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谢晦沉默地抿唇望着姜莞, 房内气氛一度凝固起来。
会感到尴尬的只有圆圆,在零零九看来,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才是房间里唯一的正常人。圆圆已经开始抓耳挠腮, 手脚不知道摆到哪里好。
她感受着这份沉默,成了第一个忍不住开口的人:“女郎, 我去烧些热水给你泡茶喝。”
“去。”姜莞放她离开, 让她逃离这片难熬的土地。
她继续和谢晦僵持着,谁也不先开口说话。
零零九无比庆幸自己不是实体,可以躲在姜莞的意识海中无需直面这份让人心悸的沉默。两个人仿佛正在进行一场谁先开口与对方说话就会输掉的比赛。
最后还是谢晦输了。
“怎么才能告诉我?”谢晦头一次说这种话,语气都罕见地变得不确定起来。
“你求我。”姜莞一本正经。
零零九痛心疾首, 对谢晦的前景很不看好。
谢晦平静地看着她:“我不会。”
“你不会,但是你可以学。”姜莞义正严辞,“许多事都不是天生就会的,需要经过不断学习才能掌握。求人也是一样,虽然你天生不会, 你可以不断学习来掌握求人这一门技术。人在这世上, 哪能不低头,会求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譬如现在, 你就不得不求我。”
零零九已经被她绕晕, 但凭借过去种种知道她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心中对谢晦更加同情。他涉世未深,它不确定他会不会被她忽悠。
谢晦听完以后露出思索的神色,最后开口问:“怎么学?”
姜莞跪坐得腿有些麻,身子稍倾, 将腿抽出,无可避免地露出小半截白皙的脚踝。
谢晦别开眼去,不动声色地看向一旁。他倒不是害羞, 只是从书上学了非礼勿视。
姜莞调整好姿势,重新开口:“学又分为多种,有人教导,又或是自学。可惜我也不是一个会求人的人,在这件事上实在没法教导你,你自己努一努力自学成才吧。但我这个人心善,总是很爱帮助人。这样,你可以向我练习,我也能指点你一二。”
零零九已经忍不住了,它听懂姜莞完全就是在戏弄谢晦。她惯会说冠冕堂皇的话来唬人,仔细一听就能发现她完全是在胡扯,偏偏她又能端出一副正经架子来。
谢晦的神情在幽幽烛火下莫测难辨,他问:“如何开始。”
姜莞见他真要学着求她,悄悄咬住下唇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强作出一本正经来:“你先对着我说‘求求你啦’。”
零零九都替谢晦感到羞耻,既不忍心再看,又想知道谢晦会不会真的求姜莞。
但谢晦也是一个没羞耻心的男主,学着姜莞道:“求求你……了。”他或许觉得太过违和,没有学姜莞最后那个语气词“啦”。
他照本宣科,念得毫无感情,完全不像在求人。
姜莞眉头一皱,极不满意:“不行,你这哪里是求人的态度,是你求我,你该低三下四的,懂不懂呀。”
谢晦的确不懂什么是低三下四,摇摇头。
“真蠢。”姜莞觉得他无趣极了,连戏弄他都让她感到十分无聊。他是个没感情的木头,玩他就像是在玩木头。
谢晦从没被人说过蠢,当下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他倒也不生气,自小就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并聪明地学着其他孩子的样子假装自己是个正常孩子。但情感缺失是一道鸿沟,他就算装得再像正常人,但到底不是。
“你的语气要轻一些,惶恐一些。”姜莞手中转着明珠,勉强提起兴致来点拨他,“再来一次。”
谢晦将语气放轻,惶恐却是做不到的,轻言轻语:“求你。”
这下当真有了点求人的意思。
姜莞笑了:“再轻一些。”
“求你。”
姜莞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多说几次。”
“求你,求你。”
零零九听不下去,尴尬得无地自容。它看着谢晦面无表情柔声细语地求着姜莞,只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可以看到这荒唐的一幕。
它的世界大概已经坏掉了,男主成了这副模样。
然而姜莞看上去还很乐在其中,津津有味地听着谢晦求她,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赞赏。
她要求谢晦求了她好几次,笑得倒在榻上翻来覆去,眼泪都出来了。
谢晦这张冰山脸加上软和的口气实在足够离谱,效果极佳。
“好了,闭嘴。”她撑着自己靠坐在软垫上,懒洋洋地掀起眼帘,“既然你求了我,那我告诉你对策也不是不可以。”
谢晦哪怕做了在零零九看来十分羞耻的事,依旧面无表情,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般。
可见他这样的情感障碍也不全然是坏事,起码在这个时候还是有正面作用的。换个正常人来只怕在第一步开口求姜莞时就要败下阵来。
“其实对策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姜莞轻叩榻上的扶手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晦。
谢晦不明白:“何解?”
姜莞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好整以暇地开口:“跟了我,包你做大官。”
谢晦看样子打算直接转身离去,大概是觉得被姜莞耍了。
姜莞直接将手中捏着的珠子扔出去砸他,明珠砸在谢晦的后脑勺和背上,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把我的珠子捡起来还我。”姜莞先砸的人,还要被砸的将凶器捡起来还她,堪称不讲理。
谢晦要向外走,不理她,可见没感情的人也有脾气。
姜莞凶他:“谢晦,你不捡起来还我我就杀了你弟弟。”
谢晦转回身,弯腰将掉在地上的明珠捡起,缓缓走回她身边,掌心平摊向上,是两颗烁烁生辉的明珠。
他抿唇看着她,示意她将明珠快点取回,他要离开。
姜莞又笑了,她本来觉得谢晦不识好歹,但发觉谢晦被她惹不悦后她就开心了。她缓缓伸出手将谢晦掌心的两颗明珠抓过,二人肤色一棕一白对比鲜明。
谢晦又要走,却在听见她的话后停下脚步。
“你看,你连我都反抗不了。对朝廷除了逆来顺受,你还能怎么办呢?”她刻意讽刺人时就会口齿清晰,说话的语调格外抑扬顿挫,像是老学究在念诗,但又夹杂着阴阳怪气。
零零九不免吐槽:“你可比朝廷可怕多了。他若是能反抗你,必然也能反抗朝廷。”
姜莞:“闭嘴。”
零零九识趣地不再多言。
谢晦停在原处,脑海中像有什么一下子被她点拨清明,但又抓不住。
“你来找我是想求得一个减税的法子,但你告诉我,以你们的地位和能力,一个什么样的办法能保证你们的意见压过朝廷,让朝廷为你们减税呢?“姜莞问他。
“是希望我能出面为你们说两句话么?你知道的,加税是自朝廷起,我就算有面子让东家为你们减一分税,怎么能左右朝廷?”姜莞一字一顿,“但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你听说过一个词叫做“法不责众”么?”
谢晦当即转过身来,一双眼望进她的眼里。她不偏不倚正好说到他下午的疑惑之处,让他明白那力量从何而来。
一人为人,多人为众。
姜莞却没继续讲下去这个话题,而是问他:“上次我问你的问题,你想明白了么?”
零零九都已经忘记她问过谢晦什么,不由重新提出疑问:“什么问题?”
姜莞没理它,脸上没了笑容,审慎地望着谢晦,倒真像一名严师。
谢晦答:“层层盘剥。”
姜莞这才露出一个微小的笑容:“不错,由一成到九成离不开自上到下一级复一级想要从中克扣油水的意图。哪怕姓钱的只想捞一成油水,但发展到你们最低一层来,就成了九成。当然他为了一己私欲加税这种事本就是大错特错。所以,对于错处,没有必要遵守。”
谢晦心跳忽然加速,本能告诉他她说的话很重要。
“不遵守,又应当做什么呢?”姜莞微笑地问,像是引诱凡人的妖怪。
谢晦张了张口:“不交多涨之税。”
姜莞点头:“勉强算是孺子可教,但也不是真的很可教。你虽说着不交税,但具体执行,又能做到几成?”
谢晦想到村长与村民们也提过不交多出之税,最后还是怕被以谋逆之罪抓捕的事,忽然明白想法只是想法,一切需要从具体实际出发。
谢晦如实道:“做不到。”
姜莞点头:“所以你这个‘不交多涨之税’是无用的做法。你既然需要一个方法,必然是要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不然这种空口一说的法子我能给你想一百个出来。”她说到最后很是嗤之以鼻。
谢晦明白许多,再面对姜莞时气质中的冷意淡了许多。他直接忘记她恶劣的秉性,将她当作传道授业解惑的师者。
姜莞察觉他态度的转变,眉头一挑,又说:“其实说来也很简单,无非两种结果,交税,不交税。”
谢晦听着默默点头。
“如果你要交税我们也没必要多说,那就来说一说不交这些税的办法。”姜莞语气轻快,逻辑清晰,“首先,你要明白一件事。如果你不愿交这些不义之税,必然要和官府对上,这一点无可避免。如果你怕和官府对上,就不要再问接下来该如何做了,不如多种种地,争取多收获些粮食。”
谢晦静静聆听。
“如果你不怕,继续来讲,接下来就是和官府对上时如何避免被他们冠上谋逆之罪。”姜莞忽然停下,望着谢晦,“我渴了,我要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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