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节 一头撞上南墙
契染游离于沙场之外作壁上观,己方占尽上风,本无须他亲自出手,但内心深处却有一根弦绷得越来越紧,他隐约察觉到浮出水面的只是一些虾兵蟹将,真正的幕后黑手尚未现身。是百岁谷前斩杀都铎,转轮王临行前郑重提及,万里奔袭吞象山,只身屠灭牵机的那人么?久违的兴奋和战栗糅杂在一起,他深深吸了口气,三指转动一枚千枝万叶血气丹,犹豫片刻,将其纳入口中,含在舌下。这是转轮王的手段,非到山穷水尽,他本不愿动用,但这一回,他敏锐地察觉到,当真被大敌逼到山穷水尽之时,千枝万叶血气丹也难以力挽狂澜。
放眼望去,铁猴被仓谷糜缠住,阴钥可以忽略不计,敌军节节败退,胜券在握,静观其变即可。正忖度之际,异变忽起,坚冰“嘎喇喇”融解坍塌,只有数丈宽一座冰桥连接河岸,攻入天渊河的兵卒大半落水,被滚滚浊浪卷走,侥幸逃过一劫的兵卒立足不稳,如陷流沙之中,东倒西歪,行动不得自如,一身气力使不出五成。强弱之势顿时翻转,阴钥引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四将趁机反扑,挥动新入手的枪矛棍鞭,乱捅乱砸,疯狂收割血气,士气如星火燎原。
契染皱起眉头,凝神看了半晌,神情忽然一动,敌阵之后有两道若隐若现的身影,窈窕如好女子,最令他诧异的是,二女体内没有一丝一毫深渊气息,双双引动天魔气,施展神通左右大局。
转轮王麾下三巨头五神将,契染韬光隐晦,不显山不露水,但他恰恰是转轮王最为倚重和信赖的一个,深渊之外别有天地,佛道魔三支成鼎足之势,他也有所耳闻,三界乃贫瘠之地,神通虽有可观,终究不能与深渊相提并论,不想深渊未曾觊觎三界,三界反倒遣前锋入侵深渊,可发一笑!契染肚子里转着念头,种种可疑之处豁然开朗,韩十八不再隐没于迷雾中,渐渐显出根脚端倪。
华隆头遁出地下,吐去口鼻中土
泥,定睛一看,麾下精卒不谙水战,冰桥狭窄,压倒性的兵力优势尽被抹平,双方凭实力硬拼,敌军布下口袋阵,暗施手段,如切瓜剁菜般大肆屠戮,战局大为不利。契将军不知何故,迟迟不曾发令,仓谷糜又被铁猴拖住,腾不出手来,他当机立断,振臂高呼,命兵卒退回岸上,诱敌来攻。
“嘎喇喇”又是一通巨响,冰桥中折化为乌有,切断兵卒归路,敌军倾巢而出,如秋风扫落叶,将魔物屠戮殆尽,吸纳血气,抓紧时间炼化。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华隆头心如明镜,敌军背后定有高人指点,阴钥断无此等能耐,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契染,频频示意,他却不闻不问,正当满腹狐疑之际,眼前忽然一花,契将军身形骤然消失。华隆头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只听得“砰”一声巨响,契染从虚空跌将出来,周身血气缠绕,模样甚是狼狈。
原来契染察觉到敌阵中那两名操纵天魔气的女子左右战局,横竖不见韩十八的踪影,干脆投石问路试上一试,看能不能将他逼出来。拿定心意,舌下千枝万叶血气丹源源不绝灌注血气,从三千六百毛孔逸出,凝化为一身坚不可摧的铠甲,双足猛一发力,箭一般突入天渊河,凌空蹈虚,直扑魔女而去。召出血气铠甲护身,他也算小心谨慎,不想去势如电,雷霆万钧,前方明明空无一物,却一头撞上南墙,偏生那南墙还不是寻常的南墙,铜浇铁铸,固若金汤,契染撞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周身铠甲尽数溃散,一头栽倒在地,跌了个狗吃屎。
虚空扭曲不定,魏十七徐徐现出身形,他催动十恶星躯,与契染硬拼一记,顿对他刮目相看,对方这一撞力量极大,比起三巨头之一的魏蒸亦不遑多让,联想到他灭杀辟水魔犀的凌厉手段,此人来历绝不简单。既已出手,无须再掩饰什么,魏十七上下打量着他,淡淡道:“你就是契染么?”
契染双手一撑,翻身跳将起来
,一扫之前的轻慢,神情凝重如临大敌,他胸中烦躁郁闷,脏腑震荡,筋骨酸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忙伸手在胸口一按,将紊乱的气血理顺,长长舒了口气。他奶奶的,从来扮猪吃老虎顺风又顺水,这回冷不防吃了大亏,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狼狈,当面不敢嚼舌头,背后不知传成什么样,落到转轮王耳中,又是一宗罪过。他咧了咧嘴,无可奈何指指自己,“契染。”又指指对方,试探道:“韩十八?”
魏十七微微颔首,直截了当道:“打不打?”对手难觅,能锤炼十恶星躯的对手更是少之又少,契染是继魏蒸之后第二个意外之喜,他不想轻易错过。
契染似有些为难,嘀咕道:“打又如何?不打又如何?”
魏十七道:“打的话放马过来,不打的话跪地投降。”
契染轻轻笑了起来,很少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是谁,在什么时候了。仓谷糜与一头黑黝黝的铁猴激战正酣,彼此旗鼓相当,华隆头调兵遣将,在河岸边聚集兵力,时不时将目光投向自己。这些都无关大局,这一战的关键只在韩十八,只要击溃对手,一切都结束了。契染胸中意气涌动,活动一下筋骨,周身血气翻滚,再度凝化为铠甲,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坚逾精铁,轻如鸿毛。
魏十七打了个手势,停了数息,阴钥发号施令,引着魔物急速退往天渊河彼岸,转眼只剩黑沉沉一线,天堑在握,进可攻,退可守,他也无意将对方一口吞下,掠夺血气壮大己身方是此战的目的。契染眸中瞳仁微微收缩,明白他的用意,命华隆头引兵退下,以免殃及池鱼。军令如山,无移时工夫,四下里空荡荡杳无人迹,唯有铁猴挥动石棍,与仓谷糜斗得不亦乐乎,前者不肯放手,后者脱不开身。
十恶凶星高悬于空,血光如注,落在天渊河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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