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谈话
碧海蓝天之间，一艘白色的帆船正在顺风疾驰，它的速度快得惊人，不断超过了一艘又一艘商船，就像是田径场上职业运动员和普通健身者的差别那么大。
在白色帆船的船头上，熊猫犹如雕像一般屹立着，注视着远方。
海天相连之处唯有一道白线，看不到半点问题。
“现在这段时间，差不多算是群岛航线的黄金时段。”大副方特来到他的身边，带着笑意说，“暴风出现的情况会比较少，海风和洋流都朝着群岛的方向。只要是能够熟练地掌控船的船长，大多数都能顺利抵达群岛地区。
“前提是，不要遇到海盗。”一个水手说。
“群岛航线的黄金时段，也是海盗的黄金时段。”大副叹了口气，“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大家都不傻。”
“好在我们不用担心海盗。”他又说，“像我们这样的快船油水并不大，很少有海盗会打我们的主意。就算他们想要找麻烦，多半也追不上我们。”
“如果被追上了呢？”熊猫问。
“那就只能战斗了。”大副回答，“我们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海盗只劫财不杀人上，何况像‘竖琴美人鱼’这样一艘快船，正是海盗们所喜欢的。没有哪个海盗会放过这样一艘船，就算船上没有任何货物，船本身就是它们的目标。”
“好在这种事情从没发生过。”之前说话的那个水手笑着说。
“最好以后也不要发生。”大副说，“我还想稳稳当当干到五十岁，然后退休，买个小庄园，安安稳稳养老呢。”
“这计划可不容易实现，船长和竖琴美人鱼号是靠谱的，可联邦不那么靠谱啊。”一个年纪大的水手走过来，叹道，“我听人说，诺玛防线都快要守不住了……到时候没准整个联邦会被色雷斯完全吞掉。”
“那也不妨碍我买庄园养老啊。”大副满不在乎地说，“当莫来人还是当色雷斯人，对我们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来说，有区别吗？”
“哈哈，你说得对。”
“是啊，就算换成色雷斯，他们也一样要做生意，我们也一样攒养老钱。”
水手们轻松地笑了起来，但他们的眼中始终有一份隐忧，难以拂去。
熊猫注意到了他们隐藏的担忧，暗暗摇头。
或许国家的变化的确不影响竖琴美人鱼号的海上生意，但这些海上男儿们的心中，始终有一份朴素的爱国情怀。眼看着国家遇到了危险，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用“和我无关”来说服自己，他们的心里当然不会好受。
如果他们是自私自利的冷漠之徒，大概反而不会这么难过了吧。
熊猫在船头站了一段时间，就回到了船舱，躺在床上，通过聊天频道了解目前诺玛防线的情况。
诺玛防线那边的形势已经越来越糟糕，铜币防线已经被突破大半，如果不是诺玛公爵派出了尤涅若等人，在色雷斯军后方展开骚扰，大大妨碍了色雷斯人的后勤，只怕现在整个诺玛防线都已经落到了色雷斯人的手里。
诺玛地区的贵族们已经将重要的资产撤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一些无法运走的，诸如土地房屋之类。他们本人也大多离开了，只留下管家守护城堡和庄园，顺便和色雷斯人谈妥协的条件。
平民的迁徙工作依然在进行中，但迄今为止，还没有平民愿意去塔拉汗领——毕竟太远了，一路上不知道会有多少风险。而且作为繁华地区的居民，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想去贫困落后地区生活。
诺玛和塔拉汗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呢？以地球来说，诺玛大概相当于那种有飞机地铁，小区门口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快递送餐能送到家门口，出门只要带着手机就能完成各种付款的二线城市；塔拉汗则相当于才刚刚完成公路交通，别说火车，连高速公路都没有，出门全靠长途公交的穷困落后地区。
除非真的没有选择了，否则诺玛人是绝对不愿意跑去塔拉汗生活的。
对于这种情况，安东尼等人也没办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会舍弃优裕的生活，跑到穷乡僻壤去安贫乐道呢？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他们自己都要纳闷，这哥儿们是不是有点傻？
按照他们的估算，大概要等到色雷斯军在诺玛地区展开强制征收，和诺玛居民发生严重冲突之后，才会有人走投无路前往塔拉汗。
但熊猫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塔拉汗城的伯爵府里面，一场讨论正在展开。
“他们那个‘山崩’计划，我觉得还是尽可能阻止的好。”
“这个计划其实对我们是有利的。”
“我知道，只是……会死很多人啊。”
“死人不是问题吧，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可以少死一点人，总归要比多死人好吧……”
“长痛不如短痛，通过这件事，可以让那些怀着幻想，不愿意出力抵抗的平民们认清现实，从大趋势来说，其实对于莫来是有利的。”
“这个道理我也懂，但我还是觉得……不忍心。”
“计划并不是我们提出的，我们也没有推波助澜，有什么可不忍心的？”
“我们明明能够阻止……”
“我们不能阻止！我们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别人？没有！”
“或许你说得对……”
“你想得太多了，但这些想法其实根本就没意义，只是在浪费你的精力而已。我们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足够了，至于别人怎么样，我们管不了，也没能力去管。”
“……或许还是能够管一管的吧。”
“要管我也宁可想办法去管北境，去管那些森林蛮族……自从剑十三他们去了森林之后，蛮族正在被他们慢慢统合起来。等到那群一盘散沙的蛮人被统合成一个整体，到时候他们必定有自己的斥求……比方说复仇什么的。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至于色雷斯和莫来……只要莫来能够多拖住色雷斯一段时间就好，能不能招揽到移民，我不是很在意。”
“你跟大家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总不能说‘我很担心剑十三他们推动蛮族进步，然后会跟塔拉汗打仗’吧……自从上次老虎那家伙闹过之后，很多人都对我们有些意见了，能够不刺激大家，就尽可能别刺激大家比较好。”
“闷声发大财？”
“那当然是坠吼的，但未必能行啊！”塔拉汗伯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加任何糖料和香料，苦涩到让人手指发麻的药茶，脸色沉重，“这是我们的事业，别人没有义务也不会来了解我们的想法，只有我们自己多考虑，多准备，多谋划。”
他的首席幕僚，来自王都的学者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墙上的塔拉汗地图，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学者低声说：“我曾经以为，治理国家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把工作都委派下去就行。”
“我也曾经这么觉得。”伯爵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可去当个街头骗子，也不愿意当这个伯爵。”
他又喝了一口茶：“但是……时间不能倒流，我们自己装的逼，含着眼泪也要把它给装完了，装漂亮了，你说对不对？”
“嗯，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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