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 124 章
谢晦皱眉看着自己的手, 不明白手为什么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自己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遮姜莞眼睛这个动作,所以那个自作主张的行为应当不是来自于他。
而是来自于他的手。
他的手有它自己的想法。
姜莞转头,只看见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看, 依旧气呼呼的:“你看自己的手有什么用,它已经捂了我的眼睛, 你就该赔我的头!”
“赔你的头?”谢晦不解地将目光从手上移到姜莞身上, 还要说话,监斩官陈县令倒是开口。
他从位置上起身, 向着法场旁芸芸人海点头致意。
百姓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地上还陈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他双手下压示意百姓噤声, 百姓们便顺从地闭上嘴,期待地看向陈大人, 等他发言。
陈大人清了清嗓,看着地上的人头,心中快意极了。过去二人一直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如今巴中城终于成了他一个人的一言堂。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陡然想起自己还要发言, 便慷慨激昂道:“乡亲们,害我们的恶人已经被就地正法了!”
“哦哦哦!”人群中再度爆发出热烈的叫声, 人们过去所受的一切苦难似乎都随着恶人头颅的落下而结束。
一切愁苦与愤恨随着叫声释放出去, 人们从此改头换面,过上新生活了。
陈大人双手再度下压,人群中的声音渐渐又小下来。
他道:“我既为官,绝不会辜负尔等!从今往后, 你等只管静心种地,无需忧心旁事,我会为大家将一切杂务处置好。只要咱们兢兢业业种田, 踏踏实实做人,日子何愁不兴隆?”
百姓们被他勾勒出的未来所打动,这下不止有欢呼声,还有掌声,以及抽噎声。
姜莞摸了摸自己的胃,又开始泛恶心了。她兴致缺缺,最想看的砍头一瞬也被谢晦搅合了没能看成,转身便出了人群。
不需她吩咐,谢晦自然而然跟上她来,从她按着胃部的举动得出结论并问:“你不舒服?”
姜莞:“是啊,我就想看人脑袋滚下来,结果你将我挡着,我什么也没看成。我现在要气死了,气得反胃,什么也吃不下了,要饿死了。”
零零九听她胡扯,不由惴惴,生怕下一刻谢晦愿意将自己的头砍下来供姜莞取乐。
但谢晦并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他只说:“对不起。”
姜莞气哼哼地不再理他,直到除夕也不愿意和他说上一句话。
他有什么要问的当面问她,两个人明明面对面,她也要将话说给圆圆听,再由圆圆十分尴尬地将话传给他听。他可以听两次解释,一次姜莞亲口说的,一次圆圆转达的。
十分幼稚地表达出她的不满。
谢晦终于明白她是真的很想看砍头。
他便道:“下次砍头我一定带你去看,不挡着你。”
姜莞冷笑:“还下次,你想得美。”
圆圆跟着传话:“女郎说还下次,你想得美。”
零零九除了无言只有无言。
谢晦定定看她,从她话中嗅出不寻常的意味,直接问道:“为什么?”
姜莞微微垂眼,将目光瞥开:“我本就是来此静养,如今我感受到自己好了不少,当然不会在这一直住下去咯。你们这儿破得要命,我都快要煎熬死了,我巴不得快点离开。”
她眼珠一转,噙着讥诮地看向谢晦:“你不会以为我要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吧?”
圆圆来不及传达这两句话,直接着急问道:“女郎,你要走了吗?”
对着圆圆,姜莞的神情柔和下来:“是呀,大约等开春暖和一些,我就要走了。”
圆圆一着急便有哭腔迸出:“女郎要向哪去?日后还会回来吗?”
姜莞思索,漫不经心地答:“谁知道呢?我只想着离开的事,还从没想过要不要回来。大约我日后身体哪一日又不好了,可能就回来养病了。”
零零九却明白她的意思。她身体不好本就是假话,日后哪里还会再有不好的一日需要回来静养?
说白了就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圆圆眼眶浅,含着泪说不出话,只好用低头来掩饰,只不过肩膀一耸一耸,还是暴露了她在小声啜泣。
谢晦脸上难得出现空洞的神色,他双目没了焦距,虽然是落在姜莞身上,但显然又没在看她,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
他知道她有要走的一日,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姜莞笑嘻嘻地看着谢晦失态,终于开心了:“今日厨子做菜做得多,我恩赐你们随我一同用晚膳,勉强同意你们陪我一同过年。怎么样?欢喜吧?还不谢我隆恩?”
谢晦和圆圆尚沉浸在她宣布的上一条消息中,都没功夫配合她。
姜莞不大乐意:“行了啊,都差不多得了。我身子好你们难道不开心么?不许再哭,像是在给我哭丧一般,我不喜欢!”
圆圆顿时止住哭声,被她气得要命:“女郎!我不哭就是了,你莫要咒自己!”能将圆圆这样好脾气的人气成这样,足见姜莞的本事。
姜莞嬉皮笑脸:“我从不信这些,若是哭一哭就能将谁哭死,那我什么也不用干,日日在房间里哭人就是了。”
她说着说着目光不自觉地飘到谢晦身上,正好与回神的谢晦目光对上,让人毫不怀疑如果可以的话她要哭死的就是谢晦。
即便如此,姜莞也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反而挑衅地冲着谢晦挑挑眉,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谢晦看着她鲜活的神情便安定了,淡淡道:“我去叫谢明来。”
姜莞不乐意了:“你还真好意思!”倒也没有出尔反尔,吵着不带他了。
她转头看向憋着不哭的圆圆,想到八珍和沈羞语,不由软和口气:“好了好了,或许我先一步死了,便走不了了呢?”
圆圆听着更加伤心,痛哭出声。
姜莞在心中疯狂呐喊:“天呐,她怎么哭得越发厉害了!”
零零九:“你哪里是在安慰人,你分明是在往人家心窝子上插刀!”
姜莞理直气壮:“我只是预先给她做些铺垫,不然我真死了那日她怎么受得了!怎么没有人能懂我的慈悲?”
零零九瞠目结舌:“你又要……”
姜莞古灵精怪地“嘘”了一声。
圆圆还是很快收拾好情绪,去厨房帮着传菜。
一入夜,山里的温度便格外低。姜莞住的这间屋子遭护卫修补过,墙面并不漏风,糊窗的窗纸也换过,多猛的风吹也不会将窗户吹破。
房中烧着地龙,穿着寻常的冬装在其中都热。
因而姜莞只着春夏之际常着的轻薄小衫盘腿坐在榻上握着香囊轻嗅,嘴里没停下来嚼东西吃。
圆圆端菜来,正好撞见谢晦带着谢明过来,谢晦还顺手为她开了门。
她喜气洋洋道:“多谢谢晦哥。”
她将托盘中的菜从木罩子下取出摆好,看向姜莞,见她在闻香囊,不由有些担心地问:“女郎,您又病发了吗?”
“穿得薄有些受凉,方才有些喘不过气,不过已经好了。”她从榻上下来趿上鞋子,随手将香囊丢在榻上,向着圆桌来。
谢晦与谢明虽然都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留在她这吃饭。谢晦还好,谢明年纪小则忍不住地东张西望。
谢晦见她过来,不由问:“你这是什么病,能治好吗?”
姜莞看他一眼,还是不大乐意和他说话,她抿了抿嘴道:“治不好,只能苟延残喘。”
谢晦下意识皱眉,自从他的手自作主张捂住姜莞的眼睛后他便会格外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个皱眉的行为也是身体自作主张产生的反应。
明明他对姜莞治不好这句话没有任何心理波动,可他还是会不受控制的皱眉。这和他下意识学着做人时出现举动的原因并不同,他在姜莞面前并不需要掩饰自我,不需要听到客观上不好的消息来皱眉。
但他的眉毛自己皱起来了。
姜莞在桌前坐好,颇有些自得地当东道主道:“坐呀坐呀。”
谢明受宠若惊地坐下,没想到姜莞这样热情。果然日子是要过好了吗,连女郎都变得温柔起来。
谢晦在姜莞身边坐下,还在思考自己举动的缘由。
他自己越发不受自己控制,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圆圆很快将菜都布置好,惊得谢明惶恐起来,不知道姜莞怎么突然对他们这么好,忽然生出一种这是断头饭的错觉。
圆圆将所有菜分作四份,每人一份。
用饭时各人无言,只有轻微的餐具碰撞声。
姜莞一面吹着热汤一面问:“你们各自在家中用饭时也是这样不说话吗?”
圆圆差点咬掉舌头:“不是的。”她只是怕动静太大引得女郎不悦,女郎向来是很讲究的人。
“那你们干嘛不说话啊,我还想体验一下你们平日里是怎样吃饭的。”姜莞满脸好奇。
圆圆和谢明会意:“这就说话,这就说话。”
姜莞忽然用胳膊肘撞了下看似发呆的谢晦,待他看来时冲他一笑:“你也说话。”
谢晦不知道说什么,便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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