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体验
魏管事依照文件后面所附小字,先按照年龄和[xing]别将人划分为十五组,每组十人。这是燕绥参考史书记载的屯田之法和众人商量后定下的。
庄子都是按照这样的方式进行管理,除了儿童不统一编制,其余人十人为一组,选出一组长,百人为一屯,设屯长。
另外,根据职能的不同,燕绥在田庄仿照现代公司治理架构,设置了各个部门及管事。饶是荀彧,也不得不佩服燕绥治理有方,把庄子管得井井有条。
此外,庄子还设有护卫队和巡逻队,分别设正副两位统领,如许褚和典韦就是护卫队的正副统领。
魏管事轻咳了一声,着人带来了百来个手掌大的薄木板,高声宣读:“这木牌以后就是你们身份的证明,以后要凭牌子去领饭,知道了吗?”
众面黄肌瘦的流民卑微应道:“明白了,大管事!”
魏管事却不摆架子,他摆摆手:“叫魏管事就行,现在你们按照每组排队,分成十五列。”
荀彧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魏管事要作甚。只见魏管事坐在了旁边的胡凳上,下属抬过来了一张高得过分的桌子——据说是庄子很流行的胡桌,上面置有笔墨砚。
因为担心坐胡凳上不雅观,荀彧没有看魏管事的袍子。
“荀先生,我字写得不好,若是您不嫌弃,一会儿请您也试试。”魏管事笑着,开始在木牌上逐个写下:“甲1、甲2、甲3……甲10。”
荀彧记[xing]很好,暗暗记住这看齐奇怪的笔画,猜测道:“这便是数字了。”他见管事下笔如行云流水,这样的标记果然很快。
魏管事笑道:“没错,下面我再来写乙1、乙2、乙3……其实所有的数字都能用这些字符画出来,同我们汉字是一样,不过书写起来特别简便,不识字的人也能很快运用。”
汉代户籍的编纂更为复杂,荀彧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简版的户籍证明。比起验传、路引要方便许多,非常实用。当然,这样的牌子也容易造假。
但在这相对闭塞的田庄里面,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编号或者和人重复的牌子,非常容易识破。所以这样的统计法子,在庄子里应当是效率最高的。
荀彧悟[xing]很高,只看了甲乙的编号,就能自如写丙后面的编号了。魏管事让木工沿着墨迹简单雕刻,很快木牌就分发到了人们手里,成了他们分配房屋、领取任务、衣物和粮食的凭证。
魏管事现场教学,让每个人把阿拉伯数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又让其以手指为笔,学会辨识自己的编号,方才道:“以后你们就按组耕种,组里少了一个人,整个组都要受罚,知道吗?”
流民们诚惶诚恐应道:“谨遵管事命令,我们决计不会逃,也不敢偷懒。”
魏管事负责收留流民至今,已经很有经验,庄子里对小孩要宽待许多:“小孩可以不耕种,赵管事专司[ji]鸭牛羊饲养,你们吃完饭跟着她走,以后白天做活,晚上去识字。”
闻言,孩子的父母一喜,在外他们要紧衣缩食,想方设法送孩子去读书习字,往往一家子辛辛苦苦攒钱只能送孩子去做个工匠,连读书的纸笔都买不起,遑论给夫子的入塾费和拜师礼。
没想到庄子竟是要教习所有的孩子,他们对庄子的忠诚度自然是上了一个台阶,为了孩子以后能有出息,死活都不会走了。
魏管事继续吩咐:“其余人等,用完饭都必须下田,以后不出力就没有饭吃,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应道:“明白。”
魏管事却喝道:“我没听清,明白了吗?”
众人连忙高声应道:“明白了!”流民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这庄子的治理和富庶程度太出乎他们意料了,连两位前来的管事都是那么不俗。
“眼下天气炎热,就暂不发新的衣袍。等你们做活赚足了工分才能兑换秋冬的衣服。庄子里不养闲汉,有人偷懒要及时上报,不然一组都要受到处罚!”
宣读了注意事项,魏管事才放迫不及待吃东西的流民去用饭。
流民新入庄,自然是不能去食堂的。按照庄主的吩咐,必须要观察七天,确定流民身上没有带着疾病,才能重新编号和分组,再和庄子中其余人衣食住行在一起。
而这批流民比较特殊,有攻占县衙和大户的前科,为防止其再起凶[xing],观察的时间必须得延长。趁此时间,魏管事正好弄清流民身上的本领,以便[ri]后各司其职。
荀彧掏出丝帕,[xing]喜洁的他仔细擦干了手上残留的一点墨汁:“魏管事怎么没按照纸上所言,让他们竞选组长?”
魏管事笑道:“且先让他们每组之间[shu]悉一下,明[ri]考察了每个人身上本事再选。”
荀彧蹙眉:“[ri]后当真要免费分他们种子耕种?若是忍不住吃了,岂不是白白[lang]费?”他在田庄几[ri],已见识了沉甸甸的高产麦穗和各种奇花异果。
若放在外头,这些种子皆是令豪强贵族一掷千金、争相购买的好东西,没想到燕绥竟然这么不谨慎,竟分给陌生流民。若被流民食之,也太过暴殄天物!
“先生无需多虑,等收完麦、开完荒,想长长久久留在田庄,肯定不敢轻易违反规定。”魏管事摸了摸胡子,对田庄的吸引力非常有自信,人来了就没有想走的。
而且在他心里庄主的凭空取物本事太过厉害,种子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按照庄主的话叫什么来着,对了,这叫做归属感!”
荀彧不得不承认,管事和佃农的劲头儿也比任何地方的都足。庄子里不是少数人过得不错,是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
在这旱灾蝗灾瘟疫接连不断的艰年里,燕绥能做到这点,的确十分厉害。
郭嘉这一走,账务都丢给了荀彧。荀彧看了一会儿流民的安置,不得不到郭嘉[ri]常办公的地方打算盘,清点账务。
账本厚厚一摞,分门别类放在桌上。最上面是郭嘉写得龙飞凤舞的大字:“文若,你看到这些的时候一定学会数字了吧,很简单的,[jiao]给你了!”
简直从字迹里都能看到对方将账务推出去的轻松心情,荀彧忍不住摇摇头。
天黑不久,就有一小伙在门[kou]探头探脑。
荀彧放下手里的笔,沉声问:“什么事?”
小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先生,俺是来喊您用饭的。楼下食堂今天煮了红薯粥,可香可软了,您看是随我下去,还是我给您放食盒带上来?”
以往郭账房根本不用人喊,秀美的账房先生虽然平时看起来懒散散的,一到饭点却步履如飞,带上碗筷直奔食堂。
新来的这位俊美出尘的先生却沉醉在账本之中,迟迟不出来,众人也不敢贸然打扰。纠结了许久,最后把好脾气的小刘给推上了楼。
红薯其实到月底才大批量成[shu],眼下只收了一部分。众人也是刚吃,都觉得新滋味香甜,所以极为抢手。
荀彧点点头:“我随你去。”
一边下楼一边问:“这红薯也是你们庄主带来的稀有物?”
一提庄主,小刘就双眼发光,一脸崇敬地道:“正是,当初庄主凭空一抓,就变出来了无数的仙种。仙种就是仙种,不挑水土,产量极高,能养活我们大半村子哩。”
荀彧问:“那庄子原本的管事呢,[ri]子过得可好?”
小刘笑道:“我们庄子本来又穷又小,是庄主带了不少人过来,原本的管事不够用,又提拔了好些哩。”
荀彧心中暗忖:这庄子提及管事的样子和他处分外不同,多了颇多亲近,少了嫉恨。而经观察,庄子外来人[kou]要达到八成以上,这燕绥到底是如何把混杂的外来人[kou]管理成如今和谐模样的?
行政楼底下的食堂是两间大屋,有时候坐不下那么多人,就有人拿着碗筷到外头吃。土楼的两层楼都有回廊相连,可以遮风挡雨不说,还能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晒太阳和吃东西。
郭嘉之前就曾带荀彧来过食堂,还留下了粮票。
这庄子行事与他处明显不同,食堂里头吃饭用的不是银钱,而是庄子特有的粮票。最普通的麦饭和汤水连粮票都不需要提供,只要出示象征身份的木牌,校验过身份即可。
荀彧曾经想过,这样的模式能否推行全国,惠及万民。
但转眼一想,这样的想法太过天真,就算在他们荀氏的庄子都做不到。
待荀彧用完饭,天[se]已经黑了。
土楼的一大特[se]就是圆柱形楼围起来的巨大院子,夜里院子里会点燃篝火,二楼的几间大会议室会点上油灯,方便人们在灯下做事。
女人们最喜欢在灯光下做针线活,男人也会做些木工,手巧的也在纳鞋底,为过冬做准备。也有人坐不住,呼朋唤友一起在院子里玩起了蹴鞠。这时候不讲究男女大防,女子单独会见男宾也没什么禁忌。年轻的男女一起做工玩耍,其乐融融。
不久,荀彧就听到了楼上传来的朗朗读书声,是村里的小儿在上课了:
“人之初,[xing]本善,[xing]相近……”
郎朗的读书声一直读到“自羲农,至黄帝,号三皇,居上世。”
因为白天大人们都有事情要做,田庄的小孩也要力所能及地帮忙,比如喂[ji]喂鸭、割牧[cao]等。
做完事情的小孩,白天可以来“教室”自习。
夫子上课则放在了晚饭之后,整个村子都在行政楼的教室上课,一晚上三堂课,每堂课半个时辰。
他们读书认字的课本,是荀彧从未听过的书,据说是庄主远渡重洋带回来的《三字经》,专门为儿童启蒙用的。虽然通俗易懂,细细琢磨起来,又让人深思。
他笼着袖子细细听了一会儿,直到灯火灭了之后,荀彧依旧坐在黑暗里,久久未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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