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牙帐可汗举刀
吐哥罗马不停蹄地奔回了牙帐王城。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先要知晓可汗的真实想法。
若洛淼被杀一事不是可汗的意思,那便是移地健与李辅国等人暗中勾结了。那样的话,只要可汗下令处死移地健,洛淼的仇也就报了。
可若洛淼之死是可汗暗中授意……
吐哥罗暗自攥紧了拳头。
可汗的威名犹在,但毕竟年事渐长。而这些年里,他的武功在洛淼的指点下,早已今非昔比,若是出其不意,说不定可以……
怀揣这样复杂的心思,吐哥罗策马来到金顶大帐跟前,翻身从马上跳下。
见来人是吐哥罗,卫兵们并未阻拦,反而笑着迎上来,热情地道:“将军,您回来啦?殿下呢?”
听到“殿下”两个字,吐哥罗脸色骤然一变。卫兵们见他如此,顿时愣住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不过吐哥罗的神情旋即恢复正常,他没有回答卫兵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可汗如今可在帐中?”
“在在在!”卫兵们连连点头。
“那麻烦帮我通禀一声。”
“不用不用!”一个卫兵用力摆着手,“可汗说过,殿下跟您若是回来,直接进帐就好!”
这一次,吐哥罗只是目光略微一变,而后便恢复如常。
“好!”他缓缓点头,“那我现在进帐参见可汗!”
说着,他迈步越过卫兵,掀起帐门走了进去。
金帐中央,一身单衣的磨延啜正一边看着奏疏,一边端着盛满马奶酒的皮囊痛饮。
“臣吐哥罗参见可汗!”吐哥罗单膝跪地,垂下头来,却又暗中抬起双目,隔着额发的缝隙偷瞄着磨延啜。
“是吐哥罗啊!”磨延啜哈哈一笑,“怎么?那小子没跟你一起回来?赶紧叫他回来见我!这弄得都是些什么事?给我弄来个难缠的公主不说,还擅自令士兵们回来了!他知道他在那边动动嘴皮子,他老子要多跟唐廷使节多费多少口舌吗?”
“不过也好,”磨延啜话锋一转,“你们带的那批人出去那么久,也该回家歇歇了。体恤民众这点,这小子做得确实比我好……”
“可汗!”吐哥罗再也按捺不住,嘶声打断了可汗的话:“殿下他,他已经不在了!”
磨延啜怔在了那里,状若从梦中惊醒之人。
“你说、什么?”磨延啜抓着酒囊的手停在了半空,转过头来,一字一顿地问道。
“可汗!”吐哥罗已是泪流满面,“殿下他,已然被移地健和李辅国联手陷害,死在长安了啊!”
“你说的是真的?”磨延啜声音低沉,如猛兽咆哮前的喘息。
“可汗!我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开这等玩笑啊!殿下尸骨未寒,求可汗为殿下做主!”吐哥罗这几句话喊得声嘶力竭,言毕,他便以头抢地,等待着磨延啜的回应。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磨延啜气得浑身颤抖,起初他还想竭力克制,保持镇定。但最终,他还是双眉倒竖,一掌将酒囊拍到了桌案上。
酒水喷溅而出,将桌案弄得一片狼藉。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磨延啜一把拔出了摆在桌案上的弯刀,霍然起身。
“臣愿为大汗犬马,为叶护殿下报仇!”吐哥罗咬牙切齿地道。
“好!我这就颁军令给你!你带兵去长安将那逆子抓回来!生死不论!”
“是!”吐哥罗朗声应道,眼中已亮起烈焰般的光芒。
但这时,就听一道冷漠的声音从帐外响起:“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已经在这了。”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掀开帐门,缓步走了进来。
瞧见这道身影,吐哥罗的身躯霎时一颤,险些便跳将起来。
但想到可汗就在此处,吐哥罗便强行按捺住即刻出手的冲动,转而等候磨延啜的命令。
磨延啜的身躯渐渐止住了因愤怒而产生的颤抖。他望向那人的目光中没有火,但却有着寒意彻骨的杀气。
“我只问你一句,你大哥是你杀的吗?”
“是!”移地健停住脚步,坦然应道。
“好!很好!”一边说着,磨延啜一边手握钢刀,一步步向移地健走去。
移地健只觉好似一道山岳正像自己压来,莫说反抗,连喘息都变得有些吃力。
“父汗!您想杀我可以!但难道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吗?”在彻底被磨延啜的杀意压垮前,移地健用出了全身之力,高声叫道。
磨延啜停住了脚步。
“你说。”他冷冷地说道。
“父汗!我杀大哥,实在是逼不得已啊!大哥他太仁慈了,一方面坚持出兵助唐平叛,另一方面还不允许我们回纥士兵劫掠百姓。这一年下来,我们回纥除了伤亡惨重,连半点好处都没得来!而唐廷也因他对唐朝百姓的仁义之举转而怀疑我们回纥有入主中原的野心!父汗!这两面不讨好的事情,为何还要做呢?我多次劝过大哥,可他就是不听!再这样下去,我们回纥男儿要么死在疆场上,要么死在唐廷的猜疑之下,我是为了我们回纥几十万民众,才不得已杀了大哥啊!”
“你放屁!”吐哥罗根本没心思听移地健的话,他刚说完,他便开口骂道。
但只见磨延啜抬起手,阻止他继续骂下去。
“你说完了?”他木然地看向移地健。
“父汗!我真的是为了回纥百姓啊!”移地健带着哭腔说道。
“我不管你为了什么,”磨延啜摇摇头,“我只知道,你未经我的同意,杀了你大哥,杀了我的儿子!而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杀了你,给你大哥一个交代!”
说着,磨延啜将弯刀举过头顶,用刀刃对准了移地健的咽喉。
这柄刀已有些锈了,但没人怀疑,它在磨延啜的手中,依旧能轻而易举地砍下敌人的头颅。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磨延啜漠然地问道。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屠刀,移地健忽然笑了。他的笑容里有悲伤,有沮丧,也有遗憾。
“所以对父汗来说,最重要的儿子,始终都是大哥啊!”移地健猛地抬起头,如鹰隼般的双目闪烁起了诡异的光芒。
磨延啜的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之感,那是数十年生死搏杀间养成的野兽般的知觉。
他再不敢迟疑,手臂一挥,弯刀在刹那间划过虚空,斩向移地健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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