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实当由兄来任(三)
请得史禹、史备等人坐下,曹幹自也到席上坐。
他坐定后,笑问说道:“我出兵来取亢父之事,亢父城中是否已知?”
史禹回答说道:“回郎君的话,在我来郎君营前,我城里的人刚给我报过讯,说是任城有人已向亢父告急,把郎君兵马出营,来向亢父的事,告诉了鄙县县寺知晓。现下县中惊慌一片。”
“我若明日攻之,以君度料,有几分胜算?”
史禹沉稳地说道:“好叫郎君知道,我所聚的人众,共约百余,俱是我县的壮士,无不悍勇,现皆在县内各里藏伏。被我说动的那两个县兵中的屯长,其中之一,所负责的正是守卫县城南门。郎君若明日攻城,我令彼等在县内响应,胜算不敢说十分,八九分,总归是有之的。”
“八九分”,和“十分”也没啥区别了。
只不过,虽是史禹看起来颇是稳重,不像说大话的人,对这个“八九分”,曹幹却仍是有所疑虑。毕竟,“内应取城”此策,他之前不是没有用过,打鲁县的时候,不就已用过此策了么?此策有没有用?有用,关键时刻,如非刘让、高况、田屯等的及时响应,鲁县县城可能还得再打上几天才能打下。但要说到具体“有多大的用处”,实际上用处也不能算是非常的大。打下鲁县县城的关键,回头看看,其实并不在於刘让等的内应,关键还是在於“攻城的力度”。要不是数千义军连着苦攻了五六天,刘让等再是内应,只怕亦是没有用处。
大约是从曹幹的脸上,看出了他好像是不太相信史禹的保证,史禹没说什么,史备忍不住了,直身昂头,大声地说道:“郎君,藏伏在城内各里的壮士们,大都是跟随我阿兄多年的老人!他们对我阿兄个个忠心耿耿,一个个都愿为我阿兄死!藏在城内的这百余壮士,实非仅是如我阿兄所言之‘壮士’,更是‘死士’!想这城内,县兵总共才不过千人,内又有两屯已被我阿兄招揽,所余者,七八百人罢了,便不论郎君所率之此数千精卒,只这百余死士,趁其无备,而骤然起於县中,夺得亢父一城,在下愚见,也是绰绰有余!敢向郎君担保,必能取城!”
史禹沉下脸,微微侧向史备,说道:“曹郎君席前,你大声大气的嚷嚷什么?”
史备赶忙弯下了腰,低下了头,应道:“是。”
他向曹幹请罪,说道,“我听说兵贵神速,趁而下县内一片慌乱的大好机会,曹郎君若是明日便即攻城,则内外合力,城定可得,可如果拖延时日的话,也许再想得城,就得多费些手脚了。敢请曹郎君知,我是因此而一时心急,说话的声音可能大了点,敢请郎君恕罪!”
曹幹摸了摸颔下短髭,笑道:“你心急,也是为了得城嘛,何罪之有?”沉吟稍顷,又笑与史禹说道,“史君的大名,我在任城亦有所闻。史君说有‘八九分’的胜算,我自然相信。那这样吧,今晚在此地休整一夜,明天我即率部往攻亢父!史君,你城中内应如何通知?”
史禹答道:“城门现已关闭,不过城头上有吊篮可以进出。我今晚就进城去。”
“史君要亲自进城?”
史禹简单地说道:“我亲自进城指挥,胜算会更大一些。”
“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史君之胆,真是叫我佩服!那就明日,史君在内,我引部在外,咱俩联手并力,争取将此亢父县城,一击而破!史君,你若今晚进城,现下时辰已经不早,时间不多了。你我闲话无须多说,便抓紧时间,来议一议明天具体的攻城、内应此事吧!”
……
两更多天时,史禹、史备等离开了曹幹部的营地。
曹幹亲自把他们送出营外,目送他们远去,乃才还回议事帐。
具体的攻城、内应事宜,也没什么好商量的,史禹已经说了,那两个被他招揽到的亢父县兵屯长中的一个,负责的是城南门的防守,那明天攻城的时候,当然就应选择以南城门为突破口。曹幹与他议定的,也就正是明天曹幹部主攻亢父县城的南城墙,他则在南城区内应。
商议这些事情的时候,胡仁、王敬、戴兰、高况、李顺等皆在。
回到帐中,胡仁挠了挠头,说道:“校尉,这个史禹,瞧着的确不似一般人啊。”
“胡大兄此话怎讲?”
胡仁说道:“我也说不来,就是觉着他这个人,城府好像挺深。倒是他的那个阿弟,叫什么史备的,和他完全不类,呼呼嚷嚷的,跟个莽夫似的。”笑道,“果是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戴兰“嘿”了声,说道:“胡大兄,他俩不是亲兄弟,是从兄弟,生性有别,不足为奇。不过,你说史备像个莽夫,我却是觉着……。”又“嘿嘿”了两声。
胡仁问道:“戴大兄,你觉得什么?”
“我却是觉着,这个史备对郎君实在不够恭敬!我听他话里话外,怎似是颇有就算没有咱们,只靠他阿兄史禹召集到的那些什么壮士、县兵屯长,他们就能夺下亢父县城的意思?”
胡仁一拍大腿,说道:“正是如此!戴大兄,他说那些话时,我也觉着不太对头,不咋好听,但我猛一下,没有咂摸出味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头、哪里不好听?听了戴大兄你这一说,可不就是么?……校尉,你听出来没有?他是不是有这意思?不靠咱,他们也能夺下亢父?”
曹幹早就听出史备的话中有此之意。
史备进到帐中说的第一通话,甚么“不论郎君所率之此数千精卒,只这百余死士,夺得亢父一城,也是绰绰有余”云云,究其内含之意,不即是在说只靠他们自己也能夺下亢父!
却这史禹是亢父地方的“大侠”,用后世的话说,黑白通吃,便是亢父县的县宰、县尉、县丞等长吏少不得也给他三分薄面,做为他的从弟,史禹在任城横行惯了,说是井底观天也罢,说是本地老子第一也罢,他会有这样的想法,觉得只靠他们自己就能夺下亢父,亦不足为奇。
曹幹摸着短髭,笑道:“史备怎么想的,不重要。”
胡仁点了点头,甚以为然,说道:“不错,重要的是史禹怎么想。”
戴兰说道:“胡大兄,重要的也不是史禹怎么想。”
“哦?那戴大兄以为,重要的是什么?”
戴兰说道:“重要的是若没有咱们,不靠咱们,他们真能夺下亢父么?只靠那所谓的百余死士,我瞧史禹是在做梦!不过话说回来,……校尉,史禹有此想法,咱却也须得多加注意啊。”
胡仁问道:“戴大兄,注意什么?难不成,你还担心打下亢父以后,史禹、史备会和咱们翻脸?咱们白忙活一场,最终竟不得亢父?”大手摸着胡须,笑道,“若是此忧,戴大兄你就是多虑了。他就那百余死士,咱们部曲数千,借给他十个胆子,他兄弟俩也不敢与咱们反目!”
戴兰摇了摇头,说道:“我担心的倒不是他兄弟与咱反目。他兄弟毕竟是亢父本地人,史禹在亢父又很有势力,我担心的是,得下亢父后,他兄弟会不会给咱使绊子?”
这确实是不可不虑的一个问题。
曹幹笑了起来。
戴兰愕然问道:“郎君,笑什么?”
“戴大兄、胡大兄,诸位大兄,亢父能不能得下,现在还是八字没有一撇,咱就开始猜忌史禹、史备兄弟,这岂是做大事的人的样子?”
曹幹说这话时的语气虽然温和,可到底还是批评,戴兰怔了下,尴尬的干笑两声,说道:“是,是,郎君教训的是!”
“戴大兄,我这不是教训。说实话,我也听出史禹话中有此意了。但以我看来,史禹话里有此意,亦可理解。人谁无私心?咱们与史禹、史备兄弟如今尚不熟悉,先前只是通了几封书信,见面的话,今天才见到,正如你们猜忌他兄弟俩一样,他兄弟俩对咱们亦有警惕,自是不免——正如戴大兄所言,毕竟他兄弟俩是亢父本地人,在本地牵涉到的利益很大,那么打下亢父后,咱们会不会损害他兄弟俩的利益?强龙会不会压他们这条地头蛇?他们对此有所担忧,也实属正常。我以为,只要咱们将心比心,对他们赤诚相待,我想他们的担忧早晚是会放下的。值此明日将攻亢父之际,诸位大兄,咱们切不可先自相猜疑,乱了咱们自己阵脚!”
帐中诸人,听了曹幹的此番话,无论是总有些自己小心思的戴兰、抑或是豪爽重义的胡仁、又或是谨小慎微的王敬,无不是心悦诚服。
戴兰由衷赞叹,说道:“郎君素来以诚心待人,并能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理解别人,就冲这一点,我等追随郎君,就没有跟错人!郎君放心吧,事之轻重,我是知道的,绝不会影响到明天攻亢父!……但话又再说回来,郎君,若是咱已以诚心相待,史禹、史备兄弟对咱们仍存猜疑,真要明天打下了亢父,咱得了此县后,他兄弟俩背后在给咱们使绊子,怎么办?”
【作者题外话】:这几天不是偷懒,事情比较多。明天可以正儿八经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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