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 112 章
钱大人一路南下, 所到之处百姓们唱起对他的赞歌。这股风潮相连,各地呼应,钱青天之名响遍祁国。
祁国各地方官员人人自危, 生怕自己成了钱大人立威的靶子。
纵然大家都是一样黑的乌鸦,但官大的乌鸦总能欺负官小的乌鸦, 并以牺牲官小的乌鸦为代价让自己看起来是白色的。
巴中城县令深受其扰, 眼见着钱大人就要向巴中来,他愁掉了一大把头发。
县令有忧, 陈张两家忙来为之排忧解难。
三人聚在一起, 颇有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的味道。他们面前摆着珍馐美食, 却不动筷子,直要将这些食物放冷。
三人谁也不开口, 饭已经被放冷了,县令作为东道主看着餐盘中冷炙,挥手叫小厮来再换热的。
冷饭被端出, 又换了热饭来。三个人看着热饭重新发呆,脑子里是一团浆糊。都是尸位素餐的人,哪里有什么头绪。
冷饭被端到厨房, 厨房大师傅作势要倒。
新来的学徒睁着黑眼睛问:“师父,怎么要倒掉呢?”
厨房大师傅吞了吞口水,手下不停地将饭倒了, 并低声嘱咐学徒:“这话可不能再说了, 咱们是粗鄙之人, 哪里配捡大人的剩饭吃呢?这些都是要送去给大人的爱犬吃的。”
学徒愣住:“给狗吃的?”
大师傅立刻严肃起来:“你在府上可不能叫大人的爱犬为狗,大人的爱犬叫将军,你需得称之为将军。之前有人在府上叫将军黑狗被大人听着,大人直接命人将之活活打死, 把那人的血肉给将军拌拌吃了。”
大师傅补充:“将军咬死过不少下人,你若是在府上见了身材高大的黑狗,切记一定要绕着它走。将军咬死你,是你倒霉。”
学徒叫了句:“将军。”心中依旧有许多不解。
譬如狗起了名字叫将军,狗难道就不是狗了,就能成为真正的将军了?
但他却不敢再问的,无论如何,他只明白了一件事。在这里狗命是比人命要贵的,至少大人的狗比他们这些下人的命贵。
不过他们有幸在县令府做工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今年虽然外面饿死了许多人。他们在这的待遇已经强过祁国八成百姓,有瓦遮身,有粗糠咽。
实际上在县令府上做工并不如外面想的那样光鲜,县令虽然财大气粗,却不意味着他对下人一样阔绰。
县令穿锦衣华服,吃八珍玉食,却不将下人当人看。他用买牲畜的钱买他们,并用打发牲畜的钱打发他们,要他们干的也是牲畜的活。
如此想来人不如狗,倒也说得过去。
县令三人还在对菜发呆,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的确是一脑袋杂草。
陈、张两个东家肚子已经叫过两轮,没什么比看得见吃不着更折磨人的了。但县令不动筷子,他们哪敢先动。纵然他们心知肚明县令是在装象,假做出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实际上啥也没想,他们还要配合他演下去。
县令的肚子咕噜作响,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他脸色顿时沉到地下,认为自己很没面子。
陈老爷立刻讨巧道:“大人苦心孤诣,废寝忘食,还是先动筷子吧。您若是饿坏了身子,百姓们只怕要哭晕过去!”
张老爷嘴笨,只会跟着道:“正是,正是。”
县令得了台阶,脸色又变得好看。他矜持地拿起筷子,夹起鱼腹上最嫩的那片肉而后放到口中咀嚼。
陈张两人这才敢跟着夹菜,并在心中感慨一句终于能吃上饭了。他们和县令一起用餐时同样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抢了县令爱吃的被责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三人齐齐抹嘴,虽然还没想出什么门道,却吃了个饱。
县令轻咳两声,大约也觉得自己只会吃面上实在过意不去,于是开口道:“你们觉得我贿赂钱大人要贿赂多少,他才肯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陈张二人一顿,俱不知这样直白的问题要如何回答,姑且沉默。
“五箱金子如何?我手上也只拿得出这些了。虽然我是一县之主,却是个清廉人。你们说……”他顿了顿,看向二人,剩下的话虽未全说出口,却很容易让人理解。
是来要钱了。
陈张二人虽然多少都与他有些关系,如今听他恬不知耻地要钱还是有些受不了。
巴中县令清廉?当真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便是陈张二家每年的利润都要向他献上四成,他倒好意思再向他们要钱。
两人心中已然升腾起薄怒,面上却还要装模作样。
“我家可以出五箱金子。”陈老爷咬咬牙道。
张老爷惊慌地看他一眼,显然是不愿意出这么多钱的。然而陈老爷已经卷起来了,他若不跟着出一样多,定然是要被县令记恨的。所以他也只得说:“我家也出五箱!”
县令这下心满意足:“有这么多好处,钱大人拿人的手软,应当也不会太过苛责于我。”他心中想得很好,实际上他只打算送出五箱金子给钱大人,想来作为清官他没见过太大世面,应当很好收买。而他还可以白赚五箱金子,实在太划算了。
县令招二人来坐了快两个时辰,其实就是为了要钱。在他的思想中,一切都能靠钱摆平,因为他坐上县令这个位置也是靠钱。说白了就是买官上位。
目的达到,县令送客。
两个人相携从县令府大门出来,张老爷立刻抱怨:“老陈啊老陈,你这一口直接五箱金子,我不得不跟着你出,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陈老爷讪笑:“老张,你若不给够,你觉得大人会让咱们离开吗?哪一次不是如此?还不如一次性给个痛快,省得大人心中不快。”
张老爷知道是这么个道理,当下再说不出什么,只闷声道:“又要大出血了,只盼着这么做有用。”
他长叹一声:“只盼着咱们出血有用,可别是花了钱做白工,到时将县令下了,咱们钱也打了水漂,那才伤得紧。”
陈张两家全仰仗县令做保护伞才能大肆捞钱,若换了县令就是动摇他们在巴中城安身立命的根基,因而他们出钱也不是全然不心甘情愿。
张老爷这话让陈老爷忽然想到什么,还不忘嘴上附和:“应当不会有大问题,那可是十五箱金子。”
他说完二人一齐沉默,他们都太了解县令了,这十五箱金子哪里能尽数送到钱大人手中?若真是全能送到,他们反倒不会这么担心,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两个人分道扬镳。一人向城东,一人向城西。
陈老爷一回家中,沉稳悉数不见,立刻叫来管家张罗道:“将那些陈粮搬出来,再去铺子那里搭几个棚子,我要施粥!记住了,一定要是陈粮,可不要将今年的新粮给拿去用了。”
管家太过惊讶,看鬼似的看着他。
陈老爷脸一红:“还不快去!”
管家忙不迭下去,心中念着古怪。
姜莞手边摆着一盘剥好的甜栗子,她吃东西也不好好吃,非要躺在榻上,用手将栗子仁儿高高抛起,而后张大着嘴去接。
圆圆一惊一乍地看着她这么吃东西的动作,心随着栗子一上一下,生怕她被呛着或是卡着。
来回数次一上一下,圆圆终于忍无可忍,又气又无奈:“女郎!”
姜莞将口中栗子嚼碎咽下去,弯着眼问:“怎么啦?”
圆圆看着她的笑眼心顿时软了:“女郎,这么吃东西不好,容易卡嗓子。躺着还容易积食,你吃了之后胃不舒服。”
姜莞一本正经:“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么?”
零零九:“没有人会觉得这样很好玩,除了你。”
姜莞叹息:“那你还真是够无聊的哦。”
她这么说着,护卫从门外进来递了密信。
姜莞这才坐起,将信缓缓拆开,一目十行将信看完,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零零九跟着一起看信,惊叹不已:“陈家竟然要施粥,看来陈老爷就是比张老爷要好上许多!”
“怎么说?”姜莞坐着吃栗子,吃相斯文。
“我觉得,陈家比张家好上一百倍,虽然都是东家。”零零九大胆发言,“张家欺男霸女,陈家好歹没对谁家女儿下手,没用谁闺女抵债。”
姜莞正无聊,将零零九当作解闷儿的工具:“继续说。”自己则捻着栗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还有,陈家肯为百姓们将税补齐,说明他们心中还是有百姓的,而且收税时陈家也要温和许多,没有将人往死路上逼。”零零九将陈家夸得天花乱坠,生动践行了什么是就怕对比。
陈家或许没有那么出色,但和张家对比起来确实显得异常善良。在万恶的对比下,有那么一点点善良都堪被叫做——
活菩萨。
姜莞在内心感叹:“张家可真蠢啊,明明做的都是差不多的事,好名声却都让陈家得了,看你就知道张家有多蠢了。”
零零九炸毛:“明明张家就是比陈家差劲!陈家现在要施粥了,张家那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可不就是陈家比张家要好。”它据理力争。
姜莞阴阳怪气:“这粥不给你喝一碗,我都觉得陈家不地道。”
零零九气急败坏。
“我问你,他施粥的粮是从哪来的?”姜莞听零零九一直反驳,很有兴趣让它说不出话。
“是……是收的税吧?”零零九不大确定。
“是哦,我用你种的粮食赏你粥喝,我好伟大哦。”姜莞语气夸张,很快冷了下来,“这和我用你的钱给你买礼物你要多多谢我有什么区别?”
她做出总结:“两家都是屎,还要比哪一个更臭么?”
零零九瞠目结舌:“姜莞,你哪里有个女郎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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