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生死翻覆之间
水色刀光一闪,那铺天盖地的弩箭便叮当作响地坠到地上,埋进了积雪之中。
但安庆宗的护卫们却没有就此退却,一连串的金铁声响起,尺余长的钢钩从他们每人的手腕处弹出,如一只只锋利的狼爪,朝洛淼当头落下。
洛淼左手在马鞍上轻轻一按,身体如苍鹰般腾空而起,握着长刀的手横向一挥,斩出一道纤细如发的水色刀光。
那些钢钩与刀光一触,刹那间便断为两截。
紧接着,刀光又横扫而来,如一条粗长的皮鞭般抽到那些护卫的身上。
一道道黑影在瞬间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倒地上,一边翻滚着,一边发出宛若野兽吃痛的声响。
他们的嗓子都被毁了,所以发出的声音也极低,混在四周的风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但即便如此,坐在马上的安庆宗却也显出了惊惶之色。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他的这些部下有多么不像人,他们不仅没有人的感情,痛觉也比常人要差得多。即便是手臂被折断,他们也可以一声不吭。而像现在这样叫出声来,说明他们的伤势已经极其严重了。
而洛淼的这一击,用的不过是刀身而已。若用的是刀刃,这些人此时都该被斩为两段了。
安庆宗原本以为,洛淼固然武艺超群,但毕竟年纪尚浅,比那些顶尖高手定然还差上许多。而他手下的这些护卫即便不能取胜,也能与他打得难解难分,挫一下他的锐气。
然而只是一个照面,自己那十几个护卫便重伤倒地,而洛淼则借着反震之力轻巧地向后一翻,稳稳地坐回了马背上。
“安公子,现在可以听在下一句劝了吗?”洛淼面带微笑地说道。
“叶护殿下神功盖世,安某又能说什么?”安庆宗冷冷地道。
洛淼略一思忖:“安公子说得也有些道理,我现在的确是有些仗势欺人了。这样,安公子若答应我就此罢手,那就当给了洛某一个人情。他日有机会,定当报偿。”
“不敢奢望,”安庆宗将手一抬,掌心对向洛淼,“只要叶护殿下别什么时候也起了杀我的心思就好。”
说完他收回目光,用手指用力点了点史朝义,向身边仅剩的两名护卫吩咐道:“盯紧他!”
其实那两人根本听不懂他的话,只能看懂他用力点着对方的手势而已。
于是在收到了安庆宗的命令后,两人用力地点了点头,将目光死死地定在了史朝义的身上。
史朝义轻轻一笑,笑容里有一丝无奈,也有一丝嘲弄。
安庆宗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而后拨转马头,向远处走去。
那些被洛淼打翻在地的护卫们则挣扎着爬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向自己的坐骑。
眼见着这场风波即将平息,洛淼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但就在这时,一支漆黑的羽箭呼啸而来,带着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射向了落单的安庆宗。
他的那些护卫们都还在往马背上爬着,况且他们伤势严重,无人赶得及救援!
参照着王岩提供的地图,陆羽选择了最近的一条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猎场尽头的谷地。
此时,众人都忙着捕猎,除了陆羽外此地便再没别的猎手了。
正如王岩所说,谷地边缘果然有几个洛阳当地官兵骑马守在那里。一见陆羽前来,立刻便有人高声喝道:“大人,前面已经不是猎场的范围了,还请原路返回!”
“壮士辛苦了,”陆羽先拱了拱手,“我跟你们王岩将军早就约好了,是来此处找他的,还劳烦几位通报一声。”说着话,陆羽悄然将香粉涂在手腕上,这样阿宁就能通过蛊虫的躁动得知,他已经来到了此处。
士兵们面面相觑了一阵,便有一个士兵应道:“大人请稍候。”说着一转马头,便朝着小径的深处走去。
不多时,他便乘马而归。只不过他的前面,多了个一身戎装的王岩。
一见到陆羽,王岩顿时喜笑颜开:“原来是大人驾到,快请里面说话!”说着挥了挥手,让两旁的士兵闪开了通道。
陆羽纵马上前,来到了王岩的身旁。两人并肩而行,跨越了那对旁人来说是禁区的谷口,踏上了通往深山的小径。
走出去没多久,两人便到了一处岔路口,王岩带头向右一转,又转了几个弯,便看见了一座简易的木屋。
木屋前的空地上拴着许多匹马,门口点着堆烧得正旺的木柴,几个十六七岁的小卒正蹲在那里烤着火。
见王岩策马归来,那几个小卒连忙站起身,拱手施礼道:“见过将军!”
王岩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这一天都“见过”多少次?烤你们的火去吧,主意别把房子烧了就行。”
“是!”小卒们应了一声,便蹲下身继续烤起了火。
王岩与陆羽两人在门前下了马,将马栓到了木桩上,便径直越过这些小卒,进了房门。
“大人请坐!”王岩伸手指了指铺在地上的棉垫。
屋子正中摆着个火盆,棉垫就在火盆的旁边。
“说正事吧,”两人落座后,陆羽直截了当地说,“在我之前,有人到过吗?”
“没有!我特意让人留心了。”王岩肯定地应道。
“好!”陆羽点了点头,“那赶紧找个亲信来,我跟他描述下我要找的人。记住,一定要是最可靠的亲信。”
“知道了。”王岩沉声应道,接着他将头转向了门外,“小溆!小溆!进来!”
“得令!”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一个瘦小的少年随即推门而入。
陆羽一见这少年的模样,眼中便是一亮。少年模样很是清秀,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而令陆羽惊奇的是,他居然没有丝毫见过他的印象。
按时间来看,少年之前只可能是那几个烤火的小卒之一。陆羽从他身边经过,居然没留下一点他的印象。这不能算是巧合,而应该算是这少年的天赋。
有相同本事的人,陆羽只知道李静忠的那些部下。但他们长相本就平凡至极,又经过李静忠的特殊训练,这才能有这样的能力。
但面前的这个少年,长相既不平庸,又没经过训练。能让陆羽把他彻底忘记,就只能说他有远超常人的天赋了。
让人忽视他的天赋。
“小哥怎么称呼?”陆羽笑着问。
“在下裴溆,见过大人。”
“能麻烦你个事吗?”陆羽恳切地说道。
“这个……”裴溆将目光转向王岩。
王岩毫不犹豫地道:“听陆大人的。”
“是!”裴溆重新瞧向了陆羽,“陆大人请吩咐。”
陆羽点点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杨洄的画像,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你骑马到山谷十里外的地方守着,一旦发现这个人往这边来,立刻回来告诉我们!”接着,他又将杨洄今天的打扮向裴溆描述了一下。
认真地听完陆羽的话,裴溆点了点头:“交给我吧,大人!”
“记住,此事不许对任何人讲!”王岩声色俱厉地说道。
“是!”裴溆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门,马蹄远去的声音也随后响起。
盯着门板看了片刻,陆羽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他可靠吗?”
“放心吧大人,他可是我最信任的部下。若是他也不可靠,那就没有可靠的人了。”王岩拍着胸脯说道。
“更何况……今天夜里他就要离开洛阳了。”王岩得意地说。
陆羽误解了他的意思:“你不是说他可靠吗?那怎么还要灭口?”
王岩连连摆手:“大人此言差矣!我说的离开,就只是离开而已。这小子因为家里给他娶的媳妇比他大了两岁,心里不满就跑出来了,他爹还是个县丞呢!这不,在我手底下待了几天,觉得还是家里好,就打算回家了。”
“比他大两岁有什么不好?难不成娶个女儿?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陆羽露出了一丝笑意。
“也不见得吧……”王岩思索着说道,“我倒是觉得,我们每个人都有倔的时候,明明是挺好的东西,别人塞给你你还不要,若这样就算是不懂事的话,那大概天底下没几个懂事的人了吧?”
陆羽一愣,随即想到了他自己拒绝杨国忠之事:与杨国忠合作,将来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帝,任谁看都是件天大的好事吧?可他偏偏拒绝了,这么说来,在杨国忠的眼中,他也一定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吧?
还有李静忠、程元振,甚至程华,他们恐怕也都是这么想的吧?
这时,他们的背后突然轻轻一响,带着寒意的风随即涌入。
窗子被推开了!
两人惊得跳起身来,转身朝着背后的窗口摆出了戒备的姿势。等看清了来者的模样后,两人便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显出了一副虚惊一场的神情。
瞧着他们的模样,刚刚翻窗而入的阿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但转瞬间,阿宁的笑意便消失不见。她神色凝重地看向陆羽,沉声道:“你受伤了?”
“嗯,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陆羽知道自己的内伤瞒不过对方的眼睛,便老实地承认了。
“什么没有大碍?让我瞧瞧!”说着,阿宁不由分说地扯过陆羽的手,手指搭上了他的脉门。
顷刻间,阿宁的眼中便喷出火来:“你这也叫没有大碍?这样的伤,得在鬼门关走了几造啊?不行!今天的行动,必须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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