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科举

　　时光荏苒，一转眼就是十多年。

　　这十多年里面，西陆世界发生了不少大事，比方说特雷拉王国的老国王锡安陛下居然在头发胡子都白了，走路都颤巍巍的年纪由武道转入魔法，然后竟然成为了高阶魔法师，一口气给自己续了至少五六十年的命不说，还气死了原本已经等着继位的二儿子——他大儿子运气不大好，才六十岁就死了，没能熬得过自己老爹。

　　锡安陛下目前依然须发皆白，不过走路已经稳当多了，甚至都不需要拐杖。看他的架势，估计他孙子也熬不过他，等他传位的话，怕是要曾孙子辈，甚至更下一代才行。

　　不，没准更下一代都不行，更下下代……再多个几代都不行。

　　毕竟……谁知道锡安陛下会不会再突破一回呢？要是他再突破一下，从凡人踏入传奇，那就会有上千年的寿命。就算考虑到他的基础比较差，至少也能活个三四百年。

　　三四百年……那要熬死多少代人啊！

　　跟这件事相比，别的事情也都差不多是这个水平。比方说雷顿王国的王子去当了武僧，国王只好换了继承人啊；艾兰茨王国女王退位，传位给公主陛下啦；西文莱卡换了两届大执政官啊……这些大致上也不过就跟“锡安国王会继续超长待机”差不多罢了。

　　然而，就算是他再怎么超长待机，又怎么样呢？还能长得过莫来联邦的首相布雷夫·塞勒斯不成？

　　总的来说，这些事情对于穿越者们都没什么影响，相比之下，他们其实更加在乎另外一件事。

　　北境科举。

　　自从穿越者们控制北境之后，已经过了近七十年。七十年的时光，让北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因为人口基数小，发展起来比较慢，但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北境也已经成为了整个西陆大地最为繁荣的地区。

　　限于气候和土质，北境的农业始终不够发达，相反，因为人口的增加，它已经从粮食产地变成了需要买进粮食的区域。曾经畅销世界的北境烈酒，现在再也不会出现在寻常饭店酒馆里面，只有一些比较高端的餐厅，才能拿出每年都限量的北境酒来款待客人。

　　北境目前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工业，它提供了整个西陆世界差不多四分之一的轻工业制品，包括并不限于食品加工、纺织、皮革和家具等等。庞大的生产背后，是规模同样庞大的工人群体，而在这些工人群体的背后，则是令全世界为之震撼的北境教育。

　　塔拉汗伯爵利夫·塔拉汗曾经骄傲地说过：“塔拉汗没有不识字的人。”

　　这话并不夸张，从他的祖父多伦·塔拉汗开始，历代塔拉汗伯爵就都很注重教育。尤其是当稍稍北方一些的德古拉伯爵领宣布推行全民教育之后，塔拉汗领也很快跟进，推动了全民化的教育。

　　三十多年前，塔拉汗地区最后一个村子也建立了夜校。在这种情况下，利夫大人才能在刚刚继位一周年的庆典上，愉快地宣布塔拉汗正式进入全民文化时代。

　　现在，走在塔拉汗地区的任何一个城市里面，随便找个居民，都能帮你解读领主的政策文件，不少人还能写两句诗，编两首歌，干点类似吟游诗人的工作。

　　就算是到了乡村，识字率比不上城市，但也绝对不会出现那种连简单的法令都看不懂，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愚昧之徒。

　　……除非他是智障。

　　如今的塔拉汗，已经被人们视为特雷拉文化传统的继承者，在文化界的地位，甚至还反过来超过了千年古都的特雷拉城。

　　三代人，超过六十年的经营，才有了塔拉汗的郁郁文风。

　　其实要说文化普及，塔拉汗北方的德古拉领，文化普及程度大概更高。然而德古拉领的名声并不好，很多人都不喜欢它，尤其是贵族和学者们。“北境魔王”洛克·德古拉的很多政策，都让他们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不适，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够忍着不说德古拉领的坏话，就已经是魔王大人强大武力威慑的结果了，想要他们说两句德古拉领的好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当然，北境魔王也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他经常说：“我只关心老百姓怎么生活，别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他是这么说的，也真是这么做的。

　　比方说，现在的德古拉领，官员完全采用选拔制度。一个农夫，他跟邻居们相处得好，那么他就会被任命为小区干事——德古拉领没有通常意义上的村庄，只有一个个规模不小的镇子。在这些镇子里面，一个个熟稔邻里家长里短的寻常百姓，组成了整个西陆世界最为独特的统治体系。

　　这些干事们，如果工作做得好，就会被提拔，负责协调管理更多的地区。而如果管理更大地区的高级干事犯了错误，就会被降级。

　　德古拉领没有领主，或者说，这里理论上只有一个领主，就是德古拉伯爵本人。

　　尽管……伯爵过得一点也不像是个贵族。

　　虽然他很帅，虽然他常常穿着华丽的礼服，但正常情况下，你可以在各个研究所找到他，可以在各处学校找到，又或者是在法院找到他，甚至在田间地头找到他，唯独没办法在领主府找到他。

　　德古拉领的“统治”工作，是由一群从基层干事一级一级选拔出来，拥有娴熟的管理技巧和丰富的管理经验，但血统和武力都不值一提的普通人完成的。

　　这样的地方能够吸引很多对于社会充满理想的年轻人，但显然吸引不到普通的贵族和富有历史知识的学者们。

　　目前，西陆的主流社会，对于德古拉领完全采取了“隔离”的态度。他们无视那里发生的一切，不去关心，也不去讨论，就当它不存在一样。

　　相比之下，更加贴近西陆世界主流思想的塔拉汗领，则被他们喜闻乐道。

　　比方说，最近塔拉汗领准备举行的“科举”，就让很多贵族和学者都充满了好奇。

　　按照伯爵颁布的法令，塔拉汗的科举大致上分为三级。第一级以乡镇为单位，每个乡镇，没有年满四十岁的人里面，每年可以有大概千分之一人口的居民通过文化考试，被选拔出来，授予准骑士身份。

　　这些准骑士们将会接受统一培训，然后去各地实际工作三年。三年之后，他们会被召集到塔拉汗地区的各个城市，进行第二级考试。

　　第二级考试录取率约为十分之一，被录取的准骑士们会得到正式的骑士资格。如果愿意的话，他们可以选择合适的岗位，从事能够发挥他们能力的工作。如果想要更进一步的话，那么他们则需要在正式工作至少一年之后，前往塔拉汗城，参加每两年一次的最高级选拔。

　　最高级选拔，是由塔拉汗地区最高统治者们亲自主持的，伯爵本人、北境贤者，或者是法师协会的安娜会长、几大教会的大主教……反正一定会由他们当中至少两位来主持。

　　最高级选拔没有规定的录取人数上限，只有每次最少三人的下限。能够通过选拔的人，会被立刻委以重任，并且得到可以世袭三代的种种特权。

　　喜欢领地的，可以得到至少一个村子的领地，成为实封贵族；喜欢钱财的，可以得到一份商会股份，从此成为大商会的股东……当然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最重要的是，能够通过这个选拔的人，将会直接进入塔拉汗的统治序列，成为实际统治这片世界上最繁荣土地的中高级官员之一。

　　有趣的是，塔拉汗伯爵并不限制外地人来赶考。相反，他表示，只要愿意来塔拉汗定居，任何人都可以在这里参加科举——当然，前提是要通过圣职者们的测试，不能是对塔拉汗怀有恶意的人。

　　不仅如此，对于那些从外地来的学者们，只要能够通过简单的测试，就能跳过第一级科举，直接参加今年秋天将要举办的第一次二级科举。

　　事实上，这第一次二级科举，本来就是针对学者群体展开的。

　　这个消息传出来，学者们大为欣喜。

　　在西陆世界，学者们的地位稍稍有些尴尬。他们拥有丰富的学识，但这些学识并不能直接转化成财富或者权力。一位学者，如果他既不是贵族、本身也没有出色的武力，那么他就没办法拥有很高的地位。

　　这样的学者数量并不少，很多商人子弟本身没有什么武艺或者法术的天赋，家里也没有很多的钱财。他们在社会上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想要上升？没有足够的底气支撑。安于现状？他们不甘心。

　　现在，塔拉汗的科举，就给了他们一个上升的机会。

　　这些商人子弟的学者们，往往是有比较高深文化造诣的。很多人对于历史、诗歌、艺术等等方面，都有很深的研究，甚至因此驰名。过去，他们没办法将自己的知识转化为财富或者权力，只能不甘心地慢慢衰老。但现在，他们的机会来了！

　　塔拉汗伯爵的命令颁布出去不到半个月，就有至少二三百名来自于西陆世界各地的年轻学者急急忙忙踏上了赶往塔拉汗地区的道路。很多家里并不怎么富裕的小商人，干脆直接变卖了家产，决定哪怕是没办法考上，也要在塔拉汗定居，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进步，等待下一次科举。

　　各路贵族们对此则抱着审视的目光。一直以来，贵族们都是通过亲戚关系，或者通过立功封赏的方式，来提拔官员和下级贵族。这种做法没什么不好，至少提拔起来的人员是相对比较可靠的，比较能够值得信任。

　　对于绝大多数贵族来说，值得信任是最重要的。一个值得信任的没有才能的官员，胜过不值得信任而才能杰出的官员百倍！

　　但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们当然也希望能够得到既值得信任，又有才能的人才啊！

　　所以，目前贵族们对于塔拉汗的科举，想法稍稍有点复杂。

　　很多人都觉得，这办法应该能招募到优秀的人才。但是，这些人才是否真正能够适合塔拉汗呢？大家就有些怀疑了。

　　不仅如此，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欺骗圣职者检测手段的法术还是不少的。不依靠血统的纽带，或者是通过战争等方法实际检验，谁能保证这些招募来的人真正可靠呢？

　　而且……既不通过血统，也不通过战争，仅仅用考试的方式来招募官员，甚至于册封贵族，未免也太儿戏了一点！

　　而且，贵族里面也是有人才的。不久，就有贵族正式提出，这个科举的办法不靠谱。

　　那位贵族说：塔拉汗地区的人才选拔，必定导致官员的数量大大增加。这会让政府开支增加不说，更可能妨碍领主的权威。

　　一位领主，要怎么样才算是最有权威的呢？他要让民众只知道他的法律，不知道他本人是什么样子，充满了强大和神秘，才能够很好地维护自己的权威。

　　为此，他选拔官员和下级贵族的时候，最好不要给民众以确切的规矩——因为不能让民众可以看透他。

　　而塔拉汗伯爵的做法，恰恰与此相反。通过科举方式选拔人才，会产生大量的官员。这些官员接触过领主，对领主缺乏“无知”和“敬畏”。当他们在民间活动的时候，就会将这种不够恭敬的态度传播出去。

　　时间长了，领主的统治就会被动摇。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塔拉汗的民众就很容易服从别的神秘而强大的领主，抛弃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本地领主。

　　这些说法得到了很多领主的赞同，甚至有不少跟塔拉汗伯爵关系良好的领主悄悄联系了他，对他发出友善的高阶。

　　对此，塔拉汗伯爵只有一句话要说。

　　“真是一群庸俗的凡人啊！”又一次打发了某位好心领主的信使，两鬓已经微微有些白发的伯爵坐在伯爵府小宴会厅里面，摇着杯子，对坐在面前的卡梅伦叔叔抱怨，脸上满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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