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六十六章 我对她并非占有与你会爱上……
莫托急忙上前,用帕子把他脸上的脏污擦掉,把供氧面罩覆在他面上。
他大[kou]呼吸,透明的罩子上很快结满雾气,温顿的身体一直在抑制不住地抖,像打摆子一样。
他拼命流泪,不知道是委屈的,还是因为能见到莱尔而庆幸,偶尔他会像刚被救上岸的溺水之人一样,发出悠长又刺耳的“呃”声。
声音从胸腔里吐出来,然后戛然而止,刮擦着莫托的耳膜,令他感到不适。
他无所适从,不敢看对方。
温顿一直维持着那种癫狂而又混乱的状态,莫托把他稍作挪动,去清理旁边破损的枕头和堆在一起的鹅绒。
“给我营养剂。”温顿的声音轻如蚊呐,他不能以这副面貌去见莱尔。
眼泪顺着眼角往下落,很快把两边被单泅湿,莫托伸手去帮他擦,根本擦不完。
“两小时后吧。”他看着满是水迹的手帕,低沉地说:“就算现在喝进去,你也会吐出来。”
“那就注[she]。”温顿的脸比身下的被单还白,窒息感终于缓过去之后,他拼命呼吸,想让自己快点好起来。
他有些熏熏然,面上开始泛粉,两颗重新焕发出光彩的蓝眼珠,不自然地颤动。
说话也轻飘飘地,整个人像踩在云端。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因为莱尔体验窒息的感觉了,从厌恶怨恨,到现在的乐在其中。
兴奋、刺激,和难以言说的诡异快感,只要想到这一切是因为她而承受的,就像抓住了救命稻[cao],忽然间就能把痛苦都抛诸脑后了。
他呈现出一种醉氧的不正常状态,莫托悄悄把供氧机的浓度调低。
出于他的强烈要求,和对温顿的怜悯,莫托按照他说的做了。
冰冷的营养[ye]混着别的药物,缓慢地推进温顿的血管里,他的[jing]神[rou]眼可见地急速恢复。
他再开[kou]时,声音终于不像之前那样晃悠悠的,感觉一吹就散。
“没想到你还是有点作用的。”
他找回一点力气,眼珠子转向莫托:“你这种人,居然会和贝利亚做[jiao]易,跑到这里来照顾我。”
温顿说话仍然不客气,但不像以前那样尖锐,每一个音节充满嘲讽。
莫托已经知道他的秘密,知道他身体的异常,对方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情绪[bo]动,仍然像以前一样对待他,甚至彬彬有礼。
在这偌大的帝庭里,莫托反而是唯一和他有共同话题,能跟他说得上话的了。
“不知道。”莫托把注[she]用的东西扔进垃圾桶,眼光扫过他的脸,说:“虽然不知道博士究竟想在仪式上做什么,但无论是哪一方,我都违抗不了。”
“现在的生活和从前的相比,说不清哪一种更糟,但我想变好。”
“她给了你什么?”温顿问。
“能够让我重新回到课堂,完成学业的钱。”
温顿嗤了一声:“廉价。”
“不过么,你不是她,和贝利亚这种人做[jiao]易,少拿一点一定是对的。”他说道:“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这些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jing]力,温顿知道自己应该休息了,但他就是兴奋,想再继续说点什么。
“是啊。”莫托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的手瞧,要是换作以前,别说照顾温顿,给他注[she]营养[ye],就是靠近他,都会惊惧不已。
经过砂之海那一趟,他变得很奇怪。
碰上现在这些事,他还是觉得害怕,想逃避,但行动总是慢半拍。
身体的反应很淡漠,告诉他,所有一切他内心恐惧在意的,都不太重要。
“我不是她,杀不了你们任何一个人。”他对温顿说:“动摇不了你们,也没法为自己报仇。”
“理智和情感告诉我,应该不惜一切代价逃跑。”他慢吞吞的:“这不是我该掺和的事,参加仪式对我来说有很大的风险。”
“但就是忍不住?”温顿哼笑。
“连你这种臭虫都会被神所吸引啊。”他闭上双眼,转了转干涩的眼球,突然来了个大转弯:“有镜子吗,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恶心。”
“不如她来的时候,你替我去跟她见面吧。”他想摸摸自己的脸,但连手都抬不起来。
莫托没有说话,他是渴望的。
“你竟然也想得到她么。”温顿的态度又变得不友好,莫托在就习惯了,他直接无视。
他明白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等温顿累了,睡过去了,这件事也就过了,他没有那么多[jing]力来追究。
但是和对方一样,帝庭里能聊起莱尔有关话题的人,除了自己,只有温顿。
在这里照顾他的每一天,像这样的冲突和对话,总是在重复上演。
莫托每次都会作出同一个选择,那就是和他继续聊下去。
什么都好,只要是有关那个人的。
“我并不想得到她。”莫托摇头:“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对她没有你们那种奇奇怪怪的情感。”
“哈。”温顿嘲讽:“奇怪的是你吧。”
莫托将手按在心脏上,没有反驳。
他确实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对莱尔的好感和憧憬,并没有进一步转化,像温顿他们一样,进化成求而不得的疯魔。
而是长久地停留在“想一直和她当好朋友”状态。
莫托感受到心脏强有力的跳动,意识到胸腔里的那颗心是完整的,没有经过缝补,现实里,他也没有经过义体改造手术。
但是记忆里的那些轮回,改造手术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
这种影响一直跟着他,到现在,好像好不了了。
他好像没有办法再对别人产生细腻柔软的感情了,像是丧失了某种功能。
在这项重要的功能丧失之前,他最后产生感情的对象是莱尔,于是她就成了莫托的寄托。
吃到好吃的,还是会觉得美味,但不会将夸奖脱[kou]而出,看到浩瀚星河,也会赞叹造物之美,但又觉得索然无味。
已经没有办法再产生新的感情了。
但是人活着,又不会真的变成机器,那些于生活的细微之处产生的情感,被莫托投[she]到记忆里的莱尔身上。
那成了唯一能触动他的开关。
“不需要拥有她,也不用长时间地黏在一起,偶尔能碰面,一起喝茶赏花就很好了。”莫托说:“我对她的期待,仅此而已。”
他认真的回忆着,温顿没有打断他,用充满疲倦的声音说:“再说一次吧,那天晚上的事。”
莫托和她建立友谊的那一个晚上。
他死在她枪下之后的故事,他无法参与,只能从别人[kou]中探究的那些碎片。
“这几天都说了快一百遍了。”莫托无奈。
“你不想说?”
当然不,他也想说,有人想主动倾听,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的事,不管说几遍,都不会觉得腻。
他喝了[kou]水,语气平缓地讲述着。
“……我把她的脑袋按在肩膀上,然后和她一起冲破白星庄园那面蔷薇缠成的墙。”
月光下爆开的蔷薇花瓣肆意地散发香气,莫托深吸一[kou]气,好像又闻到了藏在记忆中的那股味道。
如果是以前,在别人面前讲自己的事,详细地讲述自己曾经的事,会让莫托羞耻不已。
但现在,在温顿一遍又一遍的聆听中,在他变得奇奇怪怪的心脏的影响下,他也像个局外人一样,在讲的同时反复回味这段记忆。
然后在这种反复的行为中,从那些记忆里提炼出新的情感,细细品味。
那种情绪和感受,像香水一样,虽然留香时间短暂,但冲击着现在的他,让他不至于淡漠贫瘠到底。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在失去感知之后,却能通过回忆,反复触摸到曾经的情感。
他的朋友莱尔,好像成了他新的心脏。
“最终我们也没有看见星河,因为飞行器坠机了。”莫托从回忆里[chou]离出来,平淡地将故事结尾。
温顿早就支撑不住睡了过去,他觉得有些可惜,每次这种谈话和故事环节,都是相互的。
他爱听莫托的故事。
莫托也喜欢听温顿的经历。
那些遥远的,和他不搭边的血腥回忆,又危险又刺激,莫托总能从温顿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莱尔的另一个形象。
这让他由衷地佩服自己的朋友,对她崇拜不已。
……
医院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岛屿,外面情况如何莱尔不太关心,太阳西斜,她仍然坐在那里思考,试图尽快找到一个突破[kou]。
还是那句老话,要加快速度。
她需要一个契机。
和她隔了几栋楼的班卓,正躺在床上/呻/吟,除了本院里那些头发花白,一看就是老资历的医生,一直为他们家族服务的医生也赶到现场。
庞大的数据被导出来,班卓整个家族及他自己的发病进程,和曾经使用过的治疗手段,都在整理后,被投屏到会诊室里的屏幕上。
班卓在旁边的病房里,他被穿着防护服和外骨骼的人按着,换上一套特殊材料制成的压力衣,除了脑袋,只有手掌和两只脚露在外面。
随着他的清醒,他身上所有的经脉和血管像活过来了一样,在他皮肤下扭动着,然后逐步凸起。
就连脸上都无法避免。
妖冶美丽的脸上遍布浮起的血管织成的“蜘蛛网”,映着他颈侧延伸出来的血红纹身,让人牙齿发酸。
剧痛和[yang]意侵蚀着他的神经,他无法克制地发出猛兽一样的咆哮。
压力衣将那些浮起来的经脉按下去,勉强让他恢复一些神志。
他从旁边人的防护面罩上,看见自己猩红的双眼,眼白上布满红血丝,快和瞳仁融为一体,紧紧咬在一起的尖牙上流着涎水,张着唇,喉咙里冒出咕噜地沉闷吼声。
看起来像一头未开化的野兽,不堪入目。
“请保持平静。”病房两侧的喇叭响起,四面的墙角都伸出几根圆管,迅速地喷出能让人迅速镇定下来的气体。
班卓此刻也明白,自己必须立刻平复情绪,保持正常的状态才能尽快腾出手来处理莱尔的事情。
他两只手捏在床尾,失控边缘的alpha破坏力惊人,[ye]态金属被他捏得无法恢复原状。
班卓强迫自己仰头,尽量快一点吸入那些气体。
基因病发作时钻心的痛和外貌上的异常,让他内心无法接受,既要抵抗这种绵绵不绝的痛,又要克服发病时如畜生一样的外表和状况。
是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血管里游走的每一滴血都在燃烧,咕嘟咕嘟地沸腾着要将他的理智也一起煮[shu],他把身侧的人掀翻。
喇叭里的声音变得高昂,一直在强调:“请保持理智,班卓大人!”
药物起效需要时间,班卓只觉得那些药都快被他沸腾的血[ye]蒸发掉了。
他一遍遍地叫着莱尔的名字,那两个字反复在齿尖研磨拒绝,都快被嚼碎了。
班卓大脑是麻痹的,念着她名字的时候,一会儿觉得身上的血凉了一点,离恢复理智又近了一点。
一会儿又气又恨,好不容易稍稍平静的脑袋又烧了起来。
关注着他动向的医生一直在强调,让他放空大脑,什么都不要想,药物马上就会起效。
可是根本没有办法,只要眼前闪过那张脸,就无法平静。
他大吼一声,跪在地上,让自己的嘴巴不要再念叨那两个字了,一[kou]咬在床位上,涕泗横流中呜咽着将她的名字和着痛苦吞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尾留下两排牙印,班卓终于彻底平静。
穿着防护服的人撤走,换了一批人进来。
他们把他扶到床上,往他脸上贴东西,磁片连接着各种仪器,随时监控他的状态。
“您之前的医生应该和您强调过,要保持情绪平稳,绝对不可以有剧烈[bo]动。”医生站在一旁,说着老一套。
班卓觑他一眼。
和文森特还有提亚特梳理过一遍她的所作所为之后,是个人都不可能保持平静。
他眼白上的红血丝渐消,但双眼犹有红意,鼻头微红,这些都是刚才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证据。
“您基因病发作的时间提前了两个月,您知道吗。”医生问:“你之前在这方面明明是非常注意的。”
“这边建议您暂时停下手上的工作,在这里进行第一阶段的治疗。”
刚刚只是开始,随着病情加重,他会越来越痛,直到无法保持理智,丑态毕露。
他笑了:“两个月……”
发病之前,别说两个月,按照医生说的做,就算只能延缓两天,他也会照做。
事已至此,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无视医生的嘱托,对早就立在一旁的助理说:“中央实验室和这座医院里,近一个月的所有人员名单都发给我。”
“出院、入院、到访,还有人事变动,所有的。”
医生还想劝:“您最好不要动脑,放空思绪可以延长发病间隔。”
班卓终于忍不住了:“所以我就要现在就当一头无法思考的猪吗!”
“出去!”
助理替他把人赶出去,记下他的所有吩咐,说:“繁衍计划要全面暂停,资料要处理,您看是……?”
“导到我的工作终端上。”主系统还没处理筛选的资料,他要亲自看一遍。
“数据庞大,传到您这里,大概需要两小时。”
“还有。”班卓点头,示意道:“地卫01那名叫做鹤归的实验体,还是不肯开[kou]么?”
“是的。”
“把他联合那些遗民和恐怖组织扰乱砂之海的事情公布出去,将他的身份也一并披露。”班卓已经没有时间等待了,他的耐心也消耗得差不多。
“让他上电视,上新闻,把他马上要被处以死刑的消息放出去。”
班卓摸了一下颈侧的纹身,冷声说道:“砂之海的新执政官派下去了吗?”
助理:“还在拉锯,没有决定最终人选,可能还需要一阵子。”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现在仍是由提亚特大人的副官暂时总领那边的事务,虽然有些人属意让他直接接任,但审查结果出问题了。”
“什么?”
助理说:“那位副官的身体有些问题,军部的人认为他对alpha的身份没有认同感,是个极端分子。”
班卓想起某一次轮回中,他初到白星庄园时,乔克和莱尔在楼顶的作为。
回忆起那两人的神态和动作,还有她入狱时乔克对她的关照,和毫不掩饰的感情。
监护人这个词在他舌尖转过。
班卓双眼微眯,说:“下个月就是军官述职的时间,砂之海出了这样的事,随便找个借[kou],让他提前回来。”
鹤归不一定能把她钓出来,但一定能给她施加压力,中央实验室就在这里,按照文森特的说法,她肯定会来闯的。
一个鹤归不够,那就在她到来之后,将乔克设置成她的障碍。
助理心说,出事的时候他自己不也是其中一员吗,为难道:“贸然[cha]手军部的事,这不好吧,您自己的麻烦才刚摆平。”
班卓不容分说:“把人弄上来,现在,立刻,马上去办。”
就是因为他刚把自己身上的麻烦解决,才要趁自己还清醒,手上还握着权力的时候,把该做的事做了。
之所以能这么容易就脱身,除了把繁衍计划作为代价舍出去之外,他的身体原因也是那些老家伙考虑的因素,一个深受基因病困扰,注定要早死的人,再厉害也没用。
他的家族是著名的寡妇家族,而班卓本人又没有后代。
将死之人罢了。
助理离开后,班卓坐在窗户旁边的沙发上发呆。
医院和中央研究院的排查名单很快就传过来,研究员那边没什么异常,和之前都大差不差,医院这边近一个月入院的只有三人。
班卓的目光凝在最后一行字上,几乎和他同时入院的一个beta,女[xing]。
他皱眉,莱尔是个很普遍的名字,ABO里都有叫这个名字的,以她的谨慎,他不确定这个是不是他要找的莱尔。
她那么狡诈一个人,会这么明目张胆又大喇喇地直接现身吗。
她知道暗地里有这么多眼睛在盯着她,等她出现吗。
如果知道的话,万一这个人不是她,岂不是打[cao]惊蛇。
那行信息很简略,上面也没有附照片。
越是谨慎的人,到了这种时候反而思虑越多,做事也畏手畏脚。
打电话给助理问,说是医院的监控系统和信息采集系统出了点问题,已经在检修了,明天之前就会恢复。
他看了下对方所在的楼栋和病房,决定亲自过去看看。
但刚发完病,他头昏脑涨,状态实在差,处理这些消息已经是强打着[jing]神。
处理公务用的终端也被人送了过来,屏幕亮着,温顿盯着已经走了一些的进度条,正计算全部信息传输完成需要的时间。
他是在困倦,还没来得及起身,或者让人去盯着那间病房,就眼前一黑,倒在了沙发上。
……
珀斯从莱尔的病房里退出来之后,就一直不舒服。
那种浓郁的深蓝[se]没有把莱尔怎么样,倒是将他心中的[yin]影激了出来。
写莱尔的入院详情时,他一直魂不守舍,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好像在扭曲着要缠上双腿一样。
像海里漂浮着的深黑[se]海[cao],长长的,随[bo]逐流,马上就要触到他的脚踝。
珀斯猛地站起来,他太用力了,椅子被撞倒在地。
跟人生[yin]影一起缠上来的,是对莱尔更浓重的杀意,他捂着唇,弯腰用一只手继续输入她的信息。
在图像信息采集那里,他迟疑了。
想到她隐在黑暗中半明半暗的那张脸,他就觉得不舒服,那双高高在上的眼,让他怎么也无法直视。
珀斯直接跳过。
要死的人,没必要留下影像,他关掉虚拟键盘,往中控机房走。
就算是一整年下来,入院的人也没有几个,信息采集系统暂时出点故障也问题不大。
还有一个他不愿提起的重要原因,这座医院建造之初,他家有参与,否则他一个beta,再等十辈子也进不来这里。
珀斯的脚步越来越急,好像有东西正在追赶他一样。
他喘着粗气往停车区跑,引擎一路轰鸣,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他在七区的家里。
打开一重又一重的生物锁,他唤醒屋内所有的灯光,不留一丝黑暗,急匆匆地往地下室跑。
地下室四面都是顶入墙壁的架子,温度明显低于外面,那些架子上面挂满各种形制的刀,贵的便宜的都有,被打磨得锋利的刃寒光闪闪。
其中最大的那面墙,挂着一扇扇还泛着血[se]的[rou],是各种动物的。
肢解的人是个[shu]手,每一块[rou]被划开的痕迹都是相同的,像流水线出来的一样。
骨头上没有[rou]渣残留,连接处的筋都被细细地挑断。
珀斯选了一把黑黢黢的剁骨刀,刀面很宽,传送系统把他选中的那扇[rou]降到他面前。
他眼睛也不眨的看下去,动作利落,没有四溅的骨渣。
在家里心狠手辣的样子,倒是和他在医院里连影子都惧怕的情境截然不同。
珀斯长得人畜无害,摆着一张阳光和煦的笑脸,一双眼里冷冰冰的,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剁[rou]机器。
莱尔的名字和他妹妹的名字反复在唇间辗转。
他在地下室待了很久,一直到天黑,才把手上的刀扔开,亲自处理了案台上小山一样堆起来的[rou]块。
擦擦汗,往楼上走。
放在玄关的光脑一直在响,他家里人发来的消息。
妹妹马上要从中央军校毕业,要他[chou]时间一起去参加毕业典礼,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要上台。
这种值得纪念的时刻,希望一家人整整齐齐。
珀斯的笑僵在脸上,才发泄完的怒气又重新将胸膛填满。
他把光脑甩在地上,没头苍蝇一样在玄关转来转去,再不把这些压力释放出去,他就要/爆/炸了。
必须找个人,说点什么也好,宰了也好。
找个发泄[kou]。
他双手抓着头发,发现除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莱尔,竟找不到人可以说话的人。
珀斯抓起车钥匙,车影在星夜中飞驰。
赶到莱尔的病房时他还在喘,病房门被他猛地推开,里面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蓝[se]。
淡淡的月光从窗边照进来,她转头看向黑暗。
珀斯左右转头,寻找病房的控制器,他想换个主题,这里让他每一个细胞都感到不适。
他关上门,摸了摸藏起来的刀,抬手揪着自己的衣领,咬着牙往莱尔那边走。
她还待在沙发上,在看白天看的地方。
珀斯大汗淋漓,走到一半的时候忍不住蹲下来,好不容易手脚并用地挪到她旁边。
他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心想反正她也看不见他狼狈的样子,爬就爬把。
伸手摸上沙发扶手,刚打算借力站起来,余光就扫到她怀里正发出微光的东西。
她换了个太阳高悬的主题,珀斯额头上的汗还没来得及擦,两条腿和一只手还在地上,爬着才能到她面前的样子,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她面前。
莱尔眼神微妙:“你有这种癖好啊?[jing]神科医生也有神经病?”
珀斯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涌到脸上,他假装若无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站起来拍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
直入主题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卑,不痛苦?”
“你一个自然分娩的劣等品,为什么?”为什么和他截然不同。
“你既然来了这里,就证明你心里是在意的吧,之所以搞得这么狼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莱尔,絮絮地说着。
“什么啊。”莱尔不耐烦地打断他:“手脚并用地爬到我身边,就为了问这个?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没用。”
“你苦恼什么?”
珀斯:“我有一个妹妹,是个alpha,她基因等级很高,各项都很完美,做什么事情都不在话下,两三岁的时候就能做到我十岁也做不到的事。”
“耀眼、高尚,就连面对我的时候,都温柔可亲。”像一个真正的强者一样,友爱她没用的手足。
“你不是跟我一样么,为什么我在你身上看不到身为同类的绝望。”他的手摸着刀柄,期待着莱尔的答案。
如果不能让自己满意,就给她来上一刀。
“啊啊。”她玩着光脑,漫不经心地说:“谁说我跟你是同类了。”
“虽然有差不多的际遇,差不多的父母,但我可没你这样的家世。”她翘着一条腿,说道:“我能坐在这里,都是因为自己的努力奋斗哦。”
“我这种自然人,和你这种没什么胆量的劣等品可不一样。”
她笑容可亲:“可别想错了,我不是你这种得不到父母的关注,就在[yin]暗的角落里扭曲嫉妒的蛆虫。”
“是我主动放弃的他们,那样的人怎么配得到我的感情和爱意。”
“是他们将你带到世上。”珀斯皱眉指出,自然分娩生下来的孩子,好像天生就和父母有灵魂上的联系,期盼得到他们的认可和宠爱。
“所以我给了他们抚养我的宝贵机会啊。”
“荒谬。”
莱尔哼笑:“那些筛选出来的人都是流水线造出来的罢了,我这种原石,才是独一无二的。”
“我为什么要自卑。”她说:“我[jing]神出问题只是因为自己太完美了,觉得这个垃圾世界配不上我。”
珀斯觉得可笑,但从她的表情和眼神中,他发现对方可能真的是这么想的。
下午相处时,从她身上感受到的绝对自恋,再一次环绕在两人身边。
她认为自己是唯一的珍品,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
她是狼狈的孤独的,这种感受让人很矛盾,矛盾得没有答案,让感觉到的人难受。
莱尔看他的眼神,就和看桌上的苹果没什么两样。
这让他又觉得自己被背叛了,明明是同类,凭什么她可以无事发生,天高海阔。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看向莱尔的目光,都像在冒着火星子。
珀斯摸着刀柄,居然怔住了,他感觉手上正握了一块炭,随着和莱尔的[jiao]流,它越来越烫。
“连beta都会瞧不起自然人,你知道吗。”
“为什么我要理解一颗苹果的想法,不觉得荒谬吗。”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生而高贵,珀斯想。
莱尔只是单纯觉得,自己是个地球人,是个正常的女人,不会又长几把又长胸,也不会裆下长鸟还有另外一套用来生孩子的器官。
不会被所谓的信息素所支配。
或许在所有人眼中,她才是异类,但也不妨碍这个自我意识过剩的异类,把他们都当成第二物种。
谁会爱上地里的庄稼和树上的苹果啊。
她恶劣的想。
两人的理解是有偏差的,但又微妙地达成了共识。
“自然人……真的这么好吗?”
珀斯怔然地问道,莱尔敷衍:“那可不,所以你藏在身上的武器到底要不要掏出来。”
珀斯一惊,瞪大双眼看着她。
“从第一次见面就感受到了,你对住在那栋房子里的人有种奇怪的窥视[yu]和杀意。”她无视他陡然巨变的脸[se],继续往下说。
“是不是没想到对方悄无声地把房子卖了,还搬走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珀斯脸上的笑,这次真的彻底挂不住了。
“你观察了我的前房主很久吧,他不会是你的猎物吧?”她说:“对方也是个beta,没你强壮,在四区工作,有点社会地位,死了会造成一定的社会影响和恐慌。”
“对于初次杀人的变态杀人狂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目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珀斯喉咙发紧,他抓起边几上的苹果咬了一[kou]。
“他死了,身为邻居,警察必然会调查你。”她好像没有察觉他的异常似的,自顾自地说道:“你有钱有背景,还有体面的工作,而且为了这次杀人,你应该准备了很久。”
“当然不会被他们轻易抓住把柄。”
珀斯将苹果咬得嘎吱作响:“这都是你的臆想。”
“既可以引起别人的关注,满足你想让大家把目光投向你身上的变态[yu]望,又能躲在[yin]沟里看他们忙得团团转,但又找不到线索的样子。”
“戏耍一些不那么优秀的废物alpha,应该会让你感到快乐吧。”
她笑嘻嘻的,明明把他的心思猜了透,却像在看笑话。
莱尔乐不可支:“区区一个beta就能让你颅内/高/[chao]啊,死废物。”
“你懂什么!”长久的压抑过后,珀斯猛地抬高音量:“这只是我的第一步。”
随着他计划的推进,他会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谁也不能忽视他的存在。
等他杀的人越来越多,区区一个beta当然不能满足他。
“嗤——”莱尔站起身,明明身材瘦弱,却让珀斯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你是不是要说,到时候就连你父母,都再也没法把目光从你身上挪开?”她冷冷地说:“随着计划的推进,如果一切顺利,最后一个目标应该是你的天之骄子妹妹吧。”
莱尔叹气:“垃圾。”
她伸手拿过他吃了一[kou]的苹果,堵在他唇上,一直往里怼。
用力到他的牙齿挤破果[rou],甜腻的汁水横流。
珀斯被迫张嘴,像咬着[kou]球一样,说不出来话。
“唉。”她又开始叹气:“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啊,要完成一项举世瞩目的成就,当然要选一个耀眼的目标啊。”
“平平无奇的beta。”她的光脑在震动,在珀斯迷茫的眼神中,她扫了一眼,从下午开始,各大媒体就一直在推鹤归的消息。
都这个点了也不消停,总有新的报道。
见她出神,珀斯去抓她的手。
她垂眸看他,继续说:“变态也分三六九等,你就是最贱的那一等。”
“居然临时起意要杀我,我这么弱,也好意思选啊。”
莱尔摸摸他的脸颊,慈爱得像在告诫不成器的后辈:“你既然这么想要别人看你,直接杀个alpha就好了啊。”
他被她贬低得无地自容,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好,舌头抵着苹果,良久才含含糊糊地说:“我不敢。”
声音里满是挫败。
他确实做了很久的功课,但他只是一个beta,就算计划缜密地去杀一个alpha,他也没有把握,更何谈临时起意。
激情下手,是最容易失败的。
“而且……而且……”他喃喃道:“没有准备,没有观众……”
他像个刚被家长送进幼儿园的小宝宝,话都说不清楚,只能用一种迷惘又期待的眼神,迎来自己的[jing]神导师。
莱尔摸摸他的脸:“我不就是你的观众?”
“要有什么准备呢?”她反问:“你是医生,这医院里住着的,不都是你的猎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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