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7 崩溃的欧洲

　　伊兹马伊洛沃森林并不是莫斯科周边最为理想的狩猎地，一般在秋季的时候，城市西郊的几个猎场才是喜欢狩猎的人经常光顾的地方，其主要原因，就是伊兹马伊洛沃森林缺少较大型的动物，比如野猪什么的。

　　不过，今天大家的运气显然非常不错，尤其是安德烈耶夫同志，他竟然猎到了一头野猪，而且是一头体型硕大的成年野猪。当然，所谓“猎到”，是指他开了第一枪，这一枪打中了野猪脖颈处非致命的位置，结果将这头野猪激的发了狂，为了保证领导同志们的安全，随行的警卫开了后面的一枪，击中了这头野猪的头部，这才将其当场击毙。

　　现在，这头野猪已经变成了炉架上的一片片烤肉，散发着浓郁且迷人的香气。

　　负责烤肉的人是自认为厨艺过人的伏罗希洛夫同志，他一边在炉架旁弄着烤肉，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匈牙利那边的事情。从去年开始，他便接受了中央委员会的指派，前往匈牙利负责协助匈牙利共产党人组建政权，因此，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待在匈牙利，能回莫斯科的时间非常少。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喜欢絮絮叨叨的，如今的伏罗希洛夫同志显然便是如此。其实，在整个联盟的权力核心中，这位老同志应该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了，与他关系密切的人，就只有一个卡冈诺维奇同志，最关键的一点是，作为政治局成员，伏罗希洛夫同志缺少属于他自己的亲信派系，说白了，就是他的身边没有多少簇拥着他的人。

　　在三十年代那场令人不寒而栗的肃反扩大化运动中，伏罗希洛夫同志最亲近的副手，第一副国防人民委员伊万·费多罗维奇·费季科；他最信任，同时也是一直跟随他的副官兰戈沃伊；与他往来密切的朋友布柳赫尔、德宾科......很多很多人，在被判处死刑的时候，都曾经向他请求过帮助，但当时的伏罗希洛夫同志没有向任何人伸出援手，与此相反，有很多他的朋友甚至都是由他亲自判处死刑的。

　　就这样，伏罗希洛夫同志安全的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他依旧是斯大林同志最信任的人之一，但问题在于，他的冷漠也败光了他的人气，试想，什么样人才会心甘情愿的追随一个对自己人冷酷无情的上司呢？

　　在铺了桌布的圆木长桌旁边，马林科夫同志正与安德烈耶夫、布尔加宁、米高扬三位同志打牌，他们打牌的态度很随意，主要还是在听伏罗希洛夫同志念叨匈牙利的情况，同时，彼此间也在闲聊。莫洛托夫同志刚刚被他的秘书叫走了，好像是外交部有什么新的文件送过来，需要他去过目并签个字。

　　维克托坐在离四人很近的地方，一边吸着烟，一边品着面前的一杯红酒......酒是伏罗希洛夫同志从布达佩斯带回来的，据说是拉科西·马加什同志送给他的。

　　其实，也不怪伏罗希洛夫同志对匈牙利的局势絮絮叨叨，主要是那边的情况太复杂了，令人头疼不已。且不说匈牙利共产党内部目前复杂万端的政治斗争，仅仅是其国内糟糕的经济状况，就足够伏罗希洛夫同志犯愁了。

　　如今，匈牙利所面临的最大困境，就是其法定货币的迅速贬值。当下，匈牙利流通的法定货币是一九二七年一月开始发行的帕戈，在其最初发行的时候，帕戈兑美元的汇率是五比一，也就是一美元可以兑换五帕戈。而到了四一年德军吞并匈牙利的时候，帕戈兑美元的汇率就成了一百七十万比一。可到了本月，帕戈兑美元的汇率，已经根本没法看了。

　　有人说内战时期的中国通货严重，国民政府所发行的法币成了废纸，但相比起如今的匈牙利，国民政府的法币绝对称得上是硬通货，在如今的匈牙利，面值最大的帕戈是“1垓”，“垓”是个量词，是个计量单位，相当于十的二十次方，也就是说“1垓”就是“1”的后面加上二十个零，即“一万亿亿”，看清楚，不是“一万万亿”，而是“一万亿亿”。

　　去年八月的时候，在布达佩斯，购买一公斤的面包需要支付六帕戈，而现在呢，购买同样的一公斤面包，则需要支付将近七十亿帕戈，算一算，在过去一年里，匈牙利的通货膨胀率是多少？

　　有趣的是，帕戈已经贬值到这个程度了，马加什同志所领导的匈牙利政府竟然还不打算实施币改，用伏罗希洛夫同志的话说，布达佩斯正在筹划着推出新面值的帕戈，也就是“10垓”面值的货币。

　　当然，帕戈之所以会以几何倍数的方式贬值，其罪责并不在于马加什同志所领导的匈牙利新政府，从站前汇率就能看出来，匈牙利的通畅其实是一个长期的因素，归根结底，这种局面是由历史和战争共同造成的。

　　在一战结束之前，世界上就没有匈牙利这个国家，它是在一战结束之后，从奥匈帝国的基础上分裂出来的，而作为一战的战败国，匈牙利丢掉了十分之七的领土和五分之三的人口，最重要的是，其丢失的领土还大部分都是工业集中的精华地区。

　　货币说白了就是一种信用，它的根基在于国民对本国政府的信心，一旦国民对本国的政府失去了信心，那么货币的信用关系自然也就维持不住了，贬值将成为必然。

　　就这样，在一战结束之后，而二战爆发之前，帕戈的贬值一直都是持续性的，当时的布达佩斯政府根本无计可施。

　　而随之而来的二战，又给匈牙利糟糕的局面雪上加霜，长达四年多的战争，令其损失了超过九十万的人口，这对于人口还不到千万的匈牙利来说，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惨重损失，最重要的是，匈牙利在战争中损失的人口，绝大部分都是青壮年。在此之基础上，战争还摧毁了全国百分之六十的城市，和百分之九十的工业基础，这等于是说，马加什及其所领导的共产党政权，实际上是接手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墟，试想，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其货币的帕戈又怎么可能不贬值？

　　实际上，在现如今的欧洲，面临货币贬值和通胀困扰的国家，并不是仅有一个匈牙利，而是整个欧洲都在面临着同样的麻烦，即便是英国也未能幸免。

　　根据维克托所掌握的情况，目前，在整个欧洲范围内，都出现了通货膨胀、供应短缺的现象，各种基础生活物资，尤其是粮食，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紧俏的商品。第二次世界大战对欧洲的伤害，要远远超过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整个欧洲的版图上，大量的城市、农田、桥梁、运输设施等等，几乎一切都被摧毁了，这一切的一切想要恢复，都需要时间，当然，还需要巨额的投资，但遗憾的是，现在欧洲各国虽然有时间，但却没有充足的资金了。

　　所以，伏罗希洛夫同志所表述的，并不是匈牙利一国的窘境，而是整个欧洲所有国家的窘境。

　　最近一段时间，莫斯科一直在敦促布达佩斯施行货币改革，取缔已经彻底失去了国民信任的帕戈，代之以全新的货币，但布达佩斯一直都在拖延这项计划。维克托知道，布达佩斯的那些人不是不知道帕戈已经破产了，他们之所以拖延着，是因为他们需要得到来自莫斯科的援助，如果没有一笔充足的援助以恢复国民的信心，那么任何形式的货币改革都是在做无用功，毕竟给货币换一个名字，无助于挽回政府的信用。

　　将指缝间的烟卷掐灭在烟灰缸里，维克托端过面前的红酒，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要不要再来一杯？”就在此时，莫洛托夫同志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不用了，”维克托将酒杯拿在手里，回头看了一眼，笑道。

　　此时的莫洛托夫同志就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个空酒杯，刚才维克托想事情想的太投入了，也不知道这老头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的。

　　“克利缅特的酒的确不错，”就在维克托的身边坐下，莫洛托夫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笑道，“就是只有一瓶，少了点。”

　　维克托笑了笑，没有接他这个话茬。

　　“刚刚接到库布里科夫发回来的情报，”莫洛托夫也不介意，他接着说道，“嗯，库布里科夫你还记得吧？”

　　维克托伸手将面前的香烟拿过来，从烟盒中抽出一支，拿在手里把玩着，说道：“是尤里·库布里科夫，还是迪莫菲·库布里科夫？”

　　在维克托的记忆中，对外情报局的驻外情报站负责人里，似乎就有两个库布里科夫，也就是他口中所说的这两个。

　　“是迪莫菲·阿尔谢尼耶维奇·库布里科夫，”莫洛托夫说道。

　　维克托点点头，说道：“怎么，柏林那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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