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辛玉慧,原辛星的姑妈,离家二十多年,已定居F国。这不是她第一次回国,在辛星三岁,七岁,十五岁的时候她分别回来过一次。
三岁那年,宋芸珍已和郭长海组成家庭,生活安宁幸福,小侄女健康活泼,她连家门都没进,在外和宋芸珍见了一面就匆匆离去。
七岁那年,宋芸珍病重,请她回来做遗嘱监管人。她想带侄女出国,宋芸珍不同意,已改名的郭欣也十分依赖那个继父。而且财产全是给侄女的,人走了,不可能把钱留下,要求转移监护权显得她别有用心,最终作罢。
十五岁那年,她特意回国看侄女,郭长海再婚多年,却依然把郭欣捧在手心里,娇养得像个小公主,而她们亲人之间已经生疏得无话可说。
后来几年,她偶尔和郭欣通话,她都是一副我很好,不用你管的样子,有时打了电话她也不接,接了也不喊她姑姑,语气非常冷淡。慢慢地辛玉慧就不怎么打了,只默默惦记着侄女十八成年了,二十一大学毕业了,今年二十五也该在社会上历练好几年了,或许已经结婚了吧。
辛玉慧对郭长海的印象谈不上好或不好,就是个陌生人。有宋芸珍那份谨慎严密的遗嘱制约,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辛家除了侄女,其他的一切早就跟她没关系了。
她的生活事业都在F国,儿女双全,很快就要有一个小外孙。如果不是小儿子兴致勃勃地告诉她国内一个优秀的女格斗选手与她侄女同名,问她“辛”姓是不是华国很常见的姓氏,她可能到死都不会再回国了——除非侄女需要她,召唤她。
辛玉慧把网上能找到的所有关于辛星的讯息都看了一遍,包括她和郭长海的民事判决书,看完大哭一场,不敢想象侄女这两年独自面对这一切有多难,更不敢想象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变成了铁娘子。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她是不是丢失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辛玉慧没有犹豫,立即订票回家。
当她在家门口等到匆匆赶来的辛星,发现她既没有了十年前的娇滴滴,也没有了这些年电话里的任性不耐烦,而是温和客气,面对哭成泪人的她,保持着平静淡然的态度给她递纸巾时,辛玉慧心中滋味难言。她来得太迟了,哥哥的骨肉就这么一夜长大,长成了一棵挺拔坚韧的大树,不再需要长辈的庇护了。
她说对不起,姑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看看你姑姑就走,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辛星说没关系,不用急着走,这里是你的家。
辛玉慧再次崩溃大哭,抱着辛星说:“我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
当天晚上,韩子君睡在客厅沙发上,听卧室里的姑侄俩絮絮私语直到夜深,他睡不着,也想不通。睡不着是因为心中烤着一团火,火势不大,却烤得他身也焦来心也焦。好好的双喜之夜就这么被破坏了,鱼水之喜没了,U盘之喜都不觉得喜了。从没想过这事儿还好,一有了念想,根本控制不了身心躁动,煎熬得欲生欲死的。
想不通的是郭欣的姑妈又跟你辛星有毛关系,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跟她说,平时和他在床上怎么就没话说呢!
辛星其实也不想认亲叙旧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上一辈子的事儿跟原辛星都没关系,别说她了。可严格说起来,这个辛家其实是辛玉慧的家,她比她更有资格待在这里。她这次是带着忏悔心态回来的,背井离乡几十年,旧事如鲠在喉,作为占了她侄女身份的辛星,不能不给她一个倾诉的机会,让她一吐为快。
从头说起,听着听着还听出了一点兴趣。
原来,宋芸珍是辛家的养女,那个叫宋岩的监管人是和她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认的弟弟,没被领养之前都跟院长姓宋。十三岁被领养之后也没有改姓,原因在于她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完全是养女,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辛玉莱是辛家唯一的儿子,常年生病,身体的衰败速度比辛家人预计得更快,辛母想让两人尽快结婚,但辛玉莱没有同意,他不想拖累宋芸珍。而那时宋芸珍也知道了辛家人的打算,彷如晴天霹雳,她向来把辛玉莱当哥哥,从未想过养父母要把两人凑成一对。
知道这人命不久矣,还非要弄个寡妇出来有什么意义呢?辛家人不再强求结婚,只想给他留个后。这么多年供你吃喝读书,从未错待过你,让你给哥哥留个后都不行?养母挟恩求报,逼迫宋芸珍,她性格倔强宁死不从,越逼越不从,然而最后却败在了辛玉慧的眼泪与跪求之下。
“我说,哥哥一直很疼你,你去看看哥哥,你去看他一眼再做决定。芸珍姐还是去了,我妈要锁门,我说听天由命,她不愿意,锁门也没用,我哥那身体也强迫不了她。那天晚上她没出来,我就知道她心软了。”
辛玉慧哭得眼肿脸也肿,垃圾桶放在床前专门用来扔纸巾,“她后来把你爸照顾得很好,直到他离世。也给我妈披麻戴孝送了终,却不怎么愿意理我了,她怪我用软刀子逼她,到死对我都不太待见,我惭愧内疚半辈子了。”
辛玉慧吸吸鼻子,摸了摸辛星的头发:“不过我不后悔,看到你我就不后悔。你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知道你现在这么有出息,在天有灵会感到安慰的。”
“嗯,”辛星昏昏欲睡,“我觉得宋…我妈也没有后悔。”
“呜呜呜。”她一句话又把辛玉慧惹哭了,“我知道她不后悔,但她恨我,是我们辛家对不起她。”
宋芸珍那么爱郭欣,肯定没有后悔生下这个孩子。她心里的刺在于辛家领养她的动机比较膈应人,和辛玉莱有爱情的火苗还好说,没有爱情,纯被恩情绑架,这种事搁谁身上也接受不了,二十年不愿搭理辛玉慧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她全盘继承辛家财产毫无压力,所以她坚决不让辛玉慧把侄女带走。她不恨辛玉莱,也不后悔为他生孩子,只是憎恶被绑架而已。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在被旧事折磨,辛玉慧面对辛星能做的只是倾吐,却无法得到真正的平静。因为宋芸珍已经死了,而辛玉慧认为,她是带着对她的厌恶死去的。
辛星不会安慰辛玉慧,对旧事也只当个睡前故事听听。唯一的感悟就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就辛星知道的这些家庭,没一个幸福完美的,所以结婚干什么?生孩子干什么?书写难念的经吗?
第二天一早,辛玉慧还在睡,辛星蹑手蹑脚起床洗漱换衣服,准备外出跑步。刚出卧室就被一个红眼男人给死拖活拽地拽进了小房间。
“你是没睡啊,还是醒……唔唔。”
话没说完被堵住了嘴,他一脚踢上房门,手掌近乎暴力地抓着她的肩颈,将她抵在墙上气息咻咻。
天光未亮,小房间黑乎乎的,好半晌他才松了嘴唇,喘息愈急,嗓音沙哑:“你倒是睡得香,一晚上都没出来看我一次,知不知道我快难受死了!”
“干嘛难受死了,生病了?”
“嗯。”
“哪儿不舒服?”辛星摸摸他的额头,“不烫啊。”
“不是这儿。”他拉下她的手,“这儿。”
辛星回缩:“一大早的别发疯了,快去睡觉。”
他紧紧按着不放,身体往前抵近,发出了呜咽似的声调:“不行睡不着,我烦死了烦死了,这位姑奶奶什么时候走?”
辛星白眼:“她才刚来。”
“我给她出钱订个五星级总套,你让她走吧。”
“……你为什么不去住总套呢?”
他眼睛一亮:“你跟我一起?”
辛星的晨跑比往常晚了半个小时,等她回来的时候,韩子君已在沙发上沉沉睡去,眉目舒展,唇角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
她拎着包子豆浆站在沙发边看了他许久,看着看着也情不自禁笑起来,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辛玉慧出门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一幕,她屏息悄悄退回了屋里,直到辛星来叫她吃早饭。
这次回国,她没有定下归期,若是侄女不欢迎她,呆三五天就走;若是愿意让她进家门,她巴不得能多待一段时间。
那个面善心恶的继父被赶走之后,家里三间卧室只有一间能住人了。看到她的男朋友,辛玉慧知道自己打扰了小情侣的甜蜜同居,本打算出去住酒店,可侄女的态度出乎她的意料。
虽然不热络,却也不见外,愿意和她同睡一床;虽话不多,却句句贴心,总是在她道谢或拘束时告诉她,别客气,这是你的家。
是啊,这是她的娘家啊,从小长大的地方,辛玉慧真的舍不得出去住。阔别二十多年,家虽然早已变了样子,可一砖一瓦都透着亲切熟悉的气息,她闻不够也看不够,只好……多委屈那男孩几天了。
韩子君本来是很委屈的,委屈得都快哭了,可是从第二天开始他就不委屈了。在沙发上睡了一觉也神清气爽,一整天都笑眯眯的,上班看见周遇,随手就给了他发俩红包。
周遇:……喜事还没完呢?
晚上设宴请辛玉慧吃饭,他也是充分发挥了社交达人本色,人帅嘴又甜,一口一个姑姑喊得辛玉慧窝心不已。
他不止这一天精神好,辛玉慧来了一个多礼拜,天天都发现这小伙子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她抱歉自己影响了他们的生活,抱歉让小伙子睡沙发,几次提出去住酒店或者另收拾一间卧室,都被韩子君反对并安抚了。他说他年轻身体好,睡沙发不打紧,姑姑在自己家抱什么歉,想住多久住多久。
可那沙发他睡下伸不直腿,翻个身就会掉下地,还能把人睡得越来越精神也是很古怪了。
越来越精神的奥秘,只有韩子君自己知道。他定了个闹钟,声音调小放在耳边,每天五点二十准时把他闹醒,五点半准时拦路劫人。那个被他嫌弃的小房间,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天堂,比敞阔的卧室,舒适的大床更让他流连沉醉。
辛星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辞劳苦的做这件事,说句不知羞的话,他要是歪缠她去五星级总套住一天,她也不是不答应。可是这小子不提这茬了,就认准凌晨时分黑乎乎的小房间了,每天都让她不得不推迟半小时晨跑,听他说一些让人脸热心跳的情话,陪他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乐此不疲,毅力可嘉。
如此七八天之后,在别人眼里,比如辛玉慧眼里,这对暂时分居的小情侣,感情和亲密度似乎比她刚来那两天看起来更好了。不用说话,交缠目光里的爱与柔情都能腻死个人。
辛玉慧本来打定主意绝不干涉侄女任何事情,她没有参与过她的成长,没有帮助过她的生活事业,自然也没资格对她指手画脚。回国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看家,看看她,只要她过得好,辛玉慧就放心了;以后能偶尔给她报个平安,她就知足了。
可是辛星的接纳和随和让她忍不住生出了点长辈的心思,某晚便故作随意地问了问关于她和韩子君的事情。
辛星没有避讳,有问有答。
是男朋友,也是经纪人,一心一意为她着想,从不让她吃亏,对她帮助很大,两人事业相携,生活相依,都是彼此初恋。
侄女简洁又明确的夸赞让辛玉慧笑了,一小段时间的接触,她也觉得这个小伙子嘴甜,会照顾人,性子讨喜,长得也漂亮。相处两年,确定关系也大半年了,看样子是奔着结婚去的。
辛家就这么一棵独苗,哥哥嫂子都不在了,侄女要结婚的话,没个亲人出面不像话吧。不干涉侄女的决定,只充当个长辈帮忙操持操持总是可以的,也让她尽尽当姑姑的心。
于是辛玉慧问;“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辛星:“他生父是上市集团董事长,母亲无业。”
生父?辛玉慧不解:“父母离异了?”
“不是离异,他父母没领过结婚证,只有一段事实婚姻,早就分手,他是私生子。”
辛玉慧:“……他父亲认他吗?”
“认了,又决裂了,现在是仇人。”
辛玉慧无语半晌,咽了咽口水:“那他母亲人怎么样?年纪大不大?身体健不健康?”
“人很好,年纪和你差不多,身体不太健康,有精神病史。”
辛玉慧:……
打定的主意有点动摇,她真的想再深入了解了解韩子君的情况,再给侄女讲讲恋爱与婚姻的不同之处,说几个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事例。忍了又忍,最后问了一句:“你爱他吗?”
辛星点头:“爱的。”
顿都没打,答得干脆极了,辛玉慧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该说了,只摸了摸辛星的脑袋:“那就好。”
辛玉慧在辛家住了半个月,期间跟着侄女去了训练馆,亲眼看到了她获得巨大成就背后付出的艰辛,为她拿了两次水,擦了两次汗,拍摄了好多她训练时的照片;
陪着侄女参加了一场表演赛,亲眼看到了她在拳台上的凶猛风采,当她把对手打倒在地,被宣布获胜时,别人都在欢跳呐喊,只有她坐在观众席默默流泪;
带着侄女逛了街购了物吃了饭,给这个只爱穿运动装的女孩买了好多衣服鞋子包包首饰,她不要,她坚持买;
领着侄女祭拜了父母兄嫂,扫墓磕头鞠躬上香,已经快要做外婆的人了,到了父母的墓碑前还是哭得像个孩子。
侄女不排斥她,愿意让她走近生活,她越来越留恋这份血缘亲情,越来越疼爱这个刚刚熟悉起来的孩子,要不是女儿打电话来说已经进医院待产,她还想再住半个月。
三月底,辛星即将代表省体育大学出征全国散打锦标赛,二十八号晚上在家吃饭时,她邀请辛玉慧一同前去助阵观赛。辛玉慧摇了摇头:“你表妹要生了,我得回去照顾她,等孩子大点,我抽空再来。这段时间,姑姑给你们添麻烦了。”
辛星再次说了那句话:“这是你的家,没有麻烦。”
韩子君也道:“欢迎姑姑以后经常回家。”
辛玉慧掉了半个月的泪,这会儿又红了眼眶:“小星啊,看到你现在这么好,姑姑真为你高兴。你长大了,我也没什么好嘱咐的,就是想你记住,你是有亲人的,有我,有你姑父,有表弟表妹,以后再遇到什么难事,不要一个人撑,打个电话我们都会回来。”
辛星点点头:“好。”
韩子君笑:“姑姑不用担心,星星有我呢。”
辛玉慧看看他,勉强笑了笑,道:“小韩,你也是个好孩子,星星跟你在一起我放心,一会儿吃完饭,我有点事想找你单独谈谈。”
韩子君和辛星对视一眼,皆是莫名。
既然说明了要单独谈,辛星吃完饭就自觉出去散步了,哪知还没走到街东口,韩子君就打来了电话,说谈完了,让她回家。
十分钟不到,谈了个啥?
辛星进门就看见韩子君兴高采烈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卧室门关着,辛玉慧打电话的声音隐隐传出。
“说什么了?”她坐到韩子君身边,见他正在查询某大酒店的菜单。
“你姑说明天想和我妈见一面,吃个饭。”
“为什么?”
“为了……”韩子君说了两个字又顿住,改口道:“就见见面,聊聊天,不为什么。”
辛星怀疑地看着他:“是吗?要求和你妈吃饭,你会这么爽快地答应?”
“啧,”韩子君嗔她一眼,“那是你姑,你亲姑,我有什么可忌讳的。”
辛星沉默一会儿,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通人情世故?不知道两家长辈见面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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