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你和九叔关系一向不错吧?看到这个,是不是打算去告密。”宇文淮烨有点哀怨的看着宇文良淑。
她诧异的回应着弟弟的目光,也许他说的是那封密信么?
“罢了。”宇文淮烨错开了眼睛,“我听你的。”
“小烨儿如果说的是那封信的话…我并没有看。”宇文良淑转了回去,摸摸他的头发,他还不算太高,只是如果他年纪再长些,也许自己就够不到了,“不过小烨儿可是至尊啊。你的决定,我会支持的。”
宇文淮烨咬了咬嘴唇,没有抬头,也没有回话。
如果这事情是我提的,但并不是你所喜欢,你又该如何决定。
他想问这个,只是没有问出口。
决定若是你提,我就都听你的了,姐姐…我知道这信里的东西,被七叔知道,我会没了命的。七叔厉害,权倾朝野。
但如果是你的意思,我就不会反抗。
他一把抱住宇文良淑,只在她耳畔,轻轻的叹了口气。
夏风常长。
“小无忧…我瞧着你最近…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是怎么了吗…”阿九瞧着无忧盯着面前的画看的出神,只是绢上的白鹤还完全,就被墨迹染了个透。
放在往常的话,无忧连墨弄在了草纸上都舍不得,怎这弄在这样的白绢上,他还能看个许久,也不见说什么。
“没有。”无忧摇摇头,不着痕迹的把笔放在手边,把那张染了墨点的白绢卷好,连同笔一起放着,然后就没了下文,依旧是半低着头一声不吭。
“小无忧…”阿九担心的扯扯他的袖角,企图他能多说上两句。
“你一直这么叫我的名字…是因为…什么。”无忧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问道。
阿九忽然笑了起来,本以为是因为什么事情,现在看来倒是像无忧的一点点小心思。不过这样的小心思,阿九自己说来也是略红了脸的,“我也不知道,最开始大约是看你年纪不大又可爱些,所以才这么叫。我记得你刚听的时候,确实是别扭着呢,要说后来是因为什么…嗯…不是特别较真说的话,是因为我喜欢你,我觉得冷冰冰的叫你的名字,显得很蠢,而且…会和别人一样。”
他点着自己的唇角想了想,又恍然大悟的补充道,“不是说假话的意思,是我后面讲的,都不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真真正正…想和你说的话。”
“如果我杀了你的亲人,你会原谅我吗。”无忧略一紧蹙长眉,但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冷淡到极点。
阿九一怔,沉吟许久才犹豫道,“这个…我很难说啊。没有到具体的情况,这种事情没有办法现在讲好。不过小无忧突然问到的话,这么久的不开心,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吧。说说看就好了,兴许我能帮你。”
无忧把目光转到了庭前的白鹤身上。
“我自小随着我姐姐来的时候,就没再受过一天好的待遇了。宇文卿杀了我的小弟,也害了我的姐姐。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夜,是我和姐姐准备跑出长安城,去跟着蜀军的。只是遇见了宫里来找我们的追兵,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里像是与自己无关。只是阿九也知道,他其实在意的很。无忧心情好些的时候也爱撒个娇弄个小情绪,只有他心情不大好的时候,才会这样毫不在意的说话,誓要把所有的事情,抛开离自己很远才罢休。
这话里面那一点属于自己的情绪,怕是早就鲜血淋漓了。
阿九忽然想起来,早些时候,在街上看到的那具女尸,无忧只说是他的姐姐,旁的就再没有多说,今天听到无忧这话,阿九一时间还真是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无忧暂时没打算让阿九搭话,倒也给了他思索的机会,“他杀了我小弟,身首异处。塞在不大的盒子里,送给了我姐姐。剩下的…送回了承安,给了我爹。”
“我…我替他向你道歉…”阿九犹豫再三,还是往后撤了撤,然后将额头叩在自己手背上。
“嗯?”无忧一扬头,顺势把自己的手覆在阿九的手上,“这也许不该由你来承担。”
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就连无忧自己都被吓到了。这…真的不该由他来承担吗?明明是宇文家造的孽,明明也是宇文家欠了自己的,可是临到阿九身上,为什么就偏偏想说一句,还债有主了?
“我收回刚刚的话。”无忧冷淡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又把目光转到了不知哪儿的地方胡乱看着,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十分抱歉…”阿九又把头低了低,这才直起身子,“近来的心不在焉…也是因为这个,所以看到我,才觉得不舒服的吧。”
他略有些受伤的问道,“之前你也讨厌我吗…说是喜欢的话…是真的吧…可以这样并存的么…”
无忧猛的一怔,他略有些错愕的看了一眼阿九,却又瞬间转了回去。
只是那一瞬间的一眼,却也是些摸不透的情绪。
“你是在…怀疑我说过的话吗。”无忧小声问道。
“啊…”阿九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垂眸摇了摇头,“不,不是。抱歉…
“这种事情没有意义。”无忧站起身子,撩起衣摆往房间后面跑去。
只是这一次,阿九并没有追过去。
他替无忧收拾好了画卷,然后一个招呼也没打,便也离开了府上。
“没有意义的吗…那对你来说,意义到底是什么。是之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吗。”
阿九从门外看着庭中苍翠,咬了咬下唇,自嘲似的嗤笑了声,便没再回头。
为什么…不追我了…
无忧疑惑的歪着头,看着身后跑来的路。他话说出了口,就觉得内疚极了,只不过不好道歉,想等阿九追来,和他再说说。他只能站在屋后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阿九。硬着头皮去找了小侍卫问了句,这才知道阿九一步也没有跟自己,而是直接离开了府上。
“……”他看着那个小侍卫,没说出来话。阿九已经任了职,要说这留下来监视着他的侍卫,也早就没办法拦着他离开了。无忧蹙眉,转头也从大门跑了出去。
阿九离开后走了条小路,目的是能赶在宵禁前到宫门口,他想去问问宇文淮烨,这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并非是他不信无忧,只是他觉得,所有事情都是事出有因,并且准确来说,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管是因为什么,该与人家道歉的,就应当与人道歉。
自然,也不管无忧是不是喜欢自己,或是已经不再喜欢。
都应该还给他,他该得到的安慰,也算是自己给他的一个交代,告诉他即便是当年的事情自己一概不知,但也愿意替自己兄长,来还他一辈子,爱他一辈子。
随他接不接受。
因为一时任性跑出王府的话,无忧站在街上,还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自己是在卫国长大没错,但是自己基本从来没有走过卫国的街道,尤其是在长安的雨季,满街上的人都寥寥,一条条的巷子像是黑暗中无尽的梦魇,永远也走不出去。
他站在不知哪家的屋檐下,低着头双手抓着自己雪白的袖角,这还是阿九洗过的…现在衣裳的下摆也被雨水弄的湿淋淋的,沾着些树叶的碎屑。檐下的水滴匆匆细密,积了圈水在门前的台阶边,溅起水花弄湿了白色的锦鞋。天色未暗的透彻,还能从积水里看出自己的倒影,瞧瞧却还飘着小小的一片叶子,仿佛是为过客而留的一方小池塘。
其实,无忧的心思向来温柔。
不过没有什么比这个时候遇见房屋主人更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老妇人撑着伞,手里牵着个不大的小女孩。
细雨拂过青砖瓦白墙,闲愁人间,石阶上落柳叶青翠,与水却如雾绵软。
无忧刚想开口便急忙的捂住嘴小小的打了个喷嚏,这才带着点鼻音奶声奶气的说了话,“不知道…我…躲雨…抱歉。”
老妇人说明了身份,猜着他也许某些地方不大好,长安人也并不清楚厩置,更不愿与其惹麻烦,便只与他指了路,“孩子,你最好是赶在宵禁前,出城去,不然若是夜里还无住处,便是麻烦了的。”
“多谢您…”无忧从台阶跳了下来,别扭的道了谢,踏碎水中伞影。
与其在长安城,还不如直接跑了出去,等等不再下雨了,就算回蜀国也好。
他站在长街中间,回望长安城的街巷。
雨里的人间便是江也是海,楼房瓦舍是沉石,沾了水的落叶便是扁舟悠悠,闲去归路。
无忧没耽搁,趁最后的时间跑出了长安城门。
可恶的阿九…难道只有跑掉才是最厉害的吗…是不是该夸他一句天下无双呢…
他缩在曾经随卫军时,卫军驻扎军营不远处的山里,想当初自己还来过这山上猎过只狼,现在就只能呆在山里的破屋里。
偏偏这屋还漏雨。
夜色清冷,无忧没穿什么厚重的衣裳,就一件夏裳,跑出来的时候还淋了雨,身上的水基本都是体温暖干的,潮乎乎的还没完全干透,就又被破瓦里滴下来的水滴沾湿了。他带着些不知说什么是好的神情,看着房顶上滴下来的水珠子,混沌着夹杂了瓦片缝隙里的灰尘。
好讨厌…
夜雨江湖。
无忧摘了耳钉放在手心,盯着看了好一会。这是何文泽送的,就塞在姐姐的嫁妆里,是自己到了卫国之后才翻出来的。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戴了这个。自己原先的那个早就给了姐姐,这个便一直随着自己从小到大,如果算的话,也称得上出生入死了。他看了一会,就握在了手里,刚刚淋过雨,不大想接着戴。不管怎么说,总之还是要睡一觉的。破屋里没有什么灯,天色黑了下来,因着下雨,便也没了什么亮意。他是怕黑的,由着下午来时的记忆,摸索到了破旧不堪的床榻,就坐着睡在了旁边。
宫墙森森,泪透锦书。
“你到底在质疑些什么?你想要什么?事情就是这样,是他说的那样,可那又如何?他们不也祸害了那么久的百姓吗?”宇文淮烨气急败坏的问道,带了十分的不解看着跪在地上的阿九,“你又想怎么样?难道是和他在一起太久,傻了吗?”
“不是…他们固然不对,可这大概也是有因才有果的。我只想问问你,为什么非要让七哥出使蜀国?为什么在他刚走不久就有了陆家贪污受贿的消息?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想知道,你想做什么?我承认,战争是蜀国挑起来的,伤天害理的也是蜀国,但我不知道当年稚子何辜?身首分离,那孩子的头到底在哪儿?这样将一具不完整的尸体赏给了他的父亲,你觉得这便是仁者本质?不提这个,就说无忧,难道受害就轻了吗?兄长的过错已经犯下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同室相残?若是再跟蜀国扯上关系,这些事情,你又想重来一遍吗?”阿九跪在地上,声声质问。
“当年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但是你不要以为,只有他受了伤。我呢?我娘呢?若不是蜀国蠢蠢欲动,我又怎么会因为何娘娘的缘故失了母亲,怎么会牵连着我三废二立?事情不是他一个人承担的,身不由己的事情我也有,我也多得是!”宇文淮烨几乎怒气冲天,吼到最后便失声笑了出来,“谁有关心过我?我从来没对七叔做过什么吧?你难道有什么证据吗。”
“你…这些事情你敢说不是你做的吗?”阿九看着堂上的孩子,忽然感觉,他几乎变了个人一样。
“七叔嚣张跋扈,即便是他未想过争权夺势,可他的种种行为,难道和我有什么区别?他自小受宠,怕是早就不知道至尊与侯王的分别了吧。在他看来,难道做不做至尊,不就是他的一句话,不就是做了事多些不做事少点本质上却没有分别的一件事吗。他真的是大胆,联合了蜀国,难道,你就知道,他不会放任家人作恶吗。”宇文淮烨玩味的笑道,只是那笑颜里却是鲜血淋漓的。
“九儿。”帘后传来个女子声音,陈贞疲惫的站在宇文淮烨眼前,“别逼烨儿了。今日你有失礼,来,跟我过来,我与你谈谈。”
阿九纵有话未曾说完,却也只能依言与陈贞离开,只剩下了宇文淮烨一个人,对着烛火摇曳出神。
陈贞无非就是与他说了些旧事,安慰了一番,也就让他离开了。对事情倒是说了解决的方法,只是难以解决确实也是真的,一时半会的,怕是不能让人如愿。
他拖着步子回了府里,不管多累,看到无忧的眉眼,总会开心许多。
“小无忧呢?”阿九对小侍卫问道。
“何少爷走了,奴才们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殿下您离开没多久,他便也出去了,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小侍卫略显无奈的说道,这怎么一个接一个,你们吵架…能不能不要带上我们啊…
阿九话也没回,便跑到了街上,带着陈贞的手令,应该也不会被查宵禁的。他站在街上,犹豫再三叩了街边酒卢人家向外的大门,许久也没人来开门,阿九这才想起来,自己有手令,旁人可是没有的。他跺了跺脚,淋着雨又往官府跑去。
“嗯?”小吏惊诧的看着站在官府门口的人,这怎么,宵禁还敢送上门来?
他把手令递到小吏眼前,“宇文庶,这是太后娘娘的手令,我是来找人的,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比我矮了一点的男孩子,白色衣裳,长得挺乖挺清瘦的,看起来是瞎了只眼?大约是下午的时候,应该出来过。”
那小吏再三确认了手令,又看了看阿九的长相,也确是秀气不凡,这便算是信了,“要说这样的…奴才大约是在城门口见过?当时奴才是与守城的将士们确认事情,所以才见了一眼。下雨本就没多少人,那位公子却又是淋着雨的,奴才就多看了两眼。如果没有记错…大概是出了城的。”
这孩子是疯了吗,病还没好,淋着雨就跑出了城?因着战乱许久,城外早就没了什么人,除了断壁颓垣就是野山坡,当初被逼无奈选择了山脚扎营,也是在那儿名义上养了无忧一段时间。他会不会在那?
阿九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突然想着,也许无忧就在那边。只是山上有狼,阿九也不大清楚,该怎么才能避开。他和小吏道了谢,也知道大半夜的守城人肯定不会放自己出城。
既然无忧当时都能夜奔而来送药,自己怎么不行。
他绕了条路,顺着当时何文泽焚过的地方站了会,准备瞧瞧哪儿适合爬出去。这处焚的厉害,将士葬身无数,因着避讳,负责照看与修葺的民夫下了凉就不再有人多留,所以直到现在还未修整完好。所以无忧一直以来,也是这样的心思么。
虽然知道与对方无关,却始终自欺欺人似的封存在记忆深处。若是拿了出来,也会情不自禁的怪到对方头上。
这处焱火痕迹湮灭,可留在阿九心底那个感觉,却一直都在。
万里火焰落定,那城墙边的白衣蓝眼少年,眼底却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兴奋。阿九只记得自己当时在无尽烽燹里,将手里的药一饮而尽。
他望着夜里黑漆漆的城墙,忽然也想起了那一次的水计,可怜兮兮缩成一团的自己,和无尽承担不起的责任。
明明可以离开,只是阿九却愣在了城下。
雨夜风急,无忧在咳嗽里被震醒。他是怕黑的,心里慌张的搓了搓手,身上的衣裳依旧是湿漉漉的,冷的他直打哆嗦。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是烫的,只是突然伸出手的时候,却碰到了什么东西。手里的耳钉被他紧紧握住,当年何文泽的信里说,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个总希望自己收下,那算是个护身符。
这么久,他也早把这个当成了自己的护身符,只要带着这个,就不会有事的。无忧睁开眼睛,借着夜里隐约的光,看了看自己身边,隐约着只看到个轮廓,这才放下心,以为只不过是身边的床榻。
他呼了口气,又昏沉的睡了过去。
会死吗…阿娘。
我好累。
阿九猛地一个激灵,他疯狂的甩了甩头,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焚城这件事从来不是他做的,甚至他根本都不清楚兄长的想法,他可以为了自己翻过城墙弄得一身鲜血来送药,也可以为了自己行游卫国,为什么自己要纠结于不关于他的事情。
少年满目清泪抱着自己说不要丢下他一个人的样子依旧历历在目。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手指抓着石壁,一点点的往上爬。
一来一往,是旧日的情意。
直到他自己爬出了长安城,才清楚无忧身上得有多疼。鲜血混着泥土残留在划破的伤口里,疼的他龇牙咧嘴。
阿九没多犹豫,顺着跑上了山坡,总不能不管,就算是有狼,这也拼了。
下着雨的山路并不好走,本来爬出来就费了不少的时间。待阿九上到半山腰,应该已经快天亮了。山上没有多少住处,只在山腰有个破旧的房子,看门口的泥泞,应该是有人来过的。他推开残破不堪的木门,试探着叫了一句,“小无忧?”
没有人回答。
破旧生了蜘蛛网的旧帐子后似乎有人。
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帐子前,撩起帐子却惊讶的看到一具白森森的骷髅。拧着半躺在榻上,一副挣扎不甘的模样。
老实说,阿九真的被吓到了。
天色还没亮,暗淡着如同淡墨,他稳了稳情绪,拉上帐子,又往帐子后面瞥了一眼,只见那抹白色的衣角。
无忧还在睡,手里紧紧的握着什么,看那副时不时颤抖一下的样子,怕不是他睡的时候就已经在害怕了。
阿九解开自己的外衣搭在他身上,轻手轻脚的从后面将他环了过来,把额头贴在他耳畔,不出意料,是在发烫。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没天亮,下山依旧难得很。瞧着上山的时候,雨势又大了些,山路滑脚,白日都难说能下去。若是再这样不停雨的话,就不能冒着险跑下去了,石头不稳,踩上去是极容易滑落的。
先就这样吧。
阿九从身后抱着他,这一身湿漉漉的,自己也是心急,没有拿伞出来。他解开了自己的衣襟,隔着自己披在他身上的外衣贴在他的背后。无忧这一夜应该都是这样靠着墙睡的,破屋子的墙壁却在渗水,待上半辈子都不定能干。
他尽量不让外衣滑下来,抱着无忧又紧了些。
傻孩子…跑什么…
我被你伤了心,都没说什么。
阿九心疼的紧,就这么以一个非常难受的姿势抱着他。
“嗯…别丢…我…”他睡梦中的喃喃自语在夜里无比寂寞。
他握住无忧的手,入眼忽然是个泪湿眼睫的小少年。那么几分相似无忧的眉目,抬眸竟是无尽深渊一般,泣泪如血,沾湿了衣襟。哭的祈求,也哀怨。
别丢下我…一个人。
无忧眼角的泪珠也湿润了阿九的长睫。
阿九没有多想,将无忧抱的更紧了些,将额头贴在他颈边。
我又怎么会丢下你…
不管你是谁,总有人爱你,爱你不顾生命。
湛蓝的耳钉流光映着窗边火烛,时笙收拾好了桌上的药材,剪了剪烛心。
“公子?你怎么醒了?”他回过头,却见何文泽将手遮在眼前,坐在床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嗯?没事儿。做了个梦吧,顺便听着有声,起来看看。”他楞了一下,而后对着时笙嫣然一笑道,“那么,先说一个提前些的早上好,顺便,你怎么没有睡?”
“你做了什么梦?”时笙站起身坐在他身边问。
何文泽微微摇了摇头,带了些为难的说道,“啊,我也说不太清楚,总之,不是噩梦哟。这么些年了,第一次不是噩梦啊…还真有点怀念。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怎么没睡?”
“是被通传的叫了起来,我没打扰你。”时笙摸了摸他睡的略微乱掉的头发,替他抚平了头顶的发丝,“怜公子不久前就到了我们边关,估计再等一会,便能来承安了。”
“那可太好了,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何文泽眯起眼睛,偏偏头靠在时笙身上,“阿笙,我好想见你,好想好想。我想在梦里也能见到你,我想无时无刻不见到你…我喜欢梦里有你,而不是我焚过的城,无数人…要我偿命。也不是我小时候那些事情,所有人对我的唾弃…”
“…这么久了,这话应该是我第一次告诉你。”时笙低头蹭在他靠在自己肩上的头上,发间的柔软仿佛天边白云,“我爱你,每一天,我都会陪你。在你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之前,就看看我,我想告诉你,我爱你。”
他红了眼眶。
“谢谢你。”
天色朦胧明亮。
“小无忧,我带你回去吧…在这边身子会吃不消的。”
“你走丢一会,我就想你了。”
“小无忧,我爱你。”
阿九抱着还睡着的无忧,从侧面瞧着他的睡颜,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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