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宋白在季随云身边的时候最大的念想就是这两个月赶快过,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就是这点微弱的曙光撑着他走下来的。可即使是那段时间,宋白都没敢想过,过了这两个月,就算季随云放过了他,以后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宋白是根本不愿意去想。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局面,宋白骗不了自己,他是真的回不去了。那些经历并不是可以被阳光驱散的阴影,而是扎在心里最深处的粗糙坚硬的刺,哪怕刺拔了,也要时刻小心关注着伤口不要流脓发炎,也要提防某一时刻突然被隐痛的伤疤提醒着所遭遇过的一切。
陆伏成从哈尔滨回来那夜,宋白被他温柔的拥在怀里,炽热的手和温暖的鼻息包裹住整个身躯,但宋白满身都是紧张和恐惧,他已经连被陆伏成碰都开始抵触了。宋白出门的时候甚至不敢和陆伏成过分亲近,只怕突然抬头就看到季随云冷硬的脸。
可偏偏如果是季随云抱他的时候,只要季随云肯温柔耐心一点,宋白是能得到快。感的,他甚至会克制不住地去搂季随云的脖颈,低泣着攀上高。潮。
不是因为下贱,而是在潜移默化的言周教中,潜意识就觉得施害者的垂怜才是真正的安全。
不知过了多久,枕头边的手机嗡嗡的响起来,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宋白看着显示屏上一串数字,只觉得头痛欲裂。
宋白用被子紧紧蒙住头,他任铃声一遍遍催命般响。
宋白简直想跪下去哀求,别打了,别打了。这两个月他一分一秒都不会短给季随云,他现在是真的很难过,只想安静这一下午而已。
不去想季随云,不去想陆伏成,只是安安静静的舔舔伤口,自己可怜一下自己。
很久之后,房间安静了下来,宋白慢慢的睡着了。
宾馆房门被破开,陆伏成匆匆忙忙的走进来。在黑暗里他那张脸却像发着光般瞩目,他的眼神里满是爱意和疼惜。
陆伏成把宋白抱紧怀里一下一下的拍,他说:“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好心疼你。”
他说:“你瞒我做什么,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要你。看,被欺负了吧。”
陆伏成吻着宋白的鬓角,吻轻的像一片羽毛:“阿白是最干净的,脏的是欺负你的人。”
宋白揪着他的衣领哭的一口气上不来,只一遍遍跟他说着对不起。
陆伏成叹口气,抚着宋白的头发,他没有令宋白更愧疚难过的包揽责任,而是告诉他:“我会一直陪你,一直爱你。”
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摆在门口,宋白跟他走了,硬笔记本上全是旅游的行程路线的规划。
宋白到了机场,取了票,却在过安检的时候感觉浑身发冷。抬起头,看到验票员正冲着他直勾勾的笑,一张笑脸渐渐扭曲成季随云的脸。
那个鬼魅般的人对他说:“两个月还没结束,你要跑哪儿去?”
宋白猛的坐起身,冷汗黏腻的糊了一后背,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用手背擦了一把脸。
接受了噩梦惊醒的事实后,宋白慢慢发觉出屋内的不对劲,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试探着看出去时,清晰的看到门边椅子上坐着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
宋白大惊,一声惊叫都卡在了喉咙里。他裹着被子往床头躲,哆哆嗦嗦去拿手机。
“别怕,是我。”
是季随云的声音。
“我来的时候你睡得很熟,没叫你。”
宋白的身体仍是没敢放松,他依然是在远远的地方警惕的惊惶的看着季随云。
季随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喜欢宋白洪水猛兽般怕自己。他站起身走过去,连着那床被子把宋白拖过来。
“怎么,现在害怕了?我还以为一见陆伏成你的胆子就大了呢。”季随云故意冷着调子:“下午还敢那么说话,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你好大的面子啊。”
到底是不一样了,虽然数落着宋白的不是,但季随云抱住宋白的时候却生不起气来。他想,如果惹他生气的人是宋白的话,其实也没什么。
宋白伸出手徒劳地抵季随云的胸膛,偏过脸不愿意看他。
季随云不许他躲,伸手掐住他下巴让他把头拧回来。季随云轻轻亲宋白的脸颊,却亲到了冰凉的眼泪。
“做噩梦了?”
宋白不肯被他碰,涩着声音道:“为什么陆伏成会知道。”
季随云抿紧唇,他对宋白的忍耐只能止步于这个名字。
陆伏成这三个字已经成了他们相处时的敏感词。
季随云心里忽然燃烧起来的,是从不曾这么强烈的杀意。
“我跟你发誓,我没有说哪怕一个字。”当然,其他人说不说季随云自觉不关自己的事。
宋白凄凄笑了:“季先生做什么事还需要动嘴吗?你故意留我夜不归宿,给我拿一件扎眼的衣服,这还不够吗?”
“你死活要回去,我给你拿一件高领衣服还好不过你露着满脖子吻痕回去?”季随云不想在陆伏成这件事上纠缠,冷了眼睛:“首先,这件事如果我亲自来做的话,我的风格是给他发一份录像,让他看看你跟在我身边的时候多热情多骚。然后我会给他老板打电话把他请出来,掺了料的酒灌下去,把他跟妓女扔到一起之后报警。告他强女干。他自己就会觉得不能拖累你,你自愿的开开心心跟我多好,我一点都不用做恶人。”
宋白如坠冰窟,他声音微颤:“你要逼我做到什么程度?一定要可着这两个月把我折磨死吗?”
季随云把他身上的被子扯开,那股酸腐的霉味让他实在是很不舒服。宋白睡得时候没脱衣服,身上的布料全都可怜兮兮的皱着。
季随云没有回答宋白的问题,而是把他带下来:“你一天没吃饭了吧,先回去,我找人做了饭。”
今天是季随云亲自开车来的,没人在楼下暖车,车停的时间长了,里面冰凉。
宋白克制不住的打了个冷颤。季随云把身上的黑色薄款羊绒大衣脱下来覆在宋白的身上。
宋白想把衣服往下拉。
“等会,空调马上热起来,到时候再脱。”
宋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和恐惧,他的嘴唇都变成了跟脸一样的苍白颜色。
“季随云,两个月以后,你真的会放过我吗?”
宋白叫季随云名字的时候太少了,一个巴掌就数的过来。他每次叫季随云的时候字音都咬的很准很清晰,一看就是认了真的样子。
季随云脸上没有半分波动,他只是说:“等到了那一天,选择权在你手里。”
宋白轻声应下,他因为那个梦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想法。往往很多对亲密的人的伤害都来自于善意的隐瞒,等季随云放过他,宋白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陆伏成,关于季随云的威胁,还有季随云对他做的一切。
宋白会告诉陆伏成,他出事那天其实自己去了,高铁转飞机,自己站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夜里敲着门卫室的窗求一个消息。他甚至还隔着病房那一扇门看了他一眼,有苦难言。
他告诉陆伏成自己的欺骗,说出定时炸弹一样的那盘录像,说出冯正麒和季随云一起的那场肮脏的轮。暴。
只要陆伏成不厌恶嫌弃自己,宋白宁愿用一辈子来心疼陆伏成背负的愧疚。
狭小的车内,季随云和宋白两个人都保持着心思各异的沉默。季随云太知道到现在宋白心里的进程已经到了哪一步,他绝对绝对不会给宋白留一点余地。
也许有一天季随云会对宋白丧失兴趣,但肯定不是现在。只要季随云想要他一天,就不会让陆伏成有资本跟自己抢。
权势和想要的人本质上没有区别,就要去抢,拿出野兽猎食的狠劲来,通常手段都肮脏血腥。
季随云开车很快,他到家时保姆正把汤在加热第二遍。
季随云看她把餐桌收拾好之后就让她走了。
宋白确实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但他感觉不出饿来,就是身上轻飘飘的倦怠着,手脚冰冷。
季随云给宋白盛了一碗冬瓜羊排汤,汤水的热气黁黁的氤氲着飘起来,散着浓郁的香气。
宋白喝了点汤,身上暖和了点,他看了看表,现在才八点多。
宋白吃的很快,南瓜粥只喝了半碗。他觑了季随云一眼,放下汤匙站起来:“我去洗澡了。”
季随云皱着眉盯他一会:“你着什么急。”
宋白垂下眼睛,声音很轻:“我今晚想早点回去。”
季随云想克制怒气,所以他不看宋白,紧紧把目光定在餐桌上成套的描黛边兰花骨瓷餐具上。
宋白不明白季随云的意思,站了一会见季随云不置可否的态度,试探着转身离开了。他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稀里哗啦的一阵巨响。
汤汤水水的连着瓷片碎了一地,季随云端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
“回去?”季随云冷笑:“你还回的去吗。”
季随云猛的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你回去,正好顺便把陆伏成的猜测变成现实。你可以劝他忍,可你还得压在我这小十天,这十天我都能放你回来。哦,你天天带着肮脏的痕迹回去,哪个男人能忍的住?你要是看不住陆伏成,我不介意他找来的时候告诉告诉他什么叫后果。”
怎么可能有男人能受得了爱人夜夜躺在别人身下,越是深爱越是难以接受。指不定就不计代价的弄出点极端的事。
宋白也没反驳,同样没了坚持。他木木的点点头,盯着满目的狼藉看了会儿转身去找了东西来收拾。
季随云看着蹲在地上收拾碎片的宋白,心里有一块直抽抽。他沉声道:“别弄了。”
“有味道,等明天再来人收拾估计满屋的味。”
季随云也知道,但看宋白恍恍惚惚的样子就生怕他走神伤到手。
“别弄了。”季随云又说了一遍,顿了顿还是补充道:“我来弄。”
宋白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快的让季随云很难在他眼睛里捕捉到什么情绪。
宋白还是把东西放下了,但他也没走,站在一个不碍事的地方看着季随云。
宋白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什么猜测,但他不敢确认。一旦确认了,对宋白来说是灾难,同样也是最有力的自保的手段。
季随云也没赶他,看起来竟然比刚才放松愉悦了一点。季随云哪干过这种活,几个失神间手上就割出了几道细细的血痕。
宋白忽然走开了。
季随云心上有些难以察觉的失落,他边收拾地,边细细的体味这点陌生的酸涩。
可很快的,宋白竟然又回来了。他手上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间房里的小医疗箱,眼睛里带着些欲语还休的意味看着季随云。
季随云在变,宋白也在试探。
“……手,弄一下吗?”
季随云忽然笑了:“好,等我收拾完再弄。”
宋白点点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撑着下巴看季随云收拾。
季随云的动作快了很多,冒冒失失的,像孩子一样。
地上很快收拾干净,季随云又去仔仔细细的洗干净油腻的手之后才坐在了宋白面前。
宋白也不多说话,他打开医药箱找出几样用得到的东西。
宋白一手轻轻握着季随云的手指,一手拿着碘伏棉签在细小的伤口上消毒。
季随云只感觉被宋白碰到的地方像过着电,酥酥麻麻的顺着脊椎攀爬,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明明只是这样简单而单纯的动作啊。
“是疼吗?”宋白感觉到那点轻颤,出口问了问。
“不疼,你弄。”
宋白点点头,他低着头,漆黑柔软的发璇正对着季随云越来越炽热的目光。
季随云没忍住,用已经被创可贴处理好的右手轻轻碰了碰宋白的头发。
宋白颤了颤,却没动,手上一如既往的轻。
再凶残的猛兽被喂饱捋顺毛之后都是温柔的。今天下午季随云在办公室里明明已经暴怒到失控,可入夜之后竟变得柔软如此。
他抱宋白,轻的像搂着什么宝物。他头一次在床上不是紧紧攥宋白的腰,而是面对面的占有他,捧着他的脸时刻不停的亲吻。季随云吻宋白的脸,吻宋白的唇,吻他汗涔涔的发。
季随云喊他“囡囡”,喊他宝贝,季随云攀到顶点的时候薄唇开合,无声的说了句:“我喜欢你。”
骤然清醒过来,饶是季随云都出了满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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