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房子
这是一个五进带景观的院子,大门朝东,进门是一面影壁,不过壁上刻的书画看上去很有年代,已经模糊,我也看不懂。以前只知道家里房间很多,院子很大,不过只有父亲和我两个人住,再加上老房子又在这个小孤山上,所以小时候对老房子的印象就是空落落的。
母亲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这个老房子里,也就一直是父亲和我在这里生活着。因为从小一直没出去过,更没见过外面的世界,直到长大了才知道我一直不喜欢的老房子,竟然是多少同龄人一辈子的都不敢做的梦。
好在父亲从没让我的童年感到孤单,具体说来,就是他对我不分昼夜不分寒暑的“折磨”让我的童年很忙碌,从我记事起,马步、木人桩、棍棒、刀剑……就是我最亲近的朋友,后来慢慢长大,又有了一些新朋友,比如草地里的蚂蚁、屋里的蚊子、池塘里的游鱼、夏天的阵风、冬天的飞雪,甚至墙角的老鼠洞……
“张峰,马步!一个小时!开始!”
“张峰!木人桩是这么打的吗?我怎么教你的?用劲儿!”
“张峰,你个臭小子!把金刚指练成兰花指,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峰!今天什么也不练,你就隔空把那片树叶戳透就行。”
“张——峰——,雪上怎么还有脚印?再练不成‘踏雪无痕’,春天就来了!”
……
父亲从来没说过让我练功是为了什么,只是没日没夜地让我练。
我没上过小学,十二岁之前一直在山上练功,父亲也会教我写字、算数,但都很基础。直到升初中时,我才下了山上了学,有了老师和同学。因为性格孤僻的原因,我基本上没有朋友,整个中学时代印象中也是平平淡淡转眼而过。
这一年,我26岁,是我在大城市工作的第二年,加上在外大学生活的几年,我除了逢年过节时才回到那个老房子和父亲待几天,大部分的时间是留在大城市里学习、工作和生活。我从未跟同学或是同事提起过我的老家,当然,因为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童年和生活,我也几乎没什么朋友,甚至……在这个“春天来了”的年纪都没怎么和女生说过话,现在有个热度很高的词叫“直男”,我想……我应该就是“直男圈里的山顶洞人”了,没错!我和周围的同龄也同性的人对比,我是既不会和异性相处,也不怎么适应当下现代化的生活。
这年春节,我像之前回家一样,从大城市坐火车到市里,再坐大巴到县里,再转坐公交车到镇上,前几年还能凭运气搭上个回村的拖拉机拉我到小时候上学的村子,现在那个村子也拆迁了,村里也没了人,这点儿运气也算是用不上了。而我也舍不得花百十块钱坐出租车回去,当然,也没有哪个出租车师傅愿意拉一个终点是崎岖山路的乘客。所以,剩下的三四十里路就只能靠我自己的“11路”了,当然,以上我提到的各种公共交通工具,每次乘坐,都让我无比兴奋。我不会烦闷火车的时长,不会讨厌大巴的异味,不会嫌弃公交的颠簸,更不会排斥拖拉机的废气味道,唯一不喜欢的就是我自己的“11路”了,倒不是累,从小就练的马步早就让我有了异于常人的脚力。我不喜欢的是一路上,除了路边的树和不远处的山,再也没什么了,我只能走着回忆着那个破旧的老房子和固执的父亲,以及偶尔回家能见到的几位叔伯。
老房子里唯一让我兴高采烈的只有一年见两三次面的三位叔伯,这也是除了父亲之外我唯一见到的其他人了。他们每次来都会在老房子里待上两三天,有时候我也想不通,父亲一辈子都在山上生活,但是他对外边的世界好像一点儿也不陌生,这几位叔伯看上去也都不是“穷人”,父亲又是怎么交到的这些“人脉”的?说起父亲的这几个朋友,刘四叔,每次来都数他最热闹,也最喜欢跟我逗着玩;李三叔,从小就让我喊他“李爹”,总说让我长大了给他当女婿,现在“李爹”这个称呼也成为习惯,改不过来了;还有王大伯,是他们三个的大哥。这三位叔伯,跟父亲的关系似乎很好,每次来都跟父亲有说不完的话。
不知道今年回去,会不会见到那几个叔伯,但说起来,刘四叔是市里有名的企业家。李爹是当官的,去年回来时,恰巧他们几个也在老房子这里,听他们聊天,好像这官都干到省里了,王大伯更厉害了,好像是某个军区的高级领导,至于是哪个级别的,父亲也没说过,他们也没聊过。反正这几个叔伯个顶个的厉害,我有时候也纳闷,怎么他们都这么厉害,也没人帮帮我这个山沟里的穷父亲呢?就算我父亲自甘堕落,我这个儿子现在也步入社会了,这些个长辈也没人给安排安排呢?随便安排个什么也比我现在一个月3500的工作强吧。
想到这里,我打定了一个主意,这次回去要是能见到几位叔伯,我得提提我工作的事,就算见不到,我也得跟父亲提一提,好让父亲在他们面前转告一下。想到这里,我心里也提了气儿,脚上也有了劲儿,就这么想着走着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别人在山里走夜路可能是提心吊胆,我却不然,毕竟从小就走习惯了,还有什么夜路比儿时的“兰若寺”更让人提心吊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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