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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整蛊游戏


实验室中,巨大的爆炸产生的轰鸣声震破了耳膜,在高氧度环境下引发的火焰迅速腾空卷入了所有能触碰的物质。巨声中,仍然能听到兵荒马乱的怒吼和尖叫——

        一切都结束了。

        …

        元欲雪又睁开了眼。

        很奇怪,他还没被销毁。

        元欲雪,第一代战争机器人,因被检测出巨大程序缺陷而亟待销毁。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被推近实验室放进收容物的那一刻。而身体机能再次运转时,却来到了全然陌生的地方。

        身上防护服似乎被换成了某种过分轻薄却柔软的布料,黏哒哒地沾在腰上。元欲雪从下掀开那一小块布料,发现腰腹部有猩红色的伤口。

        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的机体受到了部分损毁。因为损毁率不高,也没有研究员为他战后检修。

        只是奇怪的是,那些本应外溢的能源变成了黏稠的鲜血。破损的机体也变成了翻卷的人体组织,让他茫然地摸了一下。

        依旧没有疼痛感。

        元欲雪检查了一遍机体。高杀伤力的光能武器不知何时被拆解出去,机体似乎做了配件降级,导致形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至少自我修复能力明显降低。

        像这样的伤口,他以往只需要三天用来自我修复,但现在依照伤势修复速度推断,可能需要半个月不止。

        行动能力也被大大削减了。

        元欲雪站起身来活动肢体的时候想到。

        能量储备剩下201,即将告罄。

        大概也是配件降级的原因,他联系不到实验室,甚至无法接通附近任何一个空间站。

        无法定位,地形锚点是完全空白的。

        仿佛到达了星际领土标记外的地方。

        在元欲雪再一次进行讯号联络的时候,身后传来年轻男性略带烦躁的声音:“喂,你到底好了没有。”

        看来感知力也降低了。

        他没有发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

        元欲雪的目光落在左后方,顺势扫描了身边的生命体。

        男性,骨龄21岁,外部体征无异常,身体构造隶属人类。

        但对方身上却覆盖着只有机器人才具备的特殊能量体征——还是元欲雪从没见过的奇怪能量源,隐隐从身上显露出来。以至元欲雪一时间,对对方的身份究竟是人类还是机器人产生了一些误判。

        从没有碰到过这样奇怪的生物体,所以元欲雪扫描分析的时间久了一些。

        他仰着头,直勾勾盯着对方,长而细密的羽睫轻轻一颤。

        “……”

        而被元欲雪直生生的盯着的、拥有一头乱糟糟翘起的卷毛的男人,在目光短暂的相接后略微怔住,有些紧绷地错开了眼。

        在他的视角下,这名不知死活的新人戴着一张银色的、材质怪异又很贴合五官的面具,挡住了整张脸。虽然有一些古怪,但被选拔进来的玩家各色各样,不敢露出真容、藏头露尾的人也大有人在。

        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反而是对方露出来的那双眼睛,特殊得很有标志性。

        一双生的很漂亮的眼睛。

        之所以强调特殊,是因为当他紧紧盯着自己、目光相触的时候,视觉上翻涌出激烈的冲击感,以至卷毛心底一下蔓延起古怪滋味,说话都不怎么硬气。

        顿了一下,卷毛语气虽依旧恶劣,却没了先前隐隐的焦躁不耐,只是催促道:“你到底磨磨蹭蹭地要去干什么?任务要开始了。”

        ——任务。

        这个关键词像机油润滑了干涩的齿轮,一下触发了元欲雪的某种机制。

        这难道是他在被销毁前的……最后一个任务吗?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又有新任务,这位好像将和自己共事的任务者也十分奇怪,但元欲雪依旧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卷毛又瞥了他一眼,头颅微不可见地向下垂了一点,“跟上。”

        卷毛在前面带路。

        元欲雪顺势扫描了现在所处的地点。

        他们身处一栋建立在陡峭山脉顶端的别墅中,这栋建筑物仿佛凭空而立,高耸得几乎要刺破云端,像一个庞大的怪物。元欲雪还想继续向外探索,但奇怪的能量壁隔绝了探索系统,好像这一处空间当中,只存在这一处别墅一样。

        因能源告急,元欲雪只扫描出别墅的大致地形,无法细致探索出内部的详细地图。只是从反馈回传中,发现这其中还隐藏着许多错位空间,和一些怪异的能量体。

        在元欲雪分析探索报告的时候,他们已经抵达大厅了。

        别墅略显古朴陈旧,内部的装饰也显然有些年代感了。

        大厅最中间的会议桌上铺着红丝绒桌布,面积倒还宽敞,足以让二十多人围绕在桌边,两旁摆放着红木扶椅,垫着金红色的靠枕,光滑柔软的皮革表面让它看上去是个十分舒适的去处。

        而一名相貌英俊、极具攻击性的男人就坐在长桌顶端的主位,双手合十,在卷毛带着元欲雪踏过客厅大门的时候便立即望了过来。他目光锋利地打量着,视线直白的仿佛能透过皮囊看穿人的内心。唇微微向下抿起,形成一个很不好惹的弧度,看上去是个脾气有点坏、甚至称得上凶恶的男人。

        元欲雪对这样尖锐的目光,倒是没什么感觉。

        “队长。”卷毛坐在了男人旁边的位置上,闷声说:“人带回来了。”

        被卷毛称为队长的男人,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在元欲雪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时,从长桌两旁,不知道是谁出声道,“看上去,我们的新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语双关的讽刺。

        负责把元欲雪领回来的卷毛,大概心情正恶劣,瞪了出声的人一眼,让那人瞬时收了声,长桌上重归安静。

        其实这种恶意也是可以窥见的,谁会想到在b级难度的副本里,还会有一个毫无经验的新人被选拔进来。而这名新人不仅不乖乖抱好大腿,还脱队擅自行动,一看就是那种会惹来麻烦的猪队友。

        有很多人在悄悄地审视着元欲雪。

        哪怕他们心底对这名新人的评价已经跌到谷底了,却还是很难带着隔阂去挑剔对方一些莫须有的毛病,比如现在的元欲雪,看上去不仅不像个刺头,甚至还挺乖的。

        他端坐在位置上,脊梁笔直地挺成一条线,双手放在合拢起的双腿上,是很端正的坐姿。即便刚才才被很恶意地讽刺过,也没回嘴,只是垂下眼,像是很不安地颤抖着细长得引人注目的睫羽。除去戴着一张古怪面具,整个人都像人们印象里那种还没沾上社会气息,单纯又乖巧的好学生——随便欺负一下都会有负罪感的那种。

        至少刚才还对擅自脱队的新人充满了埋怨、批判情绪的老玩家们,此时心底的无名怒火已经莫名被压熄了不少,还有些别扭地挪开了视线。

        元欲雪也在观察他们。

        这群人中一部分他可以确定为人类,但部分人就如同之前的卷毛一样覆盖着怪异的能量体,让元欲雪混淆了判断。

        是奇怪的合作者。

        “现在全员到齐了。作为接下来即将合作一整个副本的同伴,或许我们可以互相了解一下——大家可以叫我兔子。”

        开口打破这种古怪氛围的,是一名肤色洁白、眼睛像红宝石一样漂亮璀璨的年轻女性。

        她站起来,又指向了卷毛,“这也是我的伙伴。卷毛。”

        卷毛有点不耐烦地点了点头,默认了兔子为他的自我介绍。

        “至于这位,是我们小队的队长,一般我们喊他行队。”

        坐在长桌顶端,看上去不好相处的严肃男人轻“嗯”了一声。

        几乎是一瞬间,大家都有了默契:在这场逃生游戏中,这三个人——尤其是那位行队,就是玩家们中的核心人物了。

        在求生副本里,临时组队是很常规的操作,但能获得系统承认的固定组队资格的人其实并不多。

        而这其中拥有特殊道具,能绑定队员一起进入副本的队伍,更是凤毛麟角。所以通常而言,副本中出现了固定团队,就说明这些人实力不弱,其他玩家会以他们为主要的核心领导人物,配合共同通关。

        在生存率的保证前,出风头是最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先前开口嘲讽过元欲雪的青年最先配合,他抬了一下鼻梁上的金框眼镜说道,“我叫眼镜。”

        一名扎着白色衬衫,穿浅白色半身裙的女孩子紧接着说:“大家可以喊我裙子。”

        “啊……叫我黑皮吧。”裙子旁边的男学生无所谓道——他皮肤其实算不上黑,是特意晒出来的古铜色,只相比其他人显得肤色深一点。

        “阿金。”说话的年轻女性身材高挑,染着一头金发,身上带着很浅淡的冷质香水味道。

        兔子、卷毛、行队……像这样的名字,当然不会是真名。但这几乎是所有玩家在逃生世界中的默契共识了。

        一方面是为了保证现实身份的安全。另一方面则是基于这是求生游戏,不是交友游戏,大家也只是被分配到同一个副本的交情,所以不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记住姓名这种小事上。一个带有显性特征、能被最快记住的简单代号就是最合适这种场合的地方。

        在所有人介绍完毕后,大家的目光又下意识落在那个始终未发言的新人身上。卷毛的视线更是毫不遮掩,带着一点催促般,指尖不断地砸落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对元欲雪来说,自我介绍是个有点陌生的环节。

        以前和他合作的任务者大多也是战争机器人,所有人的姓名编号都写在默认程序里。就算偶尔有极其稀少的人类合作者,对方也绝对清楚他叫什么——元欲雪这个名字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算是如雷贯耳。

        在每个人的介绍后,元欲雪将他们的姓名和对应资料记载入程序中,才迟迟意识到自己也要开口。

        在卷毛黑着脸张嘴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元欲雪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睛在某种特殊光线折射下,显得有些发亮。

        “……元欲雪。”他开口说道,咬字很清晰。

        兔子微微抿唇笑了一下,想,果然是新人,还挺可爱的。

        而卷毛臭着脸想,连这点潜规则都看不懂,还老老实实报上自己真名的——那应该是他的真名吧?

        不过哪怕元欲雪没给自己取个代号,这个名字还是挺容易和他本人对上号的。

        新人虽几近遮住了整张脸,但仍能看见面具下露出的一点苍白皮肤,和展露出来的修长颈项。他肤色当真是融雪一般的白,让这个名字也莫名地和他本人相宜。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人出声指出元欲雪的错误示范。

        在同一时刻,大厅中悬挂的古老壁钟突然敲响,尖厉声音响彻了别墅内部。

        指针重合于一处。

        午夜十二点。

        注意到这个不太妙的时间,眼镜的唇微微抿紧了些。

        众人压下自己浮躁的心思,全神贯注地准备应对接下来可能会碰见的危险局面。

        在壁钟敲响的同一时刻,大门口数位衣着制式严谨的佣人鱼贯而入,他们微微佝偻着身躯,肤色惨白。最后走出的人,是一身黑色燕尾服的管家,戴着黑色高帽,五官周正。但只要一挪开眼,脑海中又忘记了他的面容。

        沉闷的、黑皮鞋踩在地面上的声响立定了。

        管家带着一点奇异卷舌腔的声音响起,“尊贵的、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感谢你们如约前来,参加主人的生日庆典。希望各位能在此度过一段愉悦、放纵的时光。”

        “庆典已经开始,安德烈主人正在宴客厅等待各位移步前往。”

        与此同时,所有的任务者都收到了来自系统的提醒。

        任务面板刷新了。

        【副本·整蛊游戏激活

        四月一日,是你们共同的好朋友安德烈的生日。你们受邀来到了别墅,并准备赠予安德烈自己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

        安德烈拒绝了。

        他只希望和朋友们愉快地度过今日,顺便让来客小小地满足他的一点恶趣味——

        热衷恶作剧的安德烈少爷会邀请朋友们进行整蛊游戏,将他们受到惊吓后的滑稽表情录制下来,放在宴会厅的大屏幕上直播——这就是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了。

        你会满足他的,对吗?

        主线任务:存活24小时。

        支线任务:配合安德烈完成一场整蛊游戏。

        新人提示:副本的参与度将决定您最后获得的积分。

        任务结束倒计时:23:59:41】

        元欲雪的目光锁定在眼前出现的半透明系统页面上。

        银色烟雾般的光线汇聚在一处,字体则散发着淡金色纹路,刚好能占据到视线一侧,又不至于会遮挡目光形成视觉死角。

        元欲雪对这种任务面板再熟悉不过了。

        以往实验室下达任务的时候,用的也是相似的系统面板。

        元欲雪更加确定,这就是他被销毁前,临时要执行的最后任务了。

        只是和以往十分具有目的性的任务命令不同,这次的任务十分奇怪,目标只有……

        活下来?

        这能为实验室带来什么利益?

        元欲雪困惑地想。

        在所有人带着一点不甘愿的挪动着自己的腿、于管家阴森目光下被迫前往宴客厅的时候,那个小新人还待在原地没动,垂着眼似乎在想些什么。

        卷毛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又一眼,最后忍无可忍地停下来,催促他:“喂?发什么呆呢,吓傻了?”

        “赶紧跟上来,想躲在这里通关是行不通的。”卷毛磨着牙教导他,“根据我的经验,开局就违背设定的人都会死得很惨。”

        “……”元欲雪被催促着,沉默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以至于腰际本便未愈合的伤口一下子又撕裂开来,温热的鲜血终于渗透了衣摆,在深色的面料上泅开一层痕迹。

        卷毛从一开始便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但只以为是这破败别墅里哪个角落发出的味道,这会一眼看到新人腰部怪异的湿润了一片,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点——

        卷毛凑上去得很快。

        他几乎眨眼间就走到了元欲雪的面前,皱着眉,目光紧紧地锁在那一片血迹上,“你受伤了?”

        “什么时候受的伤?你……你刚才离队,是去找有没有药品绷带?”

        受伤对元欲雪来说是个严重的概念。他没有失去作战能力,只是机体被部分损毁,对他来说远远够不到受伤的标准。

        所以元欲雪摇头,很平静地道:“没有受伤。”

        卷毛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些生气那样,眉头都快蹙到一起。

        “随便你嘴硬,反正会疼死的人又不是我。”

        他转身走出几步,又不耐烦地催促,“跟上……跟紧点。”

        卷毛的步伐走得很快,一点没有要等什么人的意思。很快就与走在最前列的兔子并列而行。

        他垂下头,低声和兔子说了几句话。

        声音很小,但元欲雪的听力远超人类的敏锐水平,他听见卷毛语速很快地问:

        “兔子,”

        “带了‘红药’没……分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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