和现在干的是两回事。
“说到这，”李旭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奏报上看到的可笑事：“回鹘的那两个使者改姓了？”
李绅楞了一下，然后迅速想起了皇帝说的是什么事情。
“他们各娶了个胡商的闺女，一个改名叫苏北海，一个叫做苏雁归，说是要学习苏武，要为回鹘可汗守节。”
李旭蒙了一下然后转颜一笑：“朕回头让人送他们些公羊，既然想留在白玉京，那就把他们留下来吧。”
回鹘派过来的使节团在大虞官僚的牛皮糖战术下彻底崩溃了。
在官僚注意的打击下这些进京上访的可怜人彻底失去了希望，一部分熬不住的下层人士回转草原，正使和副使分别入赘到了胡商的家里，名义上是学习苏武，实际上是他们也不打算回去了。
毕竟草原上的政局依旧可谓是云波诡谲，而白玉京这样的都市生活远比回到草原上吃沙子要舒服。
就这样一路说笑着到了武英殿。
早有三个人在里面等着皇帝。
岳顾寒的老管家岳九，兵部尚书之子柳隐之，最小的女弟子闵红叶。
岳九，自带岳顾寒出生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照顾他，看着一个白玉京的泼皮一点点的混成了天下第一。
柳隐之，他不是剑宗弟子中功夫中最高的，也不是最年长的，但是其中名望最高最有人脉的。
闵红叶，虽然是出身八闽的女弟子，且背后另有跟脚，不过确实岳顾寒门下练剑最刻苦，传袭他剑术最多的。岳顾寒也曾和李旭讲过，假以时日能够继承他衣钵的或许便是此女。
皇帝穿着一身白袍，径直走进了武英殿中。
虽然身上有伤，李旭还是中气十足的开篇明旨。
“不必见礼，今日叫你们过来，是告诉你们一件隐秘的大事。”
早有内宦为皇帝摆好了座椅，李旭也不和这三人客气，径直坐了上去。
“承天剑宗未死，之前市面上的消息，都是朝廷故意放出去的假消息。”
李旭一言既出，便仔细看着下面三人的反应。
老管家面色潮红，眼眶自然湿润，只是以烛照察之，其心中并没有什么波动。
这应当是人老了什么都已经看淡的缘故，不过为了掩饰还是以表演功底演了一下，这老管家一门荣辱都寄托在岳顾寒的提携上，没了岳顾寒他也就是个该回家含饴弄孙的老头子而已。
柳隐之的演技就十分的夸张，他原本就眼眶通红，一副听闻了师傅去世十分伤心的样子，现在得到师傅依旧活着的消息又必须转换为大喜之状。
这种大悲大喜的瞬间切换就是一般的演员都演不好。要请韩老令公那些资深影帝来才能到位，更何况这位心中竟然全是不信。
没错，柳隐之心里是不信李旭所说的话的。
岳顾寒和道圣大战的消息早就在京中传开，江湖上也有消息，据说当时一共有两人见证了道圣和岳顾寒之间的交锋。
一位就是释圣的弟子鬼居士，此人一贯喜欢穿青衣，戴傩面。
另一位就是百晓生。
现在江湖上的人都疯了一样的追寻那位鬼居士和百晓生的踪迹。
毕竟牵扯到了道圣，不是所有人都能看破长生的诱惑。
这个消息，李旭当然也知道。通过这些描述，皇帝十分确定还有别的人见证了自己与岳顾寒对阵道圣的场景，所以他才能编出一个这样巧妙地谎言。
说巧妙，是因为这个谣言巧妙地利用了人心。
当时的场景，是自己和岳顾寒联手对付道圣一人。
也不是李旭给自己脸上贴金，自己也可以算是七宗一流的人物，再加上一个七宗第一的剑宗岳顾寒，两人联手被道圣打了一个七零八落，全凭着岳顾寒拼了老命才弄得一个道圣主动退走的局面。
这样的场景如果如实说道江湖上，一定会吓破那些鼠辈的胆子，让他们绝了心思，继续把脑袋插进土里当鸵鸟。
把当日的消息这么一改，只好有些顶峰人物无法按捺住好奇之心，毕竟真正有资格问道长生的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所以他们必然会意动，想看一看道圣的虚实与章法，当面寻不到道圣，更不敢寻人家的晦气，不过见过道圣和剑宗大战的什么鬼居士、百晓生抓过来问一问也是挺好的。
最妙的是，编织这个谎言的人将长生这样一个梦幻就这样直勾勾的展现在了天下人面前。
长生从过去的一个传言一个幻梦变成了一个可以触摸到的现实。
而道圣从过去高不可攀的缥缈传说变成了一个可以挑战的现实人物。
又有几个人能够无视这样的诱惑，李旭甚至能够猜到恐怕已经有一些够贪婪，够手段的江湖人已经开始进行几乎自杀一般的去寻找道圣了。
更何况这个谣言里还把释圣牵扯了出来，三圣皆是长生一流的人物，找不到牛鼻子，寻一个秃驴来凑合一下也可以考虑。
这个人侧身观看了道圣与自己、岳顾寒的一番恶战且没有被人发现，用一句话就挑动了中原武林最上层的人物的贪婪和野心，其智计和手腕都让李旭感觉到有一条毒蛇一般的人物正躲在暗处审视着这个天下。
他又会是谁呢？
最后一位也是最妙的一位，就是闵红叶。
这个剑宗的女弟子一向以温婉闻名，当年太后还想把这个姑娘送进宫来充任妃子。
现在一看，却是最刚毅的一个。
听了李旭的话，她面上没有丝毫的波动，一双明亮的眼睛透露着一股李旭曾经在岳顾寒眼中见过的特质。
那是属于一名剑客的特质，一种非常纯粹的眼神。
这个小娘皮，有点意思。
“当日剑宗的确和道圣有过一战，不过胜负不过在五五之数。最终道圣退走，剑宗也负了重伤。”
“岳先生为了躲避剑宗后来的追杀，特别嘱咐朕放出假消息迷惑道圣，他自己本人已经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苦练，等待无铭露出破绽再伺机报仇。”
天底下人都知道皇帝和岳顾寒本来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朋党，而且还有人认为李旭的一身武功都是岳顾寒造就。
李旭说的话，这三人自然会信。
“你们不要跟任何人透露这个消息。”李旭接着道：“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入宫来找朕，你们岳门的大师兄以后就是我了。”
“岳九，你回去谨守门户，朕会派一队乌云铁卫去岳府巡逻，我倒要看看哪个贼敢落井下石。”
“柳隐之、闵红叶，你们以后随时可以入宫，回去苦练剑术，等着岳师出关。柳隐之，朕补你金吾卫中郎将之职，一会枢密院就会给你赐下官身。”
李旭又对他们宣讲了一番自己和岳顾寒之间的过往，少不得展现一把演技，动一动情。
终于到了要送他们离去的档口。
那个一直都没说话闵红叶忽然开口。
“民女倒还是有几件事，想单独和陛下聊一聊。”
找我？
李旭一边挥手示意岳九和柳隐之离开，一边寻思着这个小娘皮有什么事情非要单独和自己聊一聊。
莫不是知道最近李老爷吃斋，嘴里淡出个鸟来，要投怀送抱好好慰劳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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