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曾是少年
002曾是少年
接到萧芷电话的时候,周琰正在为一个非诉项目写法律意见书。
“看见群里的消息没有?”萧芷开门见山问。
“没,我还在律所加班……”连续伏案工作数小时,周琰感觉脖颈有些发僵,趁接电话起身活动。
“我就知道!发了你好几条微信消息都没回,肯定是在工作,你这个工作狂!”萧芷吐槽了几句,但语气丝毫没有对周琰的怨念,反而还带着朋友间特有的亲近,“我今天在朋友圈公布婚讯了。”
“公布了?”周琰拿保温杯的手一顿。
他早就知道萧芷打算结婚,而且还知道,萧芷的结婚对象是他们金外当年最“臭名昭著”的学生徐昕正。
金外是金陵外国语中学的简称,也是周琰老家南市最好的高中,这所学校汇集了本地一大批权贵子弟和非人学霸,毕了业的学生散落在外,也都是各知名学府里响当当的人物,比如f大的周琰。
而萧芷和徐昕正的故事,堪称是金外那两年流传甚广的当代版《罗密欧与朱丽叶》。
事情说来也比较简单,徐昕正的父亲原是本地一富商,多年前被卷入一起高官受贿案,那贪官受贿金额上亿元,而徐父所谋之私不过九牛一毛。但重拳之下无完卵,偏巧,萧芷的爸爸那年在南市检察院做检察官,也是这起案件的主要公诉人之一,萧父依照相关法规建议法官对徐父一流从严处理,以儆效尤,后徐父等人皆因行贿罪被处以罚金且重判入狱。
徐昕正在逢此大变前也是好学生一个,他长相英俊,出手阔绰,是不少小女生心仪的对象,但靓仔配佳人,这一株草还是折在了才貌双全的萧芷手里。
两人都是彼此的初恋,少年人谈情说爱也从不过问家庭背景,只要每天一起写个作业牵个小手,便已经是最幸福的事。那时的萧芷和徐昕正也在不识愁的年纪,每天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脸上会不会冒青春痘,下个月的月考能不能排进班级前十。
徐父入狱后,徐昕正在极短的时间内消沉起来,信息是流通的,校园里很快遍布着与此相关的非议,而徐昕正之前的仗义阔绰也被打上了罪恶的标签。又有人扒出萧芷父亲的身份,一时间同学们脑洞大开,各种版本的狗血故事在私下纷飞,甚至有人在杜撰的故事里把两家人的恩怨挖掘到了改革开放前。
这时候萧父才后知后觉女儿与经济罪罪犯的儿子在早恋,登时如临大敌,萧家父母找学校老师会谈,对两个十六岁的孩子进行了严肃教育,强行要求他们分手。
重压之下,萧芷也不敢再与徐昕正接近,每天晚上躲在被窝里以泪洗面,而徐昕正在得知真相后也彻底心灰意冷、自暴自弃,此后在校园里打架斗殴无恶不作。
在金外这种地方,成绩和德行素来是学校严抓的重中之重,学生们为了考分每天心里都绷着根弦,徐昕正一个月不上课不写作业,成绩就跌到百名开外去了,加上他寻衅生事,短短一个学期,有关他的罪状就堆满了教导主任的办公桌。
到高二学期末,徐昕正就因各项惩处和挂科被金外劝退了。这样被退学的学生,在金外也是极其罕见的。听说后来徐母将他送往国外念书,而萧家父母唯恐女儿与徐昕正继续联络,对萧芷的管束也越发严格。
周琰的妈妈和萧父曾是同事,两家常有往来,周琰初中时就察觉出长辈们想撮合他与萧芷在一起。徐昕正事件后,萧母还时常给周琰打电话,邀请他去家里玩,试图通过人为引导方式让萧芷放下旧爱,移情别恋。
但爱情这东西最是玄妙,年轻时的他们也最反感被控制,长辈越撮合,他们越不容易来电。时间一长,两人反而成了无话不谈的革命战友。得知了萧芷的苦闷后,周琰也会自发配合她在长辈面前做做戏,为她争取一些自由。
其实出生在他们那种家庭,f大并不是学法最好的去处。高考结束时周琰因私人原因临时更改志愿,次年萧芷也随他来到了f大,从某种程度上说,两人都是在为自己谋取喘息空间,但在长辈们眼中反而达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所以大学那四年,也成了他们最自由的四年。
萧芷是大一下学期与徐昕正重新取得联系的,几年间,她用自己的智慧与情商打动了叛逆的徐昕正,也用真爱化解了双方的矛盾。
两年前徐昕正从国外学成归来,接手了徐父留下的公司,正式向萧家提亲。但萧芷的父母得知女儿背着他们与徐昕正暗渡陈仓,气得差点没晕厥过去,萧父生怕那徐昕正是为报复自己才恶意接近女儿,极尽阻挠。
然而,萧芷和徐昕正谈了五年地下恋,每年秘密相会,早就木已成舟情深不悔,她谁劝都不听,一意孤行要和徐昕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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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公开了,”萧芷在电话那头说,“办喜宴的日子都定了,婚纱照也拍了,总不能一直瞒到结婚那天。我原先只是在朋友圈发了我单人的婚纱照,结果好多人来恭喜我和你终成眷属,看得我哭笑不得,群里也有人在讨论,我赶紧解释了,说不是跟你结,大家又很震惊,不少同学还发私信问我跟你是什么时候情变的……哎,我现在算是知道那些明星为什么离婚还要正式官宣了,不官宣的话,下一次结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你这比喻……”周琰失笑,问她,“那你怎么解释的?”
“还没解释,这不是得先跟你商量一下统一口径么。刚你没回我,我被秋蕊的微信消息、语音电话连番轰炸,实在扛不住,目前就跟她一个人说了实话,但我也叮嘱了她不要随意往外说,怕消息传来传去传到我爸妈耳朵里,连累你这些年白陪我做戏。”
“伯父伯母还没妥协?”
“没呢,怎么肯妥协,”萧芷叹气,“我爸非说徐昕正家风不正,有其父必有其子,扬言如果我跟他在一起就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
周琰年长他们一届,徐昕正在金外肆意横行那一年他正忙于高考,所以高中时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最近这两年才见过几面,都是萧芷组的局,徐昕正也知道一直以来是周琰在为他们的关系打掩护,对他十分客气。
仅从几次饭桌上的聊天判断,周琰倒不觉得徐昕正有萧伯父想的那样富于心计,对方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除非是黑到骨子里连他都看不出来。何况萧芷在同学和朋友间的人缘都很不错,如果徐昕正忘恩负义做出睚眦必报之事,恐怕以后也会失道寡助、众叛亲离。
要真有那一天,周琰也不会放过他的。
“反正我已经想清楚了,”萧芷坚定道,“就算徐昕正是个坏蛋,我也愿意亲自去尝这苦果,因为我没法说服自己不爱他,也许这就是我命中的劫数……”
周琰被她这话说得有点动容,但他脑补了一番严正理性的萧伯父听到这些话后的反应,莫名有点同情他了。
不过,萧芷的性格他知道,这姑娘外柔内刚、机敏果敢,又极富浪漫主义,她自己认定的事情,谁劝都没用。何况爱情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也不想局外人故作聪明。
“那就先祝福你们了,”周琰笑道,“话说回来,咱俩‘分手’的事,你想怎么跟人解释?我负你?”
“不行,我堂堂法学系12级系花,说被男人所负,岂不是很没面子?就说是我负了你吧,反正我跟徐昕正在一起就是旧情复燃,也不怕被人说是脑子不清。”萧芷说得颇有些破罐子破摔。
“女孩子看重的名声你都不要了?”周琰开她玩笑。
“我是普通女孩子吗?”萧芷反驳得理直气壮。
“行,你是不在乎世俗眼光的迪士尼在逃公主,”周琰自嘲打趣,“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没绯闻没结婚也没暧昧对象,这受害者只能我当了呗。”
萧芷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跟他……最近有联络吗?”
话题气氛陡然从欢脱转向忧伤,周琰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你们不都在海城吗?怎么,我不在你们身边,你连个绯闻对象都混不上了啊。”萧芷同情道。
“联络了又能怎样?他是个钢铁直男,还有女朋友,我难不成还能提枪硬上?那不是打着公鸡生鸡蛋,强人所难么。”说这话时,周琰站在窗边,视线放空望着外头的夜景,嗓音却深沉了许多,“再说,我今年二十六了,已经不是靠幻想度日的年纪了。”
电话那头的萧芷还想说点什么,周琰却已转移话题:“婚宴是什么时候?”
“7月2日,有空一定要来。”
“嗯,”周琰顿了顿,“但如果是你辜负我,那其实,我还是不去更好一点。”
“……”
-
挂断电话,周琰又在窗边站了一会,回想起这个月月初梁锐希二十六周岁生日,那天他本想发一句生日祝福,但犹豫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发。
他们现在已经不像在大学里那样朝夕相处了,而正常的男性朋友之间,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每年都能记得对方的生日。
临近十二点,城市的夜景依然璀璨。
这个城市是包容的,它能容忍所有异乡来客在这里驻足;但它也是冷漠的,因为这万家灯火,至今都没有属于他的一盏。
正暗自怅然,手机又是一震,周琰不由打开微信去看萧芷婚讯引发的动荡,顺便“批阅”一下几个小时没看的消息。
联系列表里果然出现了一串密密的红点,但周琰却一眼锁定了其中那个最熟悉的头像,点进去一看——
-“梁锐希”撤回了一条消息。-
周琰:“……”
他撤回了什么?
周琰拧起眉头,看了眼撤回的时间,晚上10:35,1小时11分钟前。
正是萧芷朋友圈发婚纱照不久后。
……
他有什么不敢问的?
周琰沉寂已久的心湖莫名起了波澜,一股情绪在湖底躁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境,想起没写完的法律意见书,准备放下手机回去工作,忽见萧芷又给他发了两段话来。
萧芷:“我毕业那年,she出了一首歌,我好喜欢,那首歌名叫《你曾是少年》,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里面有一段词,我分享给你:‘许多年前,你曾是个朴素的少年,爱上一个人,就不怕付出自己一生,相信爱会永恒,相信每个陌生人,相信你会成为最想成为的人……’。”
萧芷:“周琰,虽然你说你已经不靠幻想度日了,但我还是想鼓励你迈出那一步。法学里有个名词叫‘期待可能性’,你法理学得那么好,应该明白我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你已经做了99的事,可他什么都还不知道,如果我是你,我这辈子都会觉得很遗憾。”
勇敢的萧芷还是把电话里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通过文字传达给了周琰。
周琰盯着那两大串信息,视线反复扫过那段歌词。
爱上一个人,就不怕付出自己一生……相信爱会永恒……
默念这句话的时候,周琰的心狠狠地震荡了一下。
他的性格素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一刻,回想着萧芷在电话里说“我没法说服自己不爱他,也许这就是我命中的劫数”时他内心的触动,回想着自己与梁锐希过去的种种,被深埋于心底的情感一瞬间如海啸般席卷至……
他重新点进那个熟悉的头像,直接打了通语音电话过去,等待接通的时候,他脑子里嗡嗡的,心脏怦怦直跳。
向来能言善辩出口成章的周律师这一刻却在脑海里彷徨无措地组织着语言。
-梁锐希,你刚想和我说什么?
-梁锐希,你最近还好吗?
-梁锐希,你在哪儿,能出来陪我喝杯酒吗?
-梁锐希……
电话接通,那头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周琰与他说了两句,浑身一僵,面色大变,“给我个定位,我这就来。”边说边匆忙抓起挂在椅背后的外套,都来不及穿上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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