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三节 屠杀(2)
远方,匈奴人的大纛飘扬,气势汹汹。
浑邪部族,休屠部族这两个匈奴幕南的巨无霸,各自驱赶着在视线内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奴隶。
这些奴隶虽然走的很慢,但终究也还是在走。
他们拥挤在一起,衣衫褴褛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不时有走在前面的男子,啪的一声轰然倒地。
但其他人却不管不顾的从他们的身上践踏而过。
任由自己的同胞在地上惨嚎不已。
当然,更多的人,倒下之后,就连惨嚎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们神情麻木的走向死亡。
或许,对他们来说,死亡,或者还是一种解脱。
只有一些混在人群的男人,看着这个场面,心里面滴血一般的疼。
“我们的先祖是何等的荣耀啊……”有人感叹着:“高贵的马其顿和希腊战士,追随着伟大的大帝亚历山大,跨越山和海,征服万国,横推世界!就连波斯帝国,也在尊贵的马其顿人面前屈膝下跪!”
“哪怕是亚历山大大帝驾崩后,存留世界的帝国武士,也依然曾经创造了骄傲和光辉,伟大的塞琉西帝国,曾经君临整个世界,让无数蛮子和王国诚惶诚恐!”
“但如今呢……”
这些贵族看着自己的同胞,看着自己的亲人,泪流满面,心里面更是满是懊悔和痛苦。
然而,除了贵族,再也没有什么人去思念和怀念他们的祖先和荣誉了。
不管是希腊-马其顿征服的后代,还是大宛当地的土著,或者是两者的混血。
绝大部分的奴隶,都已经麻木了,都已经屈服了,都已经认命了。
在极端的痛苦和极端的环境中,宗教的影响,随风潜入夜。
“伟大的阿胡拉,伟大的火神啊,你创造了世界,创造了我们,你是光,你是火,你是世界的真理,万物的主宰!请您显圣,来救救我们吧……”无数人祈祷着,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抛弃了原来的希腊神系,转而投向了新兴的琐罗亚斯德教,也就是拜火教!
琐罗亚斯德教在大宛本身就有着根基,甚至有传说,第一代的琐罗亚斯德教的教义,就是诞生于大宛境内。
三五百年来,这个宗教在整个中亚和西亚,慢慢渗透。
并且渐渐的在下层百姓中,成为了主流信仰。
而大宛灭亡后,匈奴人的残暴统治和剥削,加深了战俘们对拜火教的信仰。
毕竟,与希腊众神相比,琐罗亚斯德教有一个显著的不同特点出现了善恶二元论,出现了善神和恶神的分野,并且强调了善神的拯救。
这与希腊信仰形成了鲜明对比,而在这样的环境下,更是成为了这些大宛人最后的救命稻草。
是啊!
除了神,谁能将他们从这地狱解救呢?
除了指望神,他们还能指望谁?
更别提,匈奴人的统治和信仰以及习俗,简直像透了琐罗亚斯德教宣扬的恶神和恶神统治的国家。
粗鲁、残暴,毫无人性,动辄以人为牺牲祭祀。
以至于,甚至有原本高高在上的贵族和庄园主,也有抛弃希腊信仰,转投琐罗亚德斯教的。
可惜,无论他们信仰的是什么,无论他们的祖先曾经多么强大,拥有多少荣誉。
现在,他们在匈奴人的皮鞭和马刀驱使下,不得不排着队,赤身走在寒风之中,走向未知。
唯有少数的人杰,在思考着怎么摆脱这个困境。
但,匈奴人岂会给他们机会?
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匈奴骑兵,像驱赶牲畜群一样的将他们驱赶向前。
掉队的人,磨磨蹭蹭的人,统统都是一鞭子,甚至一刀。
就这样,在折磨和杀戮,死亡与鲜血中,他们走到了距离汉军三里多的地方。
几百名已经投靠了匈奴人,甘坐匈奴狗腿子的大宛人,拖着满载着木棒和石头的推车,来到他们的面前,趾高气扬的对着这些战俘们说道:“伟大的主人说了,只要能冲进汉人的营垒,就可以吃饱三天!只要能杀一个汉人,取下他的首级,就可以赐予光荣的匈奴人身份!”
这些也确实是匈奴人的承诺,如假包换的承诺。
若能靠着这些炮灰,就攻破汉军营垒,匈奴人哪里会小气食物,若有能杀死一个汉人的奴隶,这样的勇士,当然可以成为一个匈奴人!
奴隶们默默的上前,接过分给他们的木棒或者石头。
然后,他们抬起头,看到了远方的地平线上,严正以待的汉军军阵。
大宛人,是能工巧匠,而且,他们是来自‘文明世界’的国民。
甚至于,还有人是出生高贵的家族,血统能追溯到塞琉西乃至于亚历山大时期。
作为大国子民,他们当然还是一些见识的。
“传说中的丝国军队吗?”有人想着,然后就看到了一面面迎风飘扬的战旗。
旌旗猎猎,号角嘹亮。
尽管,汉军的营垒,简简单单,不过就是依托着地势建立起来的简易营房。
然而……
汉军的方阵,一眼望过去,整齐而严密。
步兵在前,骑兵列在两侧,营地的深处,看不见的恐怖,让人望而生畏。
看到方阵,很多贵族,都有着莫名的喜悦和亲近感。
在希腊人眼里,这个世界上,能玩方阵的才是文明人。
除此之外,尽是草芥。
而希腊方阵、马其顿方阵,以及最近百十年强盛无比的罗马方阵,更是代表了他们所知道的强军和强国。
“遥远的东方,果然有文明的帝国……”有来自古老家族的贵族低沉着感慨:“亚历山大大帝没有做梦,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着堪比希腊的伟大文明!”
当年,亚历山大不顾一切,提兵东征,跨越山和海,征服无数部族和王国,劫掠了整个世界的财富和文化。
至于,这位雄主为何要东征,远离家乡,远赴万里,深入世界的边陲。
有人说,他是想前往传说中的印度,寻找黄金和奴隶。
也有人说,他是要追寻传说和神话中的丝国。
如今看来,确实存在着一个丝国。
一个不亚于希腊文明的古老国度,一个强盛无比的大帝国!
这个帝国是如此的强盛和强大!
以至于,征服和攻灭大宛,如切瓜砍菜一般轻松的蛮子,在这个帝国面前也要如临大敌一般的紧张。
甚至还有残存的曾经身居高位的大宛贵族知道一些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传闻,丝国人多次击败甚至歼灭了蛮子的主力,迫使蛮王退让!”有人感慨着:“看样子,确实是如此了……”
想到这里,这个曾经的大宛贵族,在内心深处,就不由得有了幻想。
“若我投奔丝国,丝国国王,应该会尊重我吧!”此人想道:“我可是传承自塞琉西王朝的贵族啊!”
在希腊-罗马系统中,贵族的地位,崇高而尊贵,天生高人一等。
等到这些来自欧陆的征服者,在中亚和南亚定居后。
他们接触到了古老的印度文明,并且与之交融起来。
尽管,很多希腊-马其顿征服者,不屑于印度人的文化。
但几百年的交融之下,很多事情都自然发生了变化。
其中就包括了种姓以及人分等级等等。
大宛王国因为与大夏分开了几十年,受到印度文化冲击较少。
但,却也不可避免沾染了一些。
自然,在这些贵族心里,全世界都应该是一致的,所有文明都应该是人分等级,世袭罔替。
只是,这些贵族的力量,在现在几乎忽略不计。
甚至,他们连自己周围左近的人,也无法影响。
至于匈奴人,才懒得去理会这些奴隶的想法呢!
呼衍氏族的骨都侯细骨骑在战马上,远远的看着休屠和浑邪人,驱赶着奴隶,走向汉军。
“嘿!”他微微笑着,说道:“这些奴隶,也还是有些用处的嘛……至少他们可以为我大匈奴填平汉人营垒前的壕沟,至少他们可以为我大匈奴消耗汉人的箭矢和力气,说不定还能杀死一些汉人呢!”
在他看来,两万多炮灰,哪怕是一动不动,站着让汉朝人杀,汉朝人也要累死!
他们的尸骸,足以填平汉朝营垒前的壕沟!
若这些奴隶疯狂一点,说不定还能带着几百个汉朝士兵一起下地狱呢!
呼衍当屠却是摇摇头,道:“汉朝人没有那么弱……”
若只是靠着两万多炮灰就能冲进汉军营垒,甚至威胁到汉军士兵的生命。
那么……
匈奴帝国七八个万骑,主力云集于此,却不能拿下汉人的营垒。
这是对汉朝人的侮辱?
还是对匈奴本身的轻慢呢?
“能够消耗掉汉朝人的箭矢,就已经不错了!”呼衍当屠望着远方说道:“关键还是要看休屠人和浑邪人愿意出多少力气啊!”
驱赶奴隶,吸引汉朝火力,然后,匈奴铁骑再从后杀出,冲击汉朝营垒,与汉朝人贴身肉搏。
这才是这个计策的核心。
然而……
呼衍当屠怎么看都觉得,休屠和浑邪,不是那么靠谱!
在此战之中,假如这两个部族有十分力气,那么,他们能拿出五分来应付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呼衍当屠怕就怕浑邪人和休屠人,连五分力气都不肯出,只愿意出四分,甚至三分力气。
那就不好了。
“兰氏的主力,现在到那里了?”呼衍当屠问着一个在自己身侧的贵族。
这人是兰陀辛的叔父,也是兰氏这一代的大当户。
“回禀左大将,我们兰氏的雄鹰,正率领他们潜伏在汉朝的狼猛塞之外……”这位匈奴贵族骄傲的说道:“一旦汉朝神骑深入高阙城下,我兰氏的无敌铁骑就将踏破汉朝的狼猛塞!”
“很好!”呼衍当屠抚掌赞道:“兰陀辛果然不愧是我大匈奴的雄鹰和智者!这样的大谋略,也唯有他才能想出来!此战若胜,首功当是兰陀辛!我一定上禀单于,请单于重用兰陀辛!”
兰陀辛,在一开始,其实呼衍当屠是瞧不起的。
觉得这个兰氏的下任族长,简直是个胆小鬼!
更是一个右贤王的余孽!
天天都在单于庭鼓吹汉朝威胁,鼓吹汉匈必有一战,主张不惜一切代价,摧毁汉朝的马苑和长城的边塞,以此逼迫汉朝皇帝放弃发展骑兵。
在当时的匈奴单于庭看来,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汉朝人怎么可能威胁到无敌的匈奴铁骑?
但,马邑之战就像一巴掌,将匈奴从举世无敌,天下第一的美梦中抽醒。
使得哪怕是最瞧不起汉朝的匈奴贵族,也不得不正视这个老对手,老朋友。
汉朝骑兵的战果,更是让匈奴感到颤抖。
也是从那时候起,呼衍当屠才正视兰陀辛和他过去的言论。
由此,在他的默许和纵容下,兰陀辛接回了被流放的中行说。
现在,兰陀辛又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这个兰氏的下任族长,在汉朝人出塞后,立刻就派人通知他,他已经亲自率领了兰氏的两个主力万骑,潜伏在汉朝的狼猛塞外。
只等汉朝主力深入高阙,那兰氏的骑兵就会踏破狼猛赛,直趋云中的侧翼。
烧毁汉朝云集在云中的粮仓和桥梁,毁坏道路,甚至杀戮和驱赶汉朝的百姓。
迫使汉朝人不得不回师。
即使不能实现这个战略构思,也要逼迫汉朝阵脚大乱。
这个计划真是让呼衍当屠眼前一亮!
只要兰氏能实现这个构思的一半,都足可强有力的支援他了。
那两个万骑,将会在关键时刻,发挥超过十个万骑的力量!
这让呼衍当屠在感慨后生可畏的同时,也起了爱才之心。
未来,他甚至可以让出左大将的位置,让这样的英才站到更高的位置,发挥更多的作用。
而他则可以安心的辅佐和保护单于以及左贤王,重新隐于幕后!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此战匈奴获胜,至少也打平的局面下。
任何的失败,都可能让匈奴霸权丢失,从此四分五裂,甚至永劫不复!
想到这里,呼衍当屠就转身对一个跪在他马腿下面的忠奴说道:“去告诉浑邪王和休屠王,倘若他们的万骑不能踏进汉朝人的营垒,那我就将请示左贤王,剥夺他们参与碲林大会的权力!”
“遵命,主人!”那奴隶俯身一拜,就带着人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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