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幕 试炼
“崔希丝。”
棕发的少女取下长发上的发条装置，扭过头去，看向那个正温和地笑着看向自己的黑发少年。
她立在十字路口，身上套了一件炼金术士的大衣，但下面却露出一双结实修长的大腿，只穿了一件热裤，穿着长靴，而裸露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调，一只手插在大衣深深的兜里，另一只手则轻轻拨弄了一下长发，让棕发如同瀑布一般垂下，显出些玩世不恭的调子来。
她轻轻哼了一声说：“我以为是谁呢，是你啊。路德，怎么FOX舍得放你出来了？”
少年笑了笑：“我是FOX老大的学生，但还是有自主能力的。”
“是吗，”崔希丝不太在意的样子，“但你是战斗工匠，而我只是一个妖精使而已，伱没事总来找我干什么？”
“我在追求你，你看不出来么？”少年笑着说。
“看出来了，”崔希丝将目光看向其他地方，“但是我对你没兴趣，路德。”
“没关系，我不会烦你，”少年温和地答道：“不过我们的导师也算认识，我们聊聊天应当不算唐突吧？”
“你这人真怪，”崔希丝答道，但并未反驳，目光在人群之中搜寻着什么，问道：“你有看到Irs么？”
少年——路德也将双手插入兜中，顺着崔希丝的目光向前看去。
不过他看的是更远的地方，温润的目光穿过来来往往的帝国军，看向了要塞上那些直插地窟顶部的探照灯的光芒，一束一束，将这地下世界映得明若白昼。
他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我不知道，听说普罗米修斯的人也在找他，那个人自从从伊斯塔尼亚返回之后就一直显得很古怪。但他是普罗米修斯的龙骑士，你找他干什么？”
“他是龙骑士，我能不关心么，”崔希丝将手从衣兜之中拿出来，上面戴着一只与其纤细手腕极不相称的巨大魔导手套，用力一握拳“元素试炼是晋升之路最重要的一环，对此我可是势在必得的。”
少年温和一笑，好像自己是局外人一样，侃侃而谈道：“不过今年对我们来说可没这么容易。帝国黑军已经羽翼丰满，计划将行在即，你听说了北域所发生的一切么？奥述人的君主已经选择了那一条最为雄心勃勃的道路，一切皆已行在路上，星门的未来也早已决定，能投身于其中的人，可没有一位是简单的。”
他又道：“普罗米修斯的人派Irs来带领他们的新人，也正是如此，没有必胜的决心，又怎么会无端端浪费一位龙骑士的时间。你知道，对于选召者来说，其职业生涯是很短暂的，巅峰期更是只有一瞬而已——”
“废话真多，”崔希丝不以为意，“路德，你和我说这些难道是要向普罗米修斯的人投降，向那些家伙俯首称臣了？”
“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少女放下手来，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我可不管他是谁，普罗米修斯的龙骑士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但休想挡我的路。就算是那位龙之炼金术士……”
她眼前浮现出那个来自于第二赛区，有些土里土气的家伙来，不由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
因为集训的缘故，她没有亲历艾音布洛克的那场大仲裁，但在那里发生的一切在帝国境内传播如此广泛，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方鸻一行人在艾音布洛克干了什么好事。
对抗帝国，对抗魔导士家族，最后还一举取胜，她自问做不到这些。
但那都是一些盘外招罢了，若是单论炼金术的实力，无论是战斗工匠也好，妖精使也好，她还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哪怕是老大，哪怕是面前这位灰之王FOX的学生。
灰之王即将退役。
那之后冥应当接任工匠十王之位，她与FOX争斗多年，也只略逊一筹而已，是公认的十王之下第一人。再往下还有许多选择，但都没有板上钉钉的说服力，而后起之秀中，也不过Loofah一人而已。
这两人可能会先后垄断工匠十王之位一段时间，外界预测大约三到五年之内，但再往后，就是他们这一代人的天下。而无论是FOX的学生也好，帝国的双子星也好，还有那个来自于桑夏克的天才也好——
崔希丝从未害怕过任何挑战。
除了那个土里土气的家伙。
Irs去了伊斯塔尼亚一趟，见了那人一面，回来之后就变得古里古怪，连普罗米修斯内部都在盛传这件事。要不是因为之前留心了一下这件事，去调查了一下普罗米修斯，她还蒙在鼓里。
可她越是调查与之相关的事情，就越是笼罩于云里雾里，好像陷入一团迷雾之中。在考林—伊休里安，关于方鸻的传闻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从芬里斯一路到伊斯塔尼亚，处处留下关于他的传奇。
但她越是了解，就是越是感到离奇，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她第一个反应是不敢相信，第二个反应是下意识的否认，考林人期待他们的天才太久了，竟把这些事情传得如此离奇。
并不是她嫉妒。
而是屠龙也好，调动龙骑士构装也好，击败一座岛屿，甚至击败一位邪神也好，这些故事任谁听了都会当作一个神话故事。一个两个还好，但所有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崔希丝只能怀疑第二赛区在造神。
这样的事情在联盟中并不罕见，那些顶尖的选手身上的光环或多或少有一些是人为渲染的，只是没有考林人干得这么离谱而已。
“但他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少女又有些不敢肯定。
她心中有一个直觉的念头告诉她并不是，她也是一个很优秀的选手，是固体联盟这一代的顶尖天才之一，若对一件事物没有起码的客观分析的能力，也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两个念头在她心中天人交战，直觉与理智彼此纠缠，才让她如此耿耿于怀。
所幸她此刻已不再身处联赛赛场之上。
这里是诺兹匹兹的地下矿区，这场试炼，也只有少数人才有资格参与。在帝国内部，它的紧要程度甚至比四境之塔的地位还要高，十年来，参与过这一试炼的选召者寥寥无几。
就连经纪人也与他们再三强调，这里与联盟和魔法君主的协定有关，在此千万不可造次。纵使是再自由不过的选召者，在此也得收敛了性子，听从帝国一方的安排。
崔希丝轻轻出了一口气。
但她又有些微妙的不甘心，就好像自己在躲着那些人一样，就算自己参与了这场试炼并最终赢下与那个人的比试，但这何尝也不是一种不公平？就好像凭借她自己的力量做不到这一切一样。
她可从来没有认同过这件事。
少年察觉到崔希丝微妙的感情变化，看了看她问道：“怎么了，在发什么呆？”
崔希丝无意识地哼了一声，用手捋了捋棕色的发丝，“只是想到了那些乡巴佬而已。”
路德哑然失笑，大致猜到她在说什么，建议道：“可不能这么称呼其他地区的参赛选手，这也太失礼了，他们虽然并不是来自于帝国，但本质与我们没什么不同，崔希丝。”
“虚伪，”崔希丝语气有些不屑，“等一切开始执行，他们与我们就是陌路人，我只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但你们所作的一切就是放弃了那些你口中本质与我们没什么不同的人。”
“我也并不认同，”路德答道，“但你我皆无力改变，只得接受，何况纵使是我们，也只能选择自保而已。”
“那就不要拿出居高临下的态度来教育我。”
少女扫了他一眼，抬步向前走去。
她身后交错的光影闪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跨越空间，跟上她。
少年有些讶异地看着这一幕，略微抬了抬头，才认出那件事物来。“AX-7，导光者，”他轻声说出那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你竟从冬之塔拿到了这件东西，难怪圣礼公会会如此信任你……妖精使之与战斗工匠的最短板也由此而弥补了……”
崔希丝微微一怔，回过头来再看向他，“你眼光倒好。”
少年苦笑，“若论异体的知名度，这台‘银光’乔治曾经用过的构装在帝国内排得进前三，而现在还能活动的，它也就仅次于古金博物馆里那台老古董了吧。”
“你口中那台老古董可还没有报废，”崔希丝又想起那个人，“不久之前还有人问过古金家族要它呢。”
“哦？”路德微微有些意外，“那东西不是出了名的用得上的人看不上，看得上的人用不上么，虽说有比肩于龙骑士的精巧，但却没有比肩于龙骑士的实力……的确，它曾经如此威名赫赫，但那是在正确的时间遇上了正确的人。”
“或许它还会在另一个正确的时间遇上另一个正确的人也不一定呢。”崔希丝停了一下，其实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话。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就此调侃了一句。
但路德却认真摇了摇头，“我听说那台六翼炽天使还好端端在古金家族的博物馆之中陈列着。”
崔希丝一怔，随即莞尔。
“那也正常，”她总算放下心来，“他以为他是谁？”
“他？”
“与你无关。”少女打断道，她的目光扫向一个方向，要塞之中似乎发生了某种变故，人群正在汇聚起来。
路德也正看向那个方向，大街上穿着灰黑色军服的帝国军士兵正在将街面上停留的选召者分开，并从中间留出一条道来，有高大的马车从那个方向驶来。崔希丝与路德皆站到街边，看着那以魔导引擎为动力的马车缓缓从前方行驶而过。
崔希丝眼尖，第一个看到马车车壁上藤蔓环绕的蛇莓，与尖锐的叶片，犹如一只睁开的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众人。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卡尔莱耶-德拉卡，蛇眼之塔的死袍巫师到了，帝国和那边的人……”
路德也轻轻点了点头。
“联盟的其他队伍也到了，”他低声补充了一句，“土元素力正在开始汇聚，之前连接发生好几次小地震，只怕下面的元素生物已经蠢蠢欲动，试炼要开始了。”
两人默默注视着马车远去。
……
姬塔用力抓住岩石缝隙的边缘，一只手捧着自己巨大的魔导书，憋红了一张小脸，但她咬紧了牙，一言也不发。一只手从上面伸下来，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拽了上去。
学者小姐一个踉跄才在岩石顶上站稳，擦了擦因为灰尘变得雾蒙蒙的圆框眼镜，看向正收回手的女仆小姐，“谢、谢谢，”她急忙向对方道谢，“谢丝塔小姐。”
女仆小姐一言不发，她平日里便显得有些沉默，但在这里似乎格外缄默，连维护自家大小姐的话语也比平日里少了许多。但方鸻乱出馊主意的时候，女仆小姐还是会第一个站出来。
“谢丝塔小姐，你有什么心事么？”姬塔注意到对方的异常，手捧着大书，轻声问道。
“没什么。”
谢丝塔轻轻摇了摇头。
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臂铠上，打开散热板，令冷却的空气化作白烟从栅格下面逸散出来。
姬塔不敢多言，只好也捧着自己的魔导书闭上嘴巴，其他人也陆续从下面上来，这个地方距离裂口已经相当之近，因此爱丽莎与帕帕拉尔人让大伙儿在这里稍事休息。
这一点主要是为罗薇一行人考虑，这些来自各大公会的精英工匠们甚少在外面冒险，体能自然也比不上他们这些常年在野外的人，更不用在这种崎岖的地形之下又要躲避帝国军的搜索，又要尽快地穿过危险地带。
好在希尔薇德事先便考虑到了这一点，每条路线上都或多或少留出了冗余，便是为了应付这样的状况。这个地方谈不上安全，但却在要塞方向视线的死角上，一块巨大的突出的岩石挡在了他们前面，遮住了大多数的方向。
帝国军方才从这里经过，距离下一次返回至少还有一刻钟时间，他们预计可以在这里休息五分钟左右。
所有人都显得有些安静，等待着前出的几人带回巡查的信息。
姬塔跪坐在地上，默默倾听着来自这黑暗底地下的细微响动。
但她目光却看向要塞方向——从这里只能看到那儿城墙的一角，却可以将大半个灰色的地下湖收入眼底，那里原本应当是漆黑一片，但来自于射灯的光芒将湖底的平原照得一片灰白。
远远看起来，像是在月球之上一样。
她看的并不是自然的奇观，而是在湖底行进的帝国军，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从要塞内离开的帝国军越来越少，而从四面八方聚向湖中岛的帝国军巡逻队正变得越来越多。
这时方鸻与爱丽莎、帕帕拉尔人三也正从前面探查回来，他倒不用像其他人那么费力的样子，一手飞爪用得炉火纯青，牵着一条细细的亮银色的丝线，如同蜘蛛侠一样三下五除二便从远处的岩石上飞跃回来。
他落在岩顶上，爱丽莎与帕帕拉尔人只慢一步——或者说帕克只慢两步，他看起来胖乎乎矮小的身材但抓着岩石却十分灵活，像是一只圆滚滚的跳蛛一样从下面弹上来，也落在夜莺小姐一旁。
方鸻将手上的‘银蜂’一收，看向众人，“我们运气不错，帝国军的布防比预计之中还要松一些，原本很多计划都没用上，我和爱丽莎去那块岩岬后面看过了。只要穿过那下面，我们就能进入那裂隙之下——”
希尔薇德正在与罗薇商量一些什么，听了这话回过头来。而一旁那位来自于弑神者的学姐大人已经先她一步开口：“帝国军的布防变得疏松了，为什么？”
“谁知道呢，”罗昊摊摊手，他也才从另一个方向探查回来，“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总算是好事。”
几人正在交谈，但一旁姬塔从远处收回目光，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敢轻易开口。
倒是方鸻留意到学姐小姐的动向，转过目光来向这边询问了一句：“你没事吧，姬塔？”
姬塔连忙摇摇头，捧着自己巨大的魔导书。
“你呢，谢丝塔小姐，”方鸻又傻乎乎地问道，“你不是曾经在帝国待过一段时间么，有什么看法么？”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自己的舰务官小姐疯狂地向自己眨眼睛。
“想死你就多问。”
谢丝塔看着他，冷冰冰地答道。
“呃……”
方鸻挠了挠头，看向其他人转移话题道：“既然都没什么，那我们就准备出发吧。计划比预料中更顺利一些，我们一鼓作气穿过那条裂隙，早点完成预定目标才是正经。”
“等等，我……我也要死了……”
逍遥正像是一条死狗一样大字摊开在那儿，只剩下胸膛起伏直喘粗气，他这会儿总算不对冒险有什么过多的期待了，只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样的折磨。
“呼呼，”这个来自银色维斯兰的主工匠只觉得自己肺部都要裂开来，每说一个字就像有人用刀在上面刺了一刀，但他居然仍可以喋喋不休，“……再、再休息一下，再这么下去我得暴毙在这里。”
“你少说两句的话说不定可以死晚一点。”水无铭毫不留情地对他说。
“你……怎么屁事也没有？”逍遥看着对方大感奇怪。
“傻子，”水无铭冷笑道，“我是Elite主力冒险团的编外成员，你以为和你一样整天宅在家里。”
逍遥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
但地面忽然微微一晃，差点将他直接从岩石的边缘给掀起来，吓得他用最快的动作翻过身来一把抓住突起的岩壁，牢牢将自己固定在上面。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逍遥趴在岩石表面上，吓得头也不敢抬，扯着嗓门大喊道。
还好一旁水无铭手疾眼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呜呜——”
逍遥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女人。
“刚才是怎么回事？”方鸻也察觉到异常，他先回头看了一眼，所幸四周并无帝国军——这也就是所谓的意外，带着一帮子新手很难不出意外，但还好结果是好的。
“不知道，”帕帕拉尔人是动作最快的，方才岩石一摇晃他便一个箭步跳到了旁边的岩石上，这会儿趴在那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众人所在的这块突起的尖岩，但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他抬起头来，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众人，“地震了？”
“不对。”
方鸻却摇摇头，他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只是脑子里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联系的根源在何方。
他停顿了片刻，黑暗之中忽然闪过一道电光，那方才岩石的剧烈晃动，与不久之前发生在上层矿区之中的一幕幕联系在一起，一个难以抑制的念头骤然之间浮现在他心中。
而在同一时刻，姬塔也想起来了自己心中所担忧的，究竟源自于何？
两人同时抬起头来。
“元素共鸣。”
“土元素激荡！”
一个大胆的念头同时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之中。
“有大家伙在我们下面，”方鸻下意识地拿出一台构装体往下面的深谷之中一丢，令那台蜘蛛一样的构装体在岩石之上撑开肢体，他同时回头看向其他人，“可能是之前那些元素生物。”
之前那些元素什么？
逍遥脑海中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怎么可能？”他问，“它们方才还在我们上面，怎么会越过间层到我们下面去的，再说还有这么多帝国人在这下面活动，它们怎么单单追着我们？”
方鸻一时间也无法得出答案。
但他向着那台构装体打了一个响指，构装体站了起来，有如三角板一样张开的背部升起一枚水晶，重力场立刻布下，而水晶中折射着明亮的土黄色的光芒。
“土元素反应！”帕帕拉尔人看到这一幕也尖叫一声，在一旁洛羽、箱子与琉璃月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举起手中武器。若说方才还是猜测，那么这一刻几乎是实锤。
“等下，”帕克还在哇哇乱叫，而那枚水晶正在下面变得无比灼目起来，“怎么会这么亮，下面究竟有多少东西！？”
“艾德哥哥。”
这时姬塔回过头来，向所有人说道。
“你们看那边——”
地面正微微晃动起来，但其他人却下意识地向着学者小姐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而她所指的地方。
正是帝国人的要塞所在。
……
恢复之后第一次出门，去把小破球看了，更新晚了点。
不过只要我没说今天请假，就肯定会更，以后也是这样，如果有事我会提前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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