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受厌恶者的哲学（3）
第二天一早，窗帘的缝隙中撒下一丝阳光，天文才注意到天已经亮了，她合上手里的魔导书，从椅子上站起来，深呼吸着，活动着因为长时间保持坐姿而有些僵硬的身躯。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略显瘦小的身子和憔悴的脸色，苦笑着摇摇头，随后拿起梳子整理着有些凌乱的黑色长发，绑成两股麻花辫。
做完这一切后，她捏着有些僵硬的肩膀，看了一眼窗外。
时间差不多了。
她坐回椅子上，右手靠着椅背，手掌撑着下巴，看着房门的位置。
才过了数秒，就从房门那里传来敲门声。
她等敲门声过了片刻，才开口：
“进来吧。”
轻轻推开房门的人，是城主宅邸的管家布兰德。不过，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位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他魁梧的身材让人怀疑他是否能走过这窄小的房门，与此相反的，中年男人的脸却看起来和蔼可亲，也显得有些柔和，稍有些长的褐色头发与那令人畏惧的身板形成强烈的反差。
男人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书桌前的天文，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马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抱歉，希望没打扰到你们休息。”
“哪里，能允许我们在宅邸住一晚上已经感谢万分，约瑟夫大人。”
天文马上站起身，微笑着回答道。
听到天文说出名字，中年男子点点头，他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露西，随后便清了清嗓子，说道：
“您的名字是‘天文’吧，我已经听朔夜说过了，实不相瞒，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很遗憾，今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我也不认为我能帮到你。”
天文却连听也不听他的请求，直白的拒绝了。
这让约瑟夫脸色着实有些难看。
被一个无名小卒当面拒绝，城主脸上自然挂不住。可天文似乎没有一点自觉，她拍拍领口，低垂着眼脸，轻描淡写的说：
“还有别的事吗？”
“我想我们有些误会，天文小姐。”
约瑟夫深吸一口气，苦笑着摇摇头。
“我并不像传闻那样厌恶魔法使。你知道，在圣地，有些时候必须按着‘神明’的期望来说话。圣临需要您的帮助。”
“......”
似乎这位城主也认为天文是个足以与魔导师对抗的炼金术士了。天文咳嗽一声，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唯独这件事，她不能和这位城主解释。
鬼知道朔夜是怎么给她的义父说明那天的事情的。
见天文闭口不言，约瑟夫也就自顾自的开始说起来。
“我想您应该没听说过圣临的传闻。两年前，曾有一名野术士在圣临活动，那个野术士杀死了数名门徒和要员后便销声匿迹。可我们对那人所知甚少，甚至连野术士这个身份都只是推测。”
“然后？”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名野术士是女性，外表大约十四五岁。犯罪现场留下了许多细小的切痕，切痕里残留了微量的元素，我们只是凭借这一点推测犯案的是魔法使。即使是圣临众多的门徒，也没法找到凶手的线索，之所以来请求您，也是因为您肯定比我们更了解魔法。”
说着，约瑟夫低下头，魁梧的身材为之一颤，天文嘴角一抽，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我知道您不想插手这种麻烦的事情。在圣地允许炼金术士入境后，这就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是不想在自己就任期间留下污点吗？”
天文嗤笑一声。
“不...为什么这么说？”约瑟夫愕然的望向少女。
“也是，来找我这个没名气的炼金术士委托这件事，就证明你已经走投无路。就像溺水之人，就连一根稻草也想抓住。我帮不了你，城主大人，我没有你期待的能力。”
“...哎，打扰你了。”
说着，他摇着脑袋，转身离开了房间，失望的样子毫不掩饰的出现在脸上。天文微微皱起眉头，她看向一旁没跟着约瑟夫一起离去的布兰德，手微微一颤，但最终没有动。
“我还以为您不会拒绝大人。”
布兰德摇摇头。
“他确实是个好人，和我们不一样。”
“我可不想知道他的为人如何，就像我说的一样，我帮不了他。”
天文坐回位置上，说话的人换了布兰德，她就换了张脸似得，连态度也变得随意起来。
“而他明知道我不一定能帮到他，却还是向我提出了请求，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的话，那只剩下一个理由。他在谋划什么，需要一个不相干的人来答应他的请求。”
布兰德苦笑着摇摇头，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天文会如此警惕，也不知道她的戒心从何而来，他摇摇头，行了一礼后，就走到门外，轻轻拉上门。
在关上门之前，布兰德轻声说道：
“...您的谨慎会让您失去不少，天文小姐。像您这样的能人也不可能一直‘躲’下去。”
门合上的声音微不可查，却如同敲击在天文的心脏上，直到布兰德的脚步声远去，她才长舒一口气。
她扶着额头，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额头上留下冷汗。
而露西，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正侧着脸看着一动不动的天文。
“为什么拒绝那个城主？”
“理由我已经说过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来？”
天文眉头一挑，这孩子确实很聪明，大概从一开始她就是在装睡吧。
“你在说什么？”
“哈...你早就等着他们来了，不是吗？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全部听见了，看见了。”
这件事要瞒着露西还是有些难度吗...天文稍稍思索了一会，便摇着食指，略带神秘的说：
“只要你知道万物运行的方式，就不难。”
“难不成是预言魔法？”
“就当是那个吧？或者你可以认为这是我独有的力量...嗯，就像那个朔夜。”
哪有这么简单。露西嘟囔着又把脸埋进枕头里，天文的答案自然不能满足她，对她来说，天文也是个充满了谜团的家伙——反过来也是。
想要把这个身边的谜团彻底揭开，得下不少功夫。
“你不觉得很奇妙吗？”
天文轻笑一声，双手合十。
“明明就是在身边的东西，有时候你却觉得对其一无所知。”
“我也想知道圣临发生的事件的谜底呢。”
露西却说了一个天文不想听到的话题，她的表情微微一变，这转瞬即逝的变化，把头埋进枕头里的露西没能看见。
“这种事件的谜底通常都相当无趣，远不如揭秘神话故事来的有趣。对了，露西，我想到圣临建立之初的传闻...你想听吗？”
“哦？”
女孩马上精神的支起身子，扑棱着耳朵。
真是没办法呢...
总算蒙混过去，天文笑着说起了圣临的传说。
圣临的建立本身就足以称得上传奇，但在传奇的背后，却还有令人脊背发凉的‘黑暗面’。
最初，圣临城建立的平原有许多小村庄，在圣临建立之初，就需要村民们暂时搬离自己的家乡。在教会骑士派发命令的过程中，理所当然的就出现了许多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土地的居民。
为了圣临的建立，这片土地是必不可少的。传闻，那些不愿意搬走的居民被圣地以‘异教徒’的身份肃清，最后全部落得个‘反叛者’的名号。
结果，是圣临稳步的建立，这段历史被淹没在如今广阔的圣临城的地基之下。
“呜哇，教会还真是过分啊。”
听完，露西不哟读了露出害怕的神情。
“约瑟夫所说的‘野术士’，说不动就是当年侥幸逃脱的原住民呢。这只是圣地黑暗时代的终末，在不少民间记录里，大约百年前的时候，像我们这样和魔法使有关系的人统统会被绑上火刑架。”
那段时期是圣地最黑暗的时代，如今被圣地禁止在任何正规的渠道上记录。
“那不是历史吗？为什么会禁止？”
“因为恐惧和厌恶，圣地知道那时的做法有问题，却又没法站出来承认，自然只能落得这个结果，世间的统治者都是这样的。”
说完，天文站起身来，伸着懒腰。
“这是我们这些小角色管不了的。”
“...我很好奇。”
“哈？”
露西不知道什么时候穿好了衣服，她抱着尖角帽站在天文身后，双眼冒光的看着她。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说的事情和城主请求你调查的事情有联系。”
有联系？确实，尽管现在大部分人都只把圣临的惨案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可再怎么说，那也是事实。
仅凭约瑟夫城主的只言片语，就能得知被害者都是‘门徒’或者圣临的领导阶层，不难想象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
“...不是不可能呢。”
天文眉头一挑。
天文咧起嘴角，她看向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两人相视片刻，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
麻烦了，来兴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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