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4章同仇敌忾
在长安的水军进攻和焚毁曹军浮桥的时候,朱灵却不免有些急躁起来。
因为土塬的沟壑不好爬了。
曹军知道了骠骑军有通过土塬之间沟壑的能力,也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来推断出骠骑军兵卒究竟是通过什么方法通过了沟壑,所以针对于一些比较容易攀爬的区域,都『松了松土』,导致朱灵在两个地方攀爬都失败了。
再加上攀爬的时候还要逼开曹军哨兵的视线,一旦暴露就会引来曹军直接在头顶上的攻击,但是朱灵并没有气馁,他继续寻找可以攀爬的区域,先是尝试用少量的兵卒爬上去,然后再借用绳索固定好了折叠梯子,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个颇为隐秘的位置,派人往上攀爬。
只不过如此一来,消耗的时间就长了。
可朱灵又不能急,他有多次偷袭曹军营地的经验,所以这一次依旧是他前来领兵。
偷袭,几乎是所有领兵将领都懂,并且都明白,甚至都会防范的战术,可并不代表防范了,就能防得住,最关键一点就是能不能及时的发现。
因此朱灵走得很小心,他先尝试用少量的兵卒上了对面的土塬,然后仔细观察了曹兵岗哨的位置,并且趁着这些曹兵岗哨注意力被吸引到了潼关和浮桥那边的时候,拔出了一处的岗哨,这才比较放心的带着全员攀爬上了土塬,朝着曹军营地的中后部分摸过去。
为了活动的方便,朱灵等人是没有穿厚甲的,只是穿了普通的战甲,没有战裙,只有额外增加了不怎么会影响行动和发出声响的护腿护臂。如果真的陷入曹军兵卒的重围之中,持续作战能力是比较差的,所以朱灵需要的是快进快出,趁着曹军注意力都被吸引在大河方向上,搞一波就跑。
曹军的布置,原则上问题不大。
这就是山东的老传统了——『原则上』,而实际上在山东之地,更多的是实际上的问题。曹军陆续和骠骑军交过几次手,但是都没有说取得了多少的战绩。原本山东人还觉得自己是有一些优势的,可是在骠骑军面前,却找不到任何的破敌之法。
小部队打不过,大部队也打不过,攻城器械比不了,灵活机动更是差了不止一筹,似乎所有的方面都落后。让曹军兵卒感觉到自己辛辛苦苦赶到关中来,就是来给骠骑军揍的……
对于潼关大营的曹军兵卒来说,潼关打了那么久,也就是推进到了潼关下城,而对方一个反击,半天时间就收复了下城的区域,迫使曹军退避逃跑,而且还遭受了重创。
这对曹军的士气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很多人现在已经开始私底下传言,说什么骠骑军现在还不多都这么难打,要是等到后面骠骑兵卒来的多了,那就完蛋了!
在这样的心态之下,偏于后线的曹军兵卒,并没有发挥出十足十的警戒能力,很多预设的岗哨点上的曹军兵卒并不关心他们自己警戒区域的动静,而是对于远处的潼关大河的战斗很是担忧,聚集在一起叽叽咕咕。
有意思的是,这些兵卒在除了表示忧虑和感慨之外,还有一点点的『庆幸』!
就像是看到旁人在卖儿卖女,然后自己还可以坐下喝茶喝红酒。
同仇敌忾?
不存在的。
山东明显的阶级划分,以及驱动百姓反百姓的策略,使得普通底层之间分裂成为了好多派别。大的地域划分,动不动就问你是哪里人?小的就是喜好划分,咸党甜党也可以斗争得七窍生烟六亲不认。
在这样的情况下,山东之地的普通百姓兵卒之间是难得有什么共情概念的,反倒是这些人会主动站出来维护统治者和他们的上级……
因为在这些与统治者共情的普通百姓和兵卒心中,似乎是他们这么表现,就会被统治者认为是一条好狗,可以多赏两块肉,或者提拔他们上来当头狗。
没错,头狗依旧是狗。
但是只要比其他的狗活得更好,死得更晚,他们就很满意了。
所以在看到了潼关坂道火起,那些曹军兵卒被烧得惨状,听到了双方的战鼓声、呐喊声一直没有停息,骠骑军的投石车、火炮一直在持续不断的轰鸣的情况下,他们反而从同类的痛苦当中获得了一丝的快乐。
幸好我没上!
幸好死的不是我!
幸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灵带着兵卒绕过了曹军设下的障碍和陷阱,朝着曹军后营的方向而去。在通过了最前沿的警戒线之后,在曹军中后线的岗哨明显就不太用心,甚至在某些时候朱灵以为他们都被曹军看见了,一定会暴露了,可是并没有任何的示警声传出。
大多数的曹军兵卒都是垂头丧气的,就像是没吃饱饭一般……
或许真的是没有吃饱。
但是这个问题,对于朱灵来说,现在已经不太重要了。
朱灵眼下更关心究竟要选择什么目标。
粮草?
虽说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可是现在曹军究竟剩余多少粮草,已经不太好说了。
所以只能是凭借着自己的判断灵活选择。
这也是庞统在朱灵出发之前,没有说任何的要求的原因。
试图拦截骠骑的曹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短短半天的时间,大河的水面上就漂浮着许多的尸体,基本上都是曹军的兵卒。
尽管如此,曹军的将领依旧在下令,让曹军不惜一切代价的拦阻骠骑军的进攻。
这种『不惜一切代价』的号令,确实也使得曹军的确实是『拦住』了在潼关坂道以及水面的骠骑军的反击,但是确实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曹军上下以为骠骑不论是在陆地上还是在水面上的进攻都暂时被大火和血肉拦阻的时候,朱灵带着兵卒,选定了一个目标。
其实这个目标,朱灵并不是太满意,但是没有时间了。
随着潼关坂道和水面上的骠骑反攻停止下来,曹军必然会将注意力从前线撤回来,到时候朱灵就有更大的暴露危险……
有时候,人的本能直觉是很强的。这种从人类诞生以来,继承动物系列的警觉性,躲避灾祸,寻找生机。朱灵的本能就不错,他选定的一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囤积帐篷,只是有些辎重车,然后还有一些兵卒在周边看守。
经过长时间的作战,曹军已经消耗了大量的物资。
这些辎重车显然就是后期才从山东之地运来的。
虽然朱灵不知道那些辎重车里面究竟是放了什么东西,但是他觉得既然在这样的战局之下,还要特别安排人员看守的东西,必然就是些好东西。
朱灵一声令下,手下的兵卒便是齐齐行动起来,并且将携带的火箭装在了地上,瞄准了朱灵所确定的地域。
不多时,火箭便是腾空而起,呼啸着飞过了天空,然后朝着远处的曹军辎重车区域一头扎了下去……
火箭腾空而起的时候,还有曹军兵卒朝着飞来的火箭指指点点,大呼小叫着,但是这些迟到的示警,并不能改变火箭的走向。
火箭龇牙咧嘴的,发出欢快的笑声,带着长长的烟火气,然后轰然落地。
朱灵研制的一代火箭,后续得到了庞统的指导,又有了马钧的手下协助制作,在原本的十不中一的基础上,得到了很大的加强。
至少现在十中一二了……
之前朱灵那是口头上的命中,现在则是真实的命中。
被骠骑军反击成功,虽然现在大火将陆地和水面上的道路切断,骠骑军不能大举沿着道路冲杀到曹军营地之前,但是实际上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失败了,只要稍微有一点脑子的,也都清楚再被对方这么压着打,曹军肯定会渐渐的支撑不住了。
先是河东区域的曹军步步后退,现在潼关下城不仅是丢了,而且河道上的浮桥同样也陷入了熊熊烈火之中,这让曹军兵卒感觉自己所有的付出和努力,似乎都等于是徒劳。
『轰!』
火箭在地面上爆响。
星散的火焰四溅!
『轰!!』
一声更巨大的声响暴起!
似乎整个地面都在震颤!
树木在摇晃,沙石在颤抖,一朵硕大的云尘腾空而起!
朱灵不由得回头而望,呆立片刻,忽然笑了出来,『哈哈,该!快走,快走!我们好像是捅了个大的了!』
……
……
中条山,通往薄山的小道。
从来趴在山脊上,头顶上和肩膀上都系了一些树枝和草叶。
若是不动,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个灌木。
在山中行进,在这个年代,没有导航,没有地图,更没有成熟的路线。一个岔道口走错,就有可能永远陷在山中……
就算是到了后世,缺少装备,或是缺少运气的驴客因为迷路而死在野外山林之中,也不是什么罕见的新闻。
而且从来和许褚他们约定的时间只有三天,根本不容许他们慢慢爬,只能是不停的赶路,穿林过涧,这一路而来,别提有多么艰辛了。
这一路,从来是在拼命!
拼自己的命!
因为对于从来来说,他现在确实也就只剩下了自己一条命可以去拼了……
他确实之前有功勋,骠骑将军也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故意刁难,抹除或是减少,但是……
不够啊!
若是在偏远的郡县,拿着这些功勋换的钱财和新的身份,就这么忘记一切,在小县城里面度过这一生,那么他之前积攒的功勋是大体上足够的,可是如果说他想要再将门楣重新立起来,那么之前的功勋就远远不足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平坦大道,怎么走都是可以随心所欲,可有些人生下来却只能爬山,一山还比一山高!
从来觉得他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将好运都用完了,平坦的道路也都走完了,现在剩下的就是爬山,不断的爬山,或是登上下一个巅峰,或是摔死在山涧之中……
但是从来没想到,他表现出来的这种拼命的狠劲,却赢得了跟着他一同而来的骠骑军兵卒的认同!
因为骠骑军的普通兵卒,也同样是在拼命!
在封建王朝之中,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孩子,若是想要爬得高一些,不拼命,又能拼什么?一没有人脉,二没有家财,三更没有什么隔壁老王表示先来个小目标……
从来越是拼命,便越是融入了骠骑军之中。
普通的兵卒见到从来也会笑了,甚至有些什么路上采摘的野果草药也会分从来一份。
原来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身处在坦途上慢悠悠走着的人,觉得山川秀丽,大河俊美,然后还很奇怪的对那些爬山的人说,你们既然去爬山,为什么不把家里空闲的车辆拿来出租呢?
从来原本也是走在坦途上的人,可等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路断了,开始爬山之后才发现,只有登高才能望远,只有爬上山头,才能向其他的人表示,我征服了此山此地!
从来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不远之处的锁阳关。
因为虞坂道早就已经被更好走的檀道和蒲坂津两个通道代替,所以这一条路平常走得人少,河东当年也没有多少修缮,自然显得有些破旧不堪。
曹军在这里驻扎了七八百人,兵卒也是懒洋洋的……
从来慢慢的从山脊上退了下来,『就地寻找地方休息……我们日落而进,夜半而攻!』
日落时分,山间的光线渐渐的昏暗了下来,在山里攀爬了三天的三百精兵,在从来的率领下,悄悄的向锁阳关而去。
……
……
曹彰一把就将自己的兜鍪直接摔到了地面上,双目喷火一般,『你说什么?!天降流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伏地的军校颤抖不已,不敢抬头看曹彰,同时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连连叩首。
『将此乱军之辈,推下去斩了!』
曹彰大声喝道。
曹彰很生气。
『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这是什么?
该死的,还敢说是『流星』!
你全家都『流星』!
若是真的如此,那么现在,他们反倒是成了『王莽军』不成?!
几名亲卫冲上来,将那倒霉的军校拖着就走。
刘馥看了那脸色苍白依旧是咬着牙的军校,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一个傻子,死就死了吧。
刀斧加身,该求饶就求饶,赶快将这几年做得功劳什么的说一说,最好还是跟那个将军什么的有些什么关系,然后或许就有机会活命了……
咬着牙什么都不讲,看起来很勇,实际上很傻,不是谁都可以享受『刀下留人』的待遇的,为了一个无名军校,搭进去自己的人情面子,刘馥没这些个闲心。
现在更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应对如今这恶劣的局面!
潼关坂道的火油陷阱被毁了。
浮桥被烧毁了大半,即便是拼命用兵卒民夫去修补,可是下一次骠骑水军再来呢?
还有后营……
什么『流星』云云,刘馥是不信的。即便是刘秀的那个什么流星,刘馥同样也是不信,但是他绝对不会告诉旁人不要信。
刘馥认为,所谓的流星其实就是些恶劣天气,比如狂风暴雨什么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极端情况,才能让刘秀带着少量的人马直冲王莽军的中阵,并且不会受到什么其他王莽军的狙击。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刘秀在关键时刻能出现这种战场,也确实是有运道的……
所以当下的『运道』莫非又转移到了关中?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大汉气运,上一个汉,长安两百年,现在这一个汉,雒阳两百年,这么算来,似乎……
『军师……军师?!』
曹彰的呼喊声,让刘馥回过神来,『啊,将军,何事?』
『何事?』曹彰气不打一处来,可是面对刘馥,又不能像是对待普通军校一般喊打喊杀,只能是按捺了性子,『军师,眼下应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确实应该好好考虑一二了。
刘馥点了点头,『且容馥谋划一二。』
战场渐渐的沉寂下来。
潼关坂道上的大火还在燃烧,熄灭之前不会有什么人能过来。
虽然曹军还有一些船只,可以派遣水军去逆流进攻关中水军,可是现在浮桥既然已经毁得七七八八,中条山大营和潼关大营之间联系的通道只剩下了往来摆渡的船只,让这些船只再去折损在大河之中,那可就真是彻底被切断往来。所以水面上再去攻击关中水军,也没有实际意义,所以曹军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战斗,开始打扫战场,多少回收一点一些箭矢和石弹,准备迎接更艰苦的战斗。
骠骑的关中水军也回旋到了潼关渡口,和潼关兵马汇集一处,处理战场残骸,以及运输曹军降军俘虏。顺带清理潼关下城之中,曹军原先布设的陷阱,将原本对于潼关上城防御的工事,现在调整到朝着曹军大营的方向上。
战场上暂时的安静下来了,可是谁都知道,这种安静是暂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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