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奋斗第四十天
对于常永丰的离去, 常锦礼并没有挽留,甚至没开口给他一个可行的建议。
那是他们种下的因,所必然要尝到的果。
常锦礼看着他佝偻着身体远去的身影, 似乎一下就变得颓废无比, 然而她依旧没有心软。
她拿起手上的纸张,上面画的是她最新描绘出来的服装设计图。
海运什么的赚钱谈判都不是她的本行,她最在行也最拿手的就是服装设计。
从她穿书以来,她一直都有留意到普通市民的着衣风格。
偏年轻一点的青年人, 喜欢追逐电视潮流风向,穿的大多数是厚底鞋和喇叭裤子。
而老一辈的衣服很多还是穿的中山装和列宁装,比较务实派。
他们现在打工的人群穿的衣服几乎都是以深色布料粗糙为主, 一来衣服脏乱了看不出来, 二来价钱便宜, 就算破了也不心疼。
所以那会的工作服并不是实际上我们现在说的工作服, 更多的像是一块脏污的抹布穿在身上那般。
这里头就有一个潮流的风向和品味在里头, 而常锦礼看中的人群却是来鹏城务工的这些打量外来务工人员。
不错, 她看中的是需求量大,所以她这次的服装设计不是为了潮流更不是为了品味而设计,她这次的设计侧重在耐脏防风上头。
风衣的料子如果用的是涤纶面料的话,虽然大量出汗后,衣服极容易干, 但是也同样存在一个问题。一来, 鹏城的高温天气占的天数不少, 二来涤纶这种面料根本就不吸水, 换句话说, 若是工人大量出汗, 这种衣服是会粘在后背, 不像棉衣那样能吸汗水。
穿起来并不会十分舒适,虽然耐用,且不会变形。
常锦礼皱了皱眉毛,面料虽便宜,但是似乎夏天用这个面料,不大实用。
该用什么法子才能解决这些问题呢?她微微用力捏了捏手里的图纸,不自觉就走回办公室,也没有坐下,来回慢慢踱步在想着。
她这个习惯一时还改不了,遇到难题想不通的时候,她就会习惯性来回走动。
“锦礼”奶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只见奶奶刚去交完甘坑的草帽货品,结算回来。
“奶奶”常锦礼走过去,将奶奶手里军绿色的水壶给接了过来,手上一拿这般轻,就顺手给她灌了些热水进去。
奶奶满头大汗,拿手扇了扇脸庞,忙道,“不着急这事,锦礼,你来。我有话和你说。”
“奶奶,怎么了?”常锦礼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常凤春。
“你之前不是说这外来人员越来越多,很多人吃不上饭么?叫我们大家想办法集资一家餐厅。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各个街道的情况。发现你说的是对的!但是,也不止咱们发现这事了。”
常锦礼将水壶递给奶奶,示意奶奶先喝下歇息,她从村长桌上拿起蒲扇就给奶奶扇风。
自79年政策松动以后,许多别的村的农民,都会挑上自家的拿手手艺出来做点小生意。满街的人群,放眼望去,有卖米通的,有卖草席的,还有卖蔬菜的。
不少农民在镇上找到了小商机,那些在村里连村民都不吃的菜叶和小鱼虾,镇上的人都当宝一样。这一点,常锦礼是一早就知道的。所以常凤春如此说来,她是丝毫不意外。
但是,奶奶后头说的话,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锦礼,是这样的。我呢,想先搞个小摊贩,试水一下。如果我成功了,证明你说的话是对的,村里的动力不就更足了吗?”
搞小摊贩?常锦礼马上就否决了,“不行奶奶,这个太累人了。您接送念念给我们做早餐都已经算累了,做摊贩更累了。这事,不成。”
“锦礼,这事你就让我试试,成吗?我要是在前头试水成功,咱们立马就搞个店面出来,我也算是一个功臣了,不然我成日在村子里帮不上什么忙。
我虽说也是妇女主任,但是要我处理的事情这般少,我看大家都忙前忙后的,我心里不舒服。”
常锦礼本欲继续反对的,听她这般说之后,有些沉默了。
奶奶这辈子热心惯了,是个好人。她的集体荣誉感特别强,前几次她都一直在自己身边念叨着刘队长休息时间短,有时夜班,白天也特意抽时间出来去看看修补渔船的情况,大家都在为这条村子在做贡献,就她有些使不上劲儿。
那会她没放在心上,以为她是手上没太大的事情,所以才默许她继续弄点甘坑的草帽去做。现在想来,是她耽误了她的参与感。
如果奶奶不是为了自己,顾着家里和念念。她又怎么可能能大展拳脚,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渔村上头呢?
她想到这里,拢了拢奶奶的头发,多了一丝愧疚感,“奶奶,对不起,我之前只顾着自己,总想着不想让你这么忙。但是,我没有考虑到你也有你想做的事情,你为了我的事情,退让了你想做的。
奶奶在我想做的事情上,从来都只有支持,没拖过我后腿。反过来,我怎么能拖您后腿不是?奶奶,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奶奶听到后头,眼睛里都泛起了泪光,似乎眨眼就要流下来,常锦礼鼻子都有些酸,又补了一句,“奶奶,对不起,我婚前婚后,您都一直支持着我,是我忽略您了。”
奶奶忙摆手,佯装要打常锦礼的模样,“这说的什么话,奶奶对孙女好,天经地义!”
常锦礼弯唇一笑,“行,那孙女对奶奶好,也是人之常情。奶奶你是主手,我是副手。”
“我就做点吃食去卖,你小时候不是最馋我做的卤水豆泡吗?就做那个卖,以前日子苦,一年也就过年才够钱煮上一顿,现在手头宽裕了,人也舍得吃,我寻思着行。”
“常锦礼想了想后,成,现在南门市场那头的摊贩应该也要出来了。我去那里买,晚上咱们试试。”
于是,奶奶还留在渔村,常锦礼一人前往南门市场。
这个季节的市场,尤其这会人还是很多的。挤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北门路最边上的一个小摊贩前。
以前,原主经常来这里给李家买菜做饭,所以这家的郑大娘是认识常锦礼的。
“哎呀,小姑娘好久不见了呀,我今天这的豆腐泡和宽条河粉都很新鲜,要不要来点?”
常锦礼蹲在边上,趁着现在她摊贩前还没来人,她看了一眼成色,虽然不是很懂行,但是脑子里的反应竟是觉得蛮不错,于是她接过大娘给她留的豆腐泡和宽条河粉。
再扫了一眼摊上的蔬菜,指了指那簇新鲜的木耳,“大娘,这个怎么卖?”
“5斤算你1毛好了,最近不是雨水多嘛,这个成色真不错。”
“好嘞,那给我拿个5斤。还有那黑猪肉给我来2斤,大娘这肉您看九毛给我成不?不然我就去供销社换去了。”
“你还真会挑,还看得出是黑猪呀?黑猪不成,黑猪得1.1块1斤呢,这个我少不得,我给你送点香菜,你看成不成。”
常锦礼一听却也觉得还有还价的余地,“大娘,我呢最近都会要的量大,您看这样成不,1块给我。”她将大团结掏出递给郑大娘
郑大娘想了想,有些犹豫,“你拿多大的量?”
“明天起每天要5斤。”
“5斤?!你吃得完吗?”
“对,就5斤,您就按这个量先给我拿货,您看成不?”
“行,你既然量这么大,那就按1块来算。你可别到处说,我给她们卖的还是1.1的价呢”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帮奶奶一些。既然奶奶也想一起参与进来,她多忙都一定支持。认清这一切的常锦礼,拎着沉甸甸的菜就站了起来,和郑大娘道了声谢,就急着往家里赶。
两人兵分两路,奶奶去学校接念念,她就回去淘米、洗菜、熬制卤水等等,好多活还得去做。
她刚拐上筒子楼六楼,就听见何红英和春子娘的声音从顶楼的楼梯口传来。
两人就站在顶楼门前那条大竹竿前,抖动衣服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显然两人在晾衣服。
好不容易雨水停了,两人将衣服拿出来散散潮气。
“你是没看见,我今早去接李家那小孩的时候,李家那婆子虽然客客气气问我吃了没有,但是根本就没心让我吃的。你说人要是有心让我也吃上一个包子,会不张罗凳子让我坐下吗?”
春子娘听上去极敷衍的嗯了一声,常锦礼对这些事情本不感兴趣,然而下一句听来,却不禁冷哼一声。
“不过那李家和我对门那常锦礼,还真的是,天天抓着我来问她在干嘛。”
春子娘似乎也有些不理解,“她在干嘛和李家人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被扫地出门的儿媳妇,怎么着也不希望别人能过好的吧?我那表外甥女也是,也问我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生意。切,都瓦特了,就她那德行,还是做生意的头脑?”
常锦礼在楼梯口听了一个遍,原来何德美她们还这么关心自己在做什么。
这些妇人一个个不仅是长舌妇,看来还八卦得很。
“红英,那可不能以貌取人。”
“就像你春子娘,如果说你是大老板,我也不信不是,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嘛”
“呵呵”
常锦礼明显都听得出来人家春子娘都已经无语至极了,何红英还一个劲儿的说,完了,还说:“我找个时间就去她们家探探她奶奶口风,常锦礼这人精着呢,她家奶奶好下手。”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她冷哼了一声后,见人要下来了,也赶紧回到门前,进去了。
何红英可想错了,奶奶虽然老实,可是凭何红英的心眼,奶奶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奶奶她是一点都不操心,就等着何红英吃瘪罢。
进门后的常锦礼,不知为何,一瞬间扑鼻而来的味道,竟觉得像是任顾身上的味道。
她微微一惊,四处看了一下,却发现并非是任顾回来了。
她看了眼奶奶在盆栽上种的小香葱长得正好,好几盆里都是日常小香料。
她走进不过五平米的小厨房,从水缸里勺出一大勺井水倒进盆里。
盆里放着一簇簇木耳,还有一些韭菜,边上还隔着一块猪肉。
灶台上正烧着一大锅热水,水没煮沸,里面什么料子都还没下。
常锦礼烧柴不大在行,于是干脆拿蜂窝煤出来捯饬着。
她将韭菜一摞摞码整齐,甩了甩水珠,放在砧板上,刀子利落地一下又一下切得飞快,一段段整齐的韭菜段子就切好了。
将碎好的韭菜段子装进盆中,又拿起洗好的木耳剁碎开来,一并放了进去。
县城里的夏日,已经六点多了,还是白亮亮的。
等奶奶回来的时候,饭菜已经简单准备好了,奶奶急匆匆进去就开始调制卤水。
明天念念的公开课,所以常锦礼今晚没让她继续练习了,让她早点睡觉。
“妈妈,你答应过我,如果这次我表现得好的话,可以去小人屋那里看小人书。”
“对,妈妈答应你。”
常锦礼想起小人物的老板是学国画的,兴许可以问问到时候念念要不要学,老板要是肯的话,倒是念念以后可以抽点时间让她跟着学一些。
常锦礼的BP机响起的时候,这是第一次,哔哔哔,有规律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她赶紧去房里拿起,跑去传达室大爷处,给传呼台打了电话,“喂,请问播主呼叫号码是什么?BP机号9138253888”
“留言是222”
常锦礼拿出随身的本本,知道代码是归队的意思后,就挂了电话。
知道这个BP机号码的只有任顾了,他本来答应了每天回家的,现在给她来电,应该是队里还有事情。
回去和奶奶说了以后,两人又就着摆摊的事情仔细商量了一下。
奶奶回来的时候推着一辆小兜车,本来是工地上用来装沙石的,那会她用两块钱给买了回来。
在上头简单的撂上一个锅子,下头就可以放一些蜂窝煤了。
只是这全得靠人力拉车,她本身个子也就一米六多出头,全凭一腔能吃苦耐劳的心。
“奶奶,这个不行。任顾也说了,最近治安不好,四点多出去我不同意。”
常凤春根本就不知道常锦礼,先前差点被人伤害的事情。
所以常锦礼是不可能同意,她为了早起赚点钱试试水的想法。
“这个时间刚刚好,锦礼,我出去摆个个把两个小时,回来就可以送念念上学去了。”
“这事太仓促了,奶奶,听我的,等送完念念后,再去摆。”
奶奶虽觉得有些浪费了时间,但是最后还是执拗不过常锦礼,于是,她也退了一步。
夜间,这是常锦礼这几天来第一次一个人睡觉,竟觉得床有些大了。
她睡的这张床连她在21世纪的高定床的三分之一大小都没到,想不到现在竟觉得有些大了?
她摊开大字型躺在上面,却怎么睡怎么觉得热,想起来将电风扇对着自己吹的,末了又想起任顾的话:“不要对着人吹。”
她又默默躺了回去,连木板上面铺着的垫底的被子,她都觉得是烫的。
“不对着人吹,那怎么不回来给我扇扇子呢,哼”她嘴上虽这般说着,心里也很明白,任顾定是工作上有没完成的任务,她摸了摸他睡的枕头,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任顾今日一早就到达了开会指定的地点,临到前,他刚下车,竟见到了吕玲,伸手想打招呼,却见吕玲见了他后,敬了个军礼后,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韩蓄远远就看到了,还寻思着吕玲转性子了,以往见到自家老大,不得损上几句,今日却格外平静,甚至连话都不说了。
任顾进门后,却见甘坑的村干部都到了,吕伟也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师长好”
任顾立马行礼,吕伟不仅是任顾的顶头上司,还是他的伯乐。
当年任顾还是刺头的时候,就是吕伟坚定认为他是一匹千里马。
执意让他从军校里的基建专业毕业后,直接上任调派过去。
后来事实也说明了,吕伟的眼光是对的。
任顾不仅工作上表现得出色,就连为人也是一等一的好。
村干部被留在了房里,他们几人则往另外一个房间走去。
罗市长也在旁边的小屋子里,见两人来了,热情的上前一步,"吕师长,好久不见。你出国回来也不找我聊聊天,马超主任也一直记住着你呢。"
马超在一旁赶紧也开口说:“可不是,吕师长这次去港城和新加坡考察,是有什么报告要和我们分享的?”
吕伟示意大家就座后,这才缓缓说起:“这次我出去考察长达一个月之久,看到了对方在很多制度上,都有我们的可取之处,其中一点就是住房问题。大家都知道,现在鹏城不仅山多,路烂。我听小任同志那会也报告了,地基下的排水沟渠还不畅通,咱们的基础设施不行。
当然,如果我们要开拓鹏城,那么新建的楼房这些问题都得考虑进去。基建方面就还是得靠任顾同志这个专家了。
我带着中央的政策来这里,也是学习了外国的住房制度,我向上头汇报了,决定学习国外和港城的住房制度。我们应该打破住房由单位分配的制度,不知道大家怎么看?”
罗市长实属震惊,是在场人里第一个举手的。“吕师长,造房子的事情和改造沟渠的事,我都能理解。旁边那屋子的村干部,叫来就是谈收购土地所有权的。但是,你说打破单位分配住房制度,这又是何解啊?”
任顾微微一愣,抬头看了一眼师长,似乎已经明白吕伟的意思。
果然,吕伟笑了笑,敲了敲桌子,“意思就是,咱们鹏城要特事特办,不拿国家分配的房子,咱自己造房,干部带头买房子!只有这样,才能做第一批带动鹏城经济的人。
这事,我和上头也沟通过了,中央同意批准售价不得高于造价。”
罗市长有些懵了,“不高于造价,那不是亏本了吗?”
吕伟点头,“前期开发难免的,况且我们要鼓励老百姓将钱拿出来,不要都放在银行里,这样才有利于国家的发展,小任同志,造价计算表核对出来了吗?”
任顾点头应声,“请大家过目一下吧”
说完将本子里的纸张递了出去,马超和罗布一瞧,好家伙,每平凡方米造价都要700块一平米,但是,售价却足足低了100块,才卖600块一平米。
马超不禁惊呼出声,“这不是特区规划的第一批仲楠的别墅区吗?!”
吕伟点点头,“不错,既然我们作为干部,当然要支持政策,况且,图纸我看了,实属不错。任顾的外派学习机会也快批准下来了,等批准了,出去看看学习学习,回来这别墅区规划还能再完善一些。”
……
谁都没想到,这场会议从白天开到天黑,罗布又赶场一样,从这头又赶到村干部那头,任顾也是两头赶。因为建造沟渠的事情,有些征地问题,以及成本核算还是需要任顾来交待。
等差不多忙完的时候,已经快将近凌晨两点了。
好在他晚上的时候,已经致电去了电台告诉常锦礼他不回去了。
看着桌上还有一摞图纸,他捏了捏眉心。
这时,门推开了,进来的是吕伟。
吕伟也是才处理完报告,见任顾还没走,就过来说几句的。
这时没有外人在,吕伟就直接开口了,“怎么,结婚这么大事情,也不先和我报告一声?”
任顾站了起来,却被他按回了凳子上,没等任顾开口,他又接着说话了,“不是我偏爱我的女儿,这世上当真有比我女儿更适合你的,任顾?”
任顾看着面前这个长得一脸正气的吕伟,一张国字脸上一对剑眉下是炯炯有神的双目,四十来岁的年纪在他这张脸上没有留下过多的岁月的痕迹,只是两鬓却悄悄开始泛白了。
他是他的老师、恩人更是事情上的伙伴和知己,任顾想了想,没有犹豫,“我和她,就那么刚巧,我坐那里,她站那里。但是,我们都觉得,彼此适合彼此。”
吕伟听了以后,没有吭声,良久才哼了一气,“女兵的飒爽没有,部队的规矩也不懂。你还年轻,比起新鲜感,更重要的是一个能和你感同身受的爱人,只有女兵会更懂你。”
最后,吕伟出了那个门,但是临走的时候,他听见了任顾的回答:“她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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