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2. 422(一更) 攻城之箭
邺城周遭的河北世家私兵,在这等合围攻势之下,甚至连与之抗衡的勇气都没有,便已在对方的前军飞箭威胁之下或是被杀或是遁逃,以至于当乔琰所统帅的各路兵马抵达邺城城下数百步之时,在其与邺城之间已再没有任何一路从中拦阻的队伍。
唯二还能作为屏障的,一个是邺城的城墙,一个便是邺城之中的甲兵。
而在对面的旌旗蔽空场面跟前,这简直像是一出随时可以被推翻的玩笑
路大军开拔,锋芒直指邺城,就算是再愚蠢的人也能猜出,此刻青州与冀州北部的各方兵马到底是何种结果。
更别说,乔琰根本就没有隐瞒着邺城中人的意思。
那是前军哨骑手执信号旗帜抵达城下高呼而出的信号,与远处人群之中的冀州俘兵形成了彼此的呼应,让人确信,这并非只是个想要用来让邺城之中的汉室余孽投降的作伪之言
被押解到阵前的袁谭、袁熙、袁尚人,更是让袁绍本就已不存多少的脸面,在此刻被这千军万马践踏到了泥地之中。
可对于这些守城的士卒来说,他们大概并不会将更多的目光放在这位先后落网的袁氏公子身上。
他们难以避免地看向那为首的烫金旗幡,哪怕看不清那下方华盖之下的景象,他们也能猜到,这只怕正是那位大雍陛下的所在
以她为中心所展开的这支虎狼之师,每当朝着邺城更为前进一步,便有因甲胄和战马所发出响动而制造出的闷雷之声,只令人的心脏也随着这一道道炸响而惶恐。
当这面大军停下脚步之时,也根本未曾令人因声音的平息而稍定心神。
只因后方的攻城车、瞭望巢车和那在河内郡战事中便已展现其威能的霹雳车,都在这一刻慢慢在敌方的军伍之中现出身影,一架架床弩自河内方向的推进中被送到阵前,落地组装就位,后方的战车也随之抵达了阵前。
明明距离他们还有着一段推进的距离,这等不疾不徐的做派已险些让人握不住武器了。
路大军啊
在兵马的人数本就不容易被轻易做出估量的时候,就算乔琰没有对她麾下部从做出什么“数十万大军”的虚假宣传,身在邺城之中的士卒也只觉那必然是十万人之众所形成的合围。
倘使邺城周遭还有能与他们互为犄角支援之地,这份身陷孤城的绝望还不会到今日这样的程度,可偏偏没有。
一处也没有
“为何会如此之快”刘辩在大殿之中来回走动。
谁都能听得出来,当这位陛下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中都已有了几分颤抖。
他还自我安慰地觉得,以沮授、高干、审配、袁谭、袁熙各自驻扎于一路的情形,起码也能再坚持过去一个月。
这几方可没有任何一方会如同袁尚那个不着调的货色一般,在完全没有看清敌我双方实力差距的情况下,就做出贸然动手的行径
可那又如何
他们尚属理智之人,在绝对的实力威慑面前也没能敌方拦截在防线之外。
擅长于趋利避害、明哲保身的,何止是那些冀州中山的商人,还有这冀州境内的其余守城之人。
这些并没有袁绍直系兵将驻扎的城市,在眼下的这等局面中,能愿意为邺城汉廷付出生命的,势必少之又少。
在乔琰的兵力已陆续汇总,呈现出眼前这等扫荡之势的时候,更不可能还为之守住立场,或者是奋起反抗。
刘辩并不曾亲自统兵,都不难做出这样的一个判断。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接受眼前的现状,完全是另一回事
袁绍刚自那邺城城头遭到这样的一出几乎全军覆没的打击,在来到刘辩面前的时候便遭到了他厉声的质问,“大将军不是说,以我等在各方筹措的兵马起码还能将战局拖延半月以上,等到冀州民众各自丰收在手,再行扩军之举,总能再有一番新兵入伍”
“也是大将军所说,以河北世家与我等同仇敌忾立场,势必竭尽全力地阻拦乔琰兵马进驻邺城之下,让我等还能有一番加固城防,筹措反击的机会”
“但现在呢”
现在对方的推进让刘辩越发感到,自己根本不该对于袁绍给出的种种愿景报以相信的态度,只因他根本没有这个能被称为大将军的能力
袁绍面色阴沉得像是积蓄着一片风暴。
沉浸在惶恐情绪之中的刘辩根本未曾在意,此刻袁绍看向他的目光里也分明有着一番怨怼之色。
以袁绍看来,刘辩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典型代表。
他们合作了七年的时间,刘辩却好像还是当年那个面对着董卓杀入洛阳便惶恐万分的存在。
不,准确的说在他的身上还有何氏典型的色厉内荏、优柔寡断和与汉灵帝一脉相承的荒唐
他有何资格在此时对他袁绍做出指摘
奈何此刻他们二人还是被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与其放任自己对刘辩的痛恨占据上风,还不如继续将他作为这个汉室尤存最后的标杆
这已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陛下。”袁绍开口的两字让刘辩不由一个激灵,但当他往袁绍脸上看去之时,又觉对方好像只是在以尽可能沉稳的方式让他尽快镇定下来,“请按照原本的计划行事吧。”
乔琰的大军压境以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快的速度、更大的规模袭来,让他们更加清楚地看到,在这等山河动摇之中,他们已再不可能通过什么寻常的方式来将乔琰击败,唯独有可能在此时改变败局的,只有可能是非常规的手段。
就像袁绍和刘辩所说的,大雍朝廷的立足时间未久,大雍皇室的人口组成也过分简单了一些,而时至今日能让人臣服敬佩,有这个底气坐在皇位上的,也不过只有乔琰一人而已。
只要她死了,这邺城的合围总还有能够从中化解的机会。
就算她的下属真要替君主报仇,凭借着这一瞬的混乱,袁绍也有这个自信能在下属的庇护下脱逃出一条生路,届时寻找机会卷土重来就是
袁绍相信,刘辩固然胆怯,在此刻这等决定他是生是死的处境中,他并不会做出一个错误的选择。
果然,他像是一个试图让自己攥紧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挣扎着给出了答案,“按大将军说的去做。”
比起袁绍这头的绝望,乔琰望向邺城方向的目光便要沉稳从容太多。
她本以为,当这场该当称作冀州攻伐收官之战的战事到来的那一刻,她会因为行将达成的天下一统而心中激荡不已。
那将意味着,她所一手创立的大雍彻底结束了两朝分立的局面,成为了大一统王朝。
可很奇怪的是,她此刻最觉精神振奋的并不是这汉室终究要彻底作为覆灭的前朝而存在,也不是多年前便给她添堵的袁绍终于要在此刻走向末路,而是这出邺城之围前,她这各方下属各显神通的表现。
北路的吕布吕令雎赵云麴义等人拿下了中山和常山,又在擒拿下了审配和袁熙后兵进魏郡以北的赵郡,将此地的沿线数城尽数攻克,背后有着戏志才、司马懿、荀攸等人的谋划。
东路抵达的张辽太史慈甘宁马超徐晃等人攻破了沮授和袁谭的两路队伍,剪除了袁绍麾下堪称作为强劲的两支羽翼,郭嘉也已自这一路队伍中先行离开,前来与乔琰会合,贾诩则还依然坐镇于青州之地。
南路便是她与曹操曹昂魏延等人的这一线。
兵过洛阳之时,她已再一次于此地感受到了洛阳民众的热情,也在自河内征讨入魏郡的一路上看到了她麾下关中士卒枕戈待旦多年的奋起之力。
这份高昂激烈的战意绝不会随着袁绍势力、邺城朝廷的覆亡而消失,而势必在对内稳定局势对外奋进扩张之中持续发挥其深远的影响力。
袁绍哪里会是能让他们全力以对的目标呢
“将今日的这出都如实地记录下来,以让后人看到,这只是我大雍朝廷真正崛起的第一步。”乔琰策马而立,遥遥望着那方城头的汉旗,开口说道。
听闻她此言的任鸿并未回话,却以一种郑重点头的举动诠释了她的态度。
以随军太史令记载下来的今日战况,将注定成为后世流传的天下归一之战里的史料证明。
她当然要将其中每一个大雍子民的光辉都给记录在册,以让后人看到,这片群星闪耀的平台正是被托举在她们这位陛下的手中。
而再如何群星荧荧,璨然生辉,也绝不会夺去她的半分光彩。
这便是为她们缔造未来之人
周遭的呼喝声所形成的气浪里,那依然还有着严密防守的邺城竟好像已成了这片惊涛骇浪之中的小舟,随时都可能彻底倾覆过去。
数年前任鸿方从洛阳动乱之中逃离出来,踏上进入并州之路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还能见到今日的景象。
但当这种“不可能”在乔琰的手中已然变成一个事实的时候,她想做的,是让更多的人也能得见这样的一幕也有更多人能如她今日一般身在此地。
这份或许还需要五年十年来陆续推进的事业,的确是如乔琰所说,在今日成为一个,而不是因邺城的覆灭而成为一个终点
任鸿刚想到这里,忽见有一匹快马疾驰朝着中军方向而来,前头的队伍因这出急报而相继退让开了一段距离,令其得以顺利地抵达了近处。
随后便见他飞快地翻身下马,几步快走行到了她的面前,伏地报道“陛下,邺城那边有人想要求见”
“求见”乔琰将目光从来人的身上收回,又远远朝着那远处的邺城城墙看去,问道“怎么,是袁本初可怜他那个儿子在此时做着人质,想要用自己来以身相代,还是杨文先要来战场上见一见儿子,也为大汉之延续求情又或者是那位弘农王自知罪孽深重,意图阵前求和”
来人回道“都不是,是邺城守军押解着陈孔璋来寻陛下。”
“寻我作甚”
“说是弘农王不知汉雍兴替已是名正言顺,尤为佞臣所惑,又有讨贼檄文在前慷慨陈词,不得不与陛下为敌。今日邺城末路之时,恳请陛下先准允他们将乱臣送交而来,再商谈开城投降之事。”
乔琰都要被对面想出来的这套说辞给整笑了。
刘辩无辜得很,只是因为有人在他这里进谗言,蛊惑他继续做这个大汉天子,又有人写出了那样一份讨贼檄文,才让他将其作为了号召汉室抵抗大雍入侵的宣言。
现在乔琰兵临城下,让他看到了这其中的实力差分,他便又知道自己不是做天子的货色了,急于从乔琰的手中求得一条生路来。
让他自己出城请降是万万不能的,但让陈琳这个笔杆子先被丢出来,作为送给乔琰的请罪礼物,总还是可以的。
“陈琳文采华章之才我颇为欣赏,若是换个场合我甚至该当对其礼待、为其松绑才好。”乔琰冷笑了一声说道。
郭嘉在旁问道“那么此刻陛下是何想法”
“求饶的诚意未见多少,笑话倒是见了一箩筐。”
乔琰回道“既是袁本初的笔杆子到了,让仲宣将其接待下来就是,手下败将之人正好在此时向胜者请教请教。”
而下一刻,她便将手中的长枪遥遥指向了那城关的方向,喝道“弘农王为后汉先帝子嗣,不思遵循先父遗诏,为其尽孝,反另立朝廷于邺,无有保境安民之才,唯有盘剥民膏之举。今我大雍讨伐平乱,民心在望,当唯进不退且将此城攻破,再细论其罪”
她眉眼间的肃杀之色,在这一刹宛然攀登到了顶峰。
这出进军的信号,更是霎时间变成了全军进发的鼓声。
身在邺城城头的袁绍等着的本是那些押解陈琳的死士,趁着乔琰多年间未曾改过的“礼贤下士”之举,又或者是趁着对方傲然来见之际,趁乱对其行刺,却只见一道道由床弩射出的重型弩箭疾奔城头而来,作为对他们这一出“请降”的回应
若说这太快的反击和对面毫无乱象的队列已让袁绍感到一阵迎面而来的绝望,那么这片狂轰乱炸,便更是击碎他最后一点体面的重锤
那何止是昔年击杀庞德的重型床弩。
在这片破空而至的重箭之中,更有一抹不容忽视的火星,昭示着其中数支的不同寻常。
当其登临邺城城头的那一刻,也恰恰是炸药的引线烧到了尽头之时。
火光与雷鸣顿时响在了邺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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