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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大概是骂得不够狠,  还是忍着,执迷不悟,许曼言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向傅临江。

        “曼曼。”

        傅临江将话重复了一遍,  语重心长,  表情凝重而严肃,  “我是说真的,那种地方,  鱼龙混杂,你最好不要去。”

        平日里,傅临江虽然洁身自好,从不去各种会所,  但是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他知道里面所谓的男模,做的都是些什么生意,  甚至还被专门培训过,如何用话术驯服女顾客,如何编造个清新脱俗而不得已的下海理由,让有钱的女顾客一步步陷入恋爱的陷阱,心甘情愿的为他们豪掷千金。

        他怕许曼言上当受骗。

        许曼言毫不领情,口气硬极了,  “真是笑话,  人的正常需求,  有什么好避讳的。我不去那去,  难道还来找你?你是会唱歌呢还是会跳舞,  那里的弟弟个个多才多艺,  我就愿意去那里去,  天天去都可以!”

        天天去……

        傅临江眉目间暗潮涌动,“曼曼,你说过,会给我机会。”

        许曼言扬起脸,面无表情,“说说而已,人的想法每天都在变,当时的话,不用太认真。”

        “这种事情也能随便说说吗?”傅临江几乎是咬着牙在问。

        “那你就当我在玩你吧!”许曼言凉薄道。

        事实上,这就是她原本的打算,只是现在没动力了,不想玩下去了。

        电梯门滑开,已经到九楼。

        许曼言双手抱胸,目光低垂,抗拒的意思十分明显,两人仿佛又回到了还不知道西米身世的时候。

        那么近,又那么远。

        傅临江一阵胸闷,脑袋也突突的疼,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服她的固执己见,在许曼言以为要人走出去的瞬间,索性抓住她的手腕,将人一并带出电梯。

        “傅临江你想干什么?”

        阴影罩下来,被禁锢在墙壁和高大身躯之间,许曼言挣扎问。

        傅临江两手圈着,头低下,目光紧紧盯着她,竭力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情绪,“曼曼,你要玩,我就和你玩。你要耗,我就和你耗。反正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到你真的能相信我的那天。但是我的等待和忍耐,只会用在对你好上,如果明知道你会有危险,如果你作践自己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我不会放任不管。”

        “什么不三不四,你凭什么断定我交往的人是什么样的。”

        许曼言不做徒劳无功的挣扎了,抬起头,面上露出讥讽的笑,“更何况,你以为你是谁?我家里人都没有反对,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就凭我们曾经是夫妻?”

        傅临江眼底浓黑,仿若临着深渊,“我相信你的家人若是知道你去哪,也会反对,毕竟那里的人,都心怀不轨不怎么正经。”

        他这么一说,许曼言几乎可以认定,傅临江想岔地方了,正好符合她的目的,不用解释。

        “人家靠劳动挣钱怎么不正经了,不要职业歧视。”

        带着对过去的愤怒和眼前的嘲讽,许曼言推开傅临江手,冷若冰霜,语带不屑。

        “若说反对,当初如果我告诉他们,我要和你结婚,他们才会真正的反对。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他们就希望我开心快活健康就好,别的真没有那么重要。”

        不服吗?

        不服就滚出我的世界!

        许曼言转身离去。

        傅临江好像在她身后又说了句什么。

        她听不见,也不想听。

        —————

        翌日。

        徐笑笑一整天都处于神游状态。

        午休时间,她连中饭都吃不下,提了几盒外卖的鲜切水果,跑到许曼言办公室里,满脸的绝望。

        “曼曼姐,我昨晚……喝断片了。”

        从她和丰年说开后,到回家的记忆全都消失不见,早上醒来看手机聊天群,看自己的朋友圈,瞬间自闭。

        天哪,她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nb  sp;朋友圈里,最上面一条,发的是她和丰年大头合影照,居然还是她主动把手搭在丰年肩膀上,比了个手势。

        躺在好友列表里,沉寂多年的老同学纷纷跳出来冒泡。

        【我cao,活久见!】

        【世纪大和解?】

        【这么看你们俩,还真有点夫妻相。】

        【在一起了?】

        ………

        收获二三十个点赞。

        那几个从前欺负她欺负的厉害的女同学,倒是静悄悄的,一致沉默没有反应。

        工作群里更是热闹。

        一堆猫头、狗头、人头的表情包,外加人均哈哈哈哈哈哈,哇哇哇哇……

        一上午,徐笑笑见到的每一个人,看到她似乎都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或者干脆拍拍肩膀,话中有话的称赞一句:“跳得不错,年会可以考虑当节目表演!”

        徐笑笑脚趾头尴尬得何止能抠出一栋大别墅,简直想抠出一座坟山来,当场把自己给埋得结结实实的。

        “曼曼姐,我昨晚真的有那么嗨吗,真不敢相信那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情,肯定有一只手按着我的手,控制我发的朋友圈对不对?”

        “接受现实吧!许曼言笑着摇头。

        她只差点告诉徐笑笑,其实昨晚她表现得比视频里的还要嗨,难以想象一个人喝了酒之后,性格如此截然不同。

        或者那一部分本就是存在的人格,一直都被压抑着,在酒精麻痹理智的神经后终于被放出来。

        徐笑笑生无可恋地瘫在办公室的皮沙发上,捂住脸,“曼曼姐,你帮我分析分析。丰年他今天发消息过来,约我晚上去吃饭看电影,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如果单纯只是和解,大家说开了,桥归桥路归路,以后见面礼貌客气大声招呼就是,犯不着隔天就相约。

        吃饭看电影,这行为本身存在着暧昧的空间。

        许曼言咬了口徐笑笑拿来的凤梨,漫不经心点明,“他该不会是想追你吧!”

        “不可能不可能。”

        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样,徐笑笑自嘲地笑了笑,像是在说服自己,“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许曼言最见不得她轻易否定自己。

        “不要小瞧自己。”

        “就算真追,”

        徐笑笑翻身坐起来,“那我也不会答应,好马不吃回头草,感情我人生最好的时间,全都吊死在一棵树上,只喜欢过他一个人,那也太亏了。”

        话一出,许曼言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

        这话听着莫名扎心……

        人生那么多年,只喜欢过一个人的,何止徐笑笑,房间里就有两位。

        徐笑笑懒洋洋重新躺平,目光没有焦距地看向天花板,“可惜了那家酒吧,那么多好看的小弟弟,以后看来是去不成了。”

        说是那么说。

        但她还是去了,顺带拖着许曼言一起。

        她想知道丰年邀她到底想干什么,有许曼言在场,多少能化解点尴尬。

        丰年倒是没对她多带一人觉得意外,全程表现得温和礼貌,绅士体贴,到了看电影环节,许曼言看徐笑笑没什么不适应的样子,和丰年聊得还挺劲,决定将时间单独留给两人,和徐笑笑耳语了几句,先行离开了。

        车子在马路上疾驰。

        开到中途,接到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喂,是许小姐吗,我是傅董的助理吕照。”

        听到吕照两个字,许曼言眼皮子跳了跳,预感不妙。

        吕照这次算是故技重施。

        “是这样的,傅董他刚刚打了个电话给我,好像因为今天招待北方来的客户,喝了很多酒胃很不舒服,刚刚电话已经打不通了。我现在人在外地,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他有没有事?”

        “我人也在外面,没空。”

        许曼言将车窗降下,马路上川流不息  ,放大了手机通话里嘈杂的背景音,“你找傅家其它人,或者要公司里其它人来都可以。”

        “实不相瞒。”

        吕照修过心理学,一般以这四个字,或者“坦白说啦”开头时,目的都是为了降低对方的心防,“傅董已经和家里闹翻了,他妈和他妹来公司找过他几次,他都挡在门外没理,所以这节骨眼功夫,我怎么敢把人往他跟前带。”

        “那别的员工呢,傅氏集团那么大一个公司,总不可能个个都像你一样正好出差吧,实在不行你还可以报警,还可以喊救护车,只要手机有电打电话报地址就可以。”

        许曼言的声音,混合窗户里灌进的风,听着格外冷,决绝得不带一丝情意。

        吕照哑口无言。

        他终于意识到,孩子的身世、互联网那波热搜,并没有拉近两人多少距离,和好的愿望依然是自家老板剃头挑子一头热,一时间也不知这通电话打得到底是对还不对。

        唯有呵呵笑着解释,“我就是看许小姐住在楼上,想着举手之劳,去的话很快就能知道傅董情况怎么样。”

        前面一个急停,许曼言赶忙踩刹车。

        两车差点追尾。

        安全第一,她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

        嘴里默念着最后一次,许曼言回家看了看西米,叮嘱了刘阿姨几句后,冷着脸还是下了楼。

        她先是按了几遍门铃,没开。

        无奈的在密码键盘上输入自己生日,轻微的电流声过后,门果然打开。

        客厅里只开了几盏射灯,微光投下照亮最右边的扇墙壁,房间里空荡安静,沙发上没有人。

        许曼言站在原地犹豫了会,脚步缓慢,走向微微敞开门,透出黄色光亮的主卧。

        隔着缝隙向里看,傅临江果然躺在床上。

        面色看着是有些不对劲,比平日里苍白,眉心浅浅拧着。

        许曼言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没有刻意放轻步子,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原本阖目养神的眼皮睁开,傅临江骤然而起的警惕,在见到来人是许曼言后,瞬间偃旗息鼓。

        “你怎么来了?”

        他有些艰难的起身,动作间,胃像针扎一样疼得厉害,眉心拧得更紧了。

        许曼言面无表情,语气平平,“你属下说你喝酒喝多了,手机又打不通,怕你出事要我下来帮你叫个救护车。”

        这个属下是谁,傅临江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吕照,只有他有物业资料,找得到许曼言的电话号码。

        他今日餐后打电话给吕照,是因为明知自己身体不舒服,可能不去或者晚到公司,有些事情需要交代一下,没想到他却把许曼言给召唤出来了。

        这小子论性格,向来是他身边最跳脱的,真不知该说他胆大妄为,还是夸他机灵该给涨工资。

        傅临江抬眼,将盖在胃部的手拿开,在身侧摸索了几下,掏出屏幕已经黑掉的手机,“我手机没电了,所以没接到。”

        没有手机,约等于和世界断绝关系。

        他挣扎着起身,想去找床头柜上的充电器,动作姿势别扭得狠,疼得额头上起了薄薄一层汗,连呼吸都带着喘。

        许曼言看在眼里,面色不动,声音稍稍放软,“需不需要看医生?”

        她记得傅家是有专门的家庭医生的。

        “不用。”

        傅临江哑着嗓子说,“可不可以帮我拿一下备用药箱,就放在书架上,里面应该有胃药。”

        他是真疼得厉害,胃部像是被许多根针细细密密地扎着,痛觉向四周辐射开,睁开眼连光线都觉得膈应,于是又将眼睛闭上。

        许曼言皱了皱眉。

        她不由得想起当年傅临江胃出血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明知故犯,依然没有多少长进。

        语气里难免带上了怨气,“不能喝就别喝,上次喝个清酒都醉了,后来还耍酒疯。今天又喝得胃不舒服,尽给人添麻烦。外面的人要是知道,  你一个集团公司的老板,连这么点自控能力都没有,恐怕连你家的股票都要没人买吧!”

        傅临江听笑了,身体轻颤,捂着额头唇角上弯:“这个你放心,公司业绩对得起投资者,我的口碑也向来不错。”

        何止是不错。

        在某些人嘴里,简直是翻着花样地夸。

        他就是纯粹的,不想控制罢了,一醉方休然后蒙头大睡,时间才不至于那么难熬。

        傅临江突然注意到话里面的细节,“你说我l发酒疯,什么时候?”

        “送你回来的时候。”

        许曼言起身离开卧室,去找药箱。

        等等……

        傅临江一个激灵,差点翻身坐起。

        酒醉后怎么从日料店里回来的,他的脑子里几乎全白,只有在沙发上的那段印象深刻,他亲了她,还被她给重重咬了。

        醒来后虽然发现嘴唇受伤,他也只当在哪磕到碰到的,所谓的亲吻只是黄粱一梦,暂时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傅临江微微失神。

        “你看看,要吃的是不是这个。”

        许曼言去而复返,左手端着一杯水,右手拿着一盒药。

        掩去翻涌的情绪,傅临江眼神沉了沉,接过药:“是的。”

        吃完药,许曼言见他没什么大碍,转身欲走。

        “等一下。”

        傅临江连忙喊。

        还有事?”许曼言蹙眉。

        “坐下来聊一会天。”

        谁要和你聊天,有这功夫不如多回去陪西米。

        许曼言刚要开口驳回,傅临江唇线抿直,一脸的倦色,声音愈发沉郁,“我今天接到电话,奶奶想最后的日子在家里渡过,医生说回家之后,随时有可能过世,甚至是隔天。你能不能带着西去见她一面,她真的很想念你,每次见到我都问起你。”

        难怪傅临江又喝酒……

        在傅家,论亲近程度,傅临江对傅老太太比他亲妈更有感情,一方面是因为他小时候就是傅老太太带在身边长大的,隔代亲,一方面是因为傅老太太为人的确厚道旷达,比傅母江安珍好上太多太多。

        就连她,哪怕离了婚,傅老太太依然是傅家人中唯一不反感的。

        她确实是位可敬可爱的老人。

        许曼言蹙着的眉放平,脑子里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刺激得嗡嗡的,愣愣然盯着傅临江看了十几秒,没答应也没回绝,拉过边上的一张椅子坐下。

        她慢慢消化情绪,声音低下去,“癌症?”

        “嗯,胃癌晚期。”

        傅临江长长叹出口气,“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小孩子最幸福。”

        “为什么?”许曼言问。

        “因为,只有小时候,我们爱的人,和爱我们的人,都还好好活着,好好的爱着我们。”

        ………

        傅临江的面色平静如水,可话听起来,却是开到荼靡的意兴阑珊。

        “我以为,父亲死后,爷爷死后,我对人生无常,生死之类的都已看淡,没想到,临了到了奶奶,依然还是过不去。”

        never  grow  old。

        如果我可以不长大,你们别老,别离开,多好。

        这是他小时候过生日许下的心愿。

        真可笑,谁会在生日许下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我去,你把时间尽快安排好。”

        许曼言沉吟片刻,点头答应,“西米也可以去,不过你得答应我,我们去的时候,在场的不会有傅家别的人。”

        “没问题。”

        傅临江自是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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