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写着探究
江柔第二天起得早,结果张姚氏居然比她起得更早,并且准备好了早饭。
江柔洗漱后胡乱扒了两口饭,就出发去锦绣坊了。
双面绣是个极其细致的活儿,技术要求也很高,而且绣好之后需拿时间来慢慢磨,不能有一丁点儿瑕疵。江柔这一来一去耽搁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余向烟给的半年时间就不是那么充裕了。
昨晚睡够了,今天江柔的精神头儿很好,没多久就到了锦绣坊。
余向烟刚好也在,正在整理账目,见她来了,抬头笑了笑,“一个多月都没消息,要不是还没付钱给你,我都以为你卷款跑了呢。”
江柔也笑着回应她,“向烟姐说笑了,月前有点私事,现在办完了,才能静下心来做事么。”
余向烟用下巴指了身旁的一个绣娘,道:“小玲,带江姑娘去取锦缎。”
那绣娘带江柔去了绣坊里,让江柔挑锦缎和丝线。
江柔给丝线搭了颜色,取了锦缎,也不在锦绣坊多逗留,跟余向烟告了别,就走了。
她给丝线搭色也搭了老半天,出锦绣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便加紧了回白头村的脚步,希望能在今天把准备工作全部做好,明天能直接开始做绣品。
正在街上走着,街旁一扇朱红色的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面宽体胖的富男人,脚一在门口站稳,就冲着江柔大嚷,“打劫啊!有土匪!快报官!报官!”
江柔提着装丝线和锦缎的布包,被吓了一大跳,迷茫的左看看又右看看。
打劫?我吗?
什么情况?!
那富贵男人冲着江柔跑过来,跟她擦肩而过,指向长街的那一头,一边跑一边喊着,“快报官!山匪进城了!山匪进城了!”然后冲着衙门的方向风一样的跑去了。
他声音巨大,每一个字都在街上清清楚楚的回荡,路人们听清他的话,一时人心惶惶。
这几天一直在闹山匪,可只是襄阳的几家大户被抢了,算下来,其实也没遭殃两三户人家。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在晚上潜入城内,现在怎么有山匪青天白日,在朗朗乾坤之下犯法?!
跑去报官的那个富贵男人名叫熊天材,祖上就是在襄阳城做药材生意的,是个土生土长的土大户,为人不怎么耿直,人品也垃圾,他家药堂的药材都卖得贵,还真假药掺卖,假药专门坑穷苦老百姓,越穷越坑人家,害了不少人,只是仗着祖上打下来的基业,店大欺客。
现在他家被抢了,不少人都觉得十分爽快。
只是还是不免有些忧心,这今天被抢的是他家,说不准哪天就轮到自己了! 这大白天都不安全,夜里关门闭户还有用吗?
熊天材肥胖的身影跑远了,才有路人开始火热朝天的讨论。
路人甲:“哎,给你们说,刚才我可亲眼看见了!”
路人乙:“你看见什么了?劫匪?不对啊,我可没听见什么打斗的声音啊!”
路人甲:“不是!我也是现在才明白过来,刚才有好多人,从熊天材家里出来,个个都背着抱着好家伙,光明正大从门口走出来的,我还以为是熊天材又要给哪个高官送礼去了呢!”
路人乙:“光明正大从大门口走出来的?”
路人甲:“那可不是,我亲眼所见!”老话都说,人是越是有钱,越好赚钱,这熊天材虽然家业大,但药堂里聘请了掌柜,家里面还有管家,毫不夸张的说,他每天只需要在家里喝喝小酒,睡睡小妾,就能坐着数钱到手抽筋。
日子过得越发的好了,这熊天材身子也将养得愈发肥硕,轻易不爱挪动一步,所以每天都关在家里,青砖大瓦的高墙里面,不晓得都做些什么勾当。
多得花不完的前在手里,还能做什么勾当?
无非就是吃喝嫖赌。
人家吃喝嫖赌都还要往青楼赌坊里面走一趟,可熊天材此人,架不住人家有钱,都是直接在家里设赌坊,自己反掏腰包,送钱给下人,帮他过一把赌瘾。
要是下半身痒了,直接往后院儿里一去,里面储了十多个青春貌美的姬妾,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这天风和日丽,熊天材刚往小妾的裙子底下一钻,就有下人来敲门叫他,“老爷,府里来了个人,自称是来前些日子答应给老爷送美妾来的,叫老爷出去验货。”
熊天材撩小妾裙子的手顿在半空。
昨天才跟老鸨说好了,今天就送人来了?!
这么快?
不过美妾两个字还是很管用,他对下人道:“把人请去前厅,我马上就来。”然后丢下上衣都已经脱掉了的姬妾,猴急的穿起自己的衣裳,跟着下人屁股后头就去了。
已经过了门的姬妾么,储在院子里,什么时候都在这儿。
没到手的美妾就不一样了,随时都有可能要跑的呀!
徒留下赤裸着上身的小妾,在原地顿足咬牙。
熊天材到了前厅,只看见一个宽肩劲腰的高大男人,正负着手,背对着他,在观察自家墙上挂着的一副古董字画。
他一愣。
怎么是个男人?
转念一想,就懂了。
很有可能是龟公嘛!
熊天材搓着手,走上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眼珠子四处搜寻,急不可耐道,“你带的美人儿呢?”
那男人转过身来,跟他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这画儿很值钱吧。”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熊天材被问得有点懵逼,但提及这幅画,他就十分自豪,心里那点儿怪怪的感觉也立马无影无踪,得意的跟他显摆,“好眼光!这江行初雪图,可是我前些年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五千两雪花银呢!”
那男人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打算。
熊天材显摆完了就记起了正事,又问他,“我的美妾呢?”
前厅里除了自己和这个男人,哪里有什么美妾?!
那男人抬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他的背后,对他道:“转头看。”
熊天材满心欢喜,立刻就转头去看。
一看,当场就懵逼了,两条腿哆嗦着往后退,大声质问,“你,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私闯民宅是什么罪名?”
原本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前厅,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十多个身材健壮的大汉,个个手里提着一把锋利的大砍刀。
其中一个人脸上还有一道疤,从眼角到下巴,横跨了整张脸,让他本来还算端正的五官变得有些凶相。
那刀疤男把大砍刀横着抗在肩上,大摇大摆的朝他走过来,说,“你嗓门再大点,我家主子就要让我割一条舌头下来泡酒了!”
熊天材顿时觉得舌头凉嗖嗖的,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闷闷的声音从他手指缝中传出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往墙角退,恨不得墙上能有个洞让他钻进去避一避。
刀疤男居然笑了一下,坏极了的跟他说:“看不出来吗?来收保护费的呀!”
他那刀疤不光长,还很深,光看一条疤就觉得,当时他受伤的时候,几乎就要看到脑花!
极其凶险的伤势!
有时候让人害怕的不是疤痕,而是这个疤痕留下的故事。
普通人会有机会在脸上留下这么凶残的疤痕吗?
这一看就是个亡命之徒!
熊天材只是好逸恶劳,他每天醉生梦死,还没有把祖宗留下来的家业败光,可见脑子还是比较灵光的,听刀疤男一说,忍不住惊呼道:“你们是山匪!”
刀疤男走到他身旁,一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笑着说:“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借两个钱来花花而已!”
熊天材吓得脸都白了,白胖的脸上有冷汗珠子渗出来。
刀疤男又很客气的问了他一句,“你有意见吗?”
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熊天材是个生意人,孰轻孰重还是很拎得清的,赶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意见!没意见!各位爷看上了什么,只管拿!别跟我客气!千万别客气!”
刀疤男哈哈一笑,又拍了他肩膀一下,“讲究!”
他手劲儿大得出奇,看起来没使什么气力,熊天材却被他拍得膝盖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刀疤男笑完,转头对一直站在一旁的高大男人说:“公子,这老兄说他没意见!”
那高大男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那就搬吧。”
那风轻云淡的语气,仿佛实在搬自家的东西一样,熊天材简直要气得吐血!
他说完,只见那一群山匪中其中一个,往厅外走了两步,抬手向空中放了一道白色焰火。
不多会儿,就有开门的声音,陆陆续续有人从大门到他们下脚的前厅。
一直有一炷香的功夫,前厅里都在往里进人,熊天材一看,这些人的画风完全跟刀疤男他们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一伙儿的!
他粗略一估计,至少有百余人!
这下他连口血都吐不出来了。
舍不得!
得咽回去。
为什么呢?
这么一大群人,他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样搬呐!
这是存了把他直接从大款搬成乞丐的心思啊!
这会儿还舍得吐血?吐一口就少一口,吐的那是血吗?吐的那都是命!
等这伙儿人一走,他可就没有钱把补药当饭吃了!
可是还憋屈的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一个时辰后,这一百来人,手里抱,肩上抗,脖子上挂,反正满载而归。
刀疤男走之前,拿着刀,把熊府上下,上到暖床妻妾,下到烧火的仆人,外加一个熊天材,全都绑得结结实实,丢萝卜一样丢在前厅里堆着。
那个高大男人还他妈把前厅挂着的那副江行初雪图也拿走了!
直到刚才,大药堂的掌柜来送月底的账本,才发现了被捆成粽子的一干人等。
熊天材一脱困,什么也顾不上,飞奔着就去了衙门报案。
现在他的家里,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伙山匪要是抓不到,钱财追不回来,他得心痛而死……
而此时,熊府对面的茶摊上。
一个刀疤男灌了一碗茶,跟坐在他右手的男子闲扯,“公子,你说邹平那小子去荆州干什么去了?”
沈十三盯着熊府的门脸,看到熊天材跑去了衙门,才说:“追情妹妹去了。”
彭文咦了一声,惊奇不已,“原来他居然还有需要啊!我还以为他断袖,避他避得可辛苦了!”
沈十三默了。
要不是问了邹平一句‘男朋友还是女朋友’,老子也以为他断袖。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沈十三问彭文,“兄弟们东西都藏好了没。”
彭文算了算时间,确定道:“这会儿肯定都藏好了,等着晚上来运回山寨就行了。”
是的!
最近流窜在襄阳一带的山匪,就是沈十三带队的沈家军!
洗劫了土大款熊天材家的,也是他们!
生活艰难,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呐!
这上下一百多口人张着嘴等着他喂饭,沈十三发现离开了朝廷,不打仗,他就只会做个强盗了……
那就抢呗,反正又不要老子去善后!
既然东西都藏好了,沈十三也不想在襄阳城内多逗留,于是起身,“回山寨。”
彭文往桌子上丢了块儿碎银子,算是茶钱,然后追上去,两只眼睛简直都要冒出星星,“公子啊,听说襄阳出美女,我都打听好了,东街的最欢楼,那姑娘,听说个个是头牌!我们去看看呗!”
沈十三正要说什么,突然脚下一顿,愣着不走了。
彭文差点一头撞上他的后背,抬头一看,见他似乎在看什么东西,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一看,顿时欷歔了一声,“我去!美人儿啊~襄阳出美人儿,果然不假,大街上随便一个女的都这么好看!”
只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穿着褐色布衣的女子,头发随意的挽起来,手里提着一个布包,随意举手投足,都是女子独有的柔美风情。
她身上穿的是最便宜的布料,颜色也很暗沉,随便挽起的头发是真的很随便,就是平时农家妇女下地时挽的发式,只有手里的布包颜色鲜亮些,但款式也很一般。
可就是这样最平平无奇的打扮,硬是叫她穿出了不一样的美感。彭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大疤瘌。
原来这脸好看的,是真重要~
沈十三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彭文看他见着美人儿都走不动道了,于是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问他,“公子,你要是看上了,我帮你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沈十三还是不吭声,不知道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转身就走了。
彭文以为是自己揣摩错上司的心思了,于是赶忙跟上去,问:“公子,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山寨。”沈十三不冷不热的说。
彭文长长的‘啊~’了一声,“回山寨啊……”
沈十三没等他,自己朝城门的方向去了。
彭文追上去,心心念念惦记着漂亮姑娘,还是不肯死心,追在沈十三屁股后头追问,“公子,那最欢楼……”
沈十三顿住脚步,似有似无的朝他裆下瞟了一眼。
就是这轻飘飘的一眼,彭文觉得自己两腿之间莫名的一凉,有一种什么零件脱离了自己身体的错觉,让他忍不住夹紧双腿,怕怕的看着沈十三,结结巴巴道:“我,我听说最欢楼的姑娘其实姿色也一般,就,就那样,平平无奇,没什么好看的,公子,我们还是回去吧!”
沈十三收回目光,大步向前。
彭文跟在他身后,严肃着脸,满脸写着探究。
不对劲儿!
很不对劲儿!
将军自从上一次回京就奇奇怪怪!
酒不喝了,赌不赌了,就连姑娘都不玩儿了。
这……是立地成佛了?
陛下啊!
老沈家要断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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